21、第21章
叶慎看清来人后,视线淡淡扫過对方年轻的面容,很快就把目光收回,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霍明武被喊了一声,随后就见出了名不好相处的叶五爷掀着眼皮看自己,可又什么都沒說,一收视线,连個眼角余光都再沒有就走了。
霍明武被喊得莫名其妙,被打量得更莫名其妙,站在原地好大会,认真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有得罪這個冷血公子的地方。
“……不该啊。”他喃喃一句。
背后的禁卫兵有人喊他,他只能满肚子疑惑带队走了。
反正這紫禁城就沒有几個人摸得清叶五爷的心思。
剑音被突然出现的霍明武吓了一跳,跟着自家主子离开时還小声嘀咕:“怎么刚才沒见到他。果然不能白天說人,冷不丁的出现,叫人心虚不心虚。”
叶慎沒理会身边的嘀嘀咕咕,目视前方快步往走。
宫裡的宫道时常会跑出一股风,不知是从哪個地方穿出来的,聚集到一块,就打着旋从人身边過。
叶慎宽大的道袍袖子被冒出来的风刮得挂在边上石灯罩上,拽了他一下,耽搁他步子。
“妖风!”他猛地一扯袖子。
渐渐散去的风裡发出锦帛撕裂的声音。
他袖子被扯得裂了线,裡头藏的银色暗线翘起头,毛毛躁躁仿佛嘲笑他忽略的恼怒。
叶慎看都沒看一眼,继续往前走。
他见到霍明武那瞬间是烦躁的。
一個小小禁卫千户,能有他好使?
应该是他骨子裡带着的男人尊严受到挑衅了,有种输给人的错觉。
总之就是让人相当不爽。
叶慎好端端的发起脾气,還骂了一句,把在后头碎碎念的剑音给惊回神,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炸开了。
五爷干嘛生气,是他太過聒噪吵着了?
剑音立刻站得笔直,把嘴巴闭紧,回到奉清宫,各种殷勤泡茶收拾屋子。
奉清宫是被斋宫和奉先殿夹在中间的一处殿宇。
地方不算大,胜在离乾清宫近,又不靠近年幼皇子们住的宫殿,十分清净。
叶慎自小就住這裡,光秃秃的庭院被他栽树栽花,又命人寻了几块湖石,把這個冷清的地方布置得有点人气。
前阵子太子還跑来說羡慕他這儿,毕竟宫裡各宫殿内都不种太多的植被,特别是高大遮挡视线的,是怕给有歹心的人有藏身处。唯独他這儿折腾,皇帝沒說不许。
而叶慎种這些,就是想要有個跟這皇宫不一样的地方。
他不属于這裡,却又困在這裡,只能从自己亲手种下的一草一木中找些许的归属感。一出了這個宫殿,外头不一样的肃穆冷漠能时刻提醒他身在何处。
那么一個宫殿也沒有外人,剑音除了不干擦地拖地洗衣的粗话,其它都是他包了。为此每天不出宫办事,就在宫裡卷起袖子干家务。
叶慎习惯了他在跟前窜来窜去,坐下来一会倒是觉得心静了许多,一手支着脸看忙個不停的剑音,忽然问他:“有人拜托你打探一些消息,但是你又不能出面,還得让那人能够得到消息,你会怎么做?”
“爬屋顶?听墙角?”
扬着佛尘扫花瓶的剑音回头。
“嗯,果然问你是白问。”案后的叶慎淡淡埋汰他。
剑音表情一僵,不過很快就无所谓继续当個快乐的劳动者。
反正他被五爷嫌弃惯了。
叶慎则還在思索霍明武的行事可能。霍明武肯定不会蠢到到处打听,那么就得借他人之手,就看他怎么借了。
次日,叶慎一早到乾清宫候着皇帝起身。
今日有早朝,昨日皇帝交代让他跟着,为的還是诏狱裡那些事。
皇帝年近五十,精神十分好,作息再规律不過。
屋裡的自鸣钟一响,叶慎就听到寝殿内的动静,不過两刻钟便见到皇帝精神饱满走出来,招手示意他跟上。伺候皇帝的大太监福德朝他点头笑着打招呼,他跟福德就走到一块。
福德小声便跟他說起话来:“昨夜陛下走困了,正好大同那边送战报来,不知怎么生气了,快半個时辰沒睡着。”
大同。
叶慎余光看向皇帝明黄的背影,轻声回应:“可是吃了败仗?陛下才生的气?”
“似乎也不是,但陛下就是生气了,還一脚踹了跟前伺候的小崽子。”
福德說着扭头在身后扫了眼,叶慎跟着看過去,就见一個小太监白着脸,走路都在抖。
也不知是踹得伤到了,還是别的。
不過叶慎明白福德說這些话的意思,這小太监他知道,是福德新收的干儿子,让在御前练胆的。
叶慎正要說什么,就听到皇帝的声音从前头飘来:“你们两個在朕背后嘀嘀咕咕什么。”
“沒有,就是跟公子說陛下你昨夜走困了。”福德当即回道。
叶慎沒有官职在身,在宫裡是個特殊的存在,大家一般情况都喊他公子。
皇帝道:“你這当着朕告朕状呢?”
叶慎闻言便上前两步,离得皇帝近了些,从容淡然地說:“陛下注意身体,走困了就喝些牛乳,医术裡說牛乳能助眠。有個新来的小内侍会调的,比御膳房做出来的味道好。”
那個新来的小内侍,就是福德新认的被踹一脚的小内侍。
他在前头說着,福德就露出笑脸,把他說情這個事记下了。
“朕不爱喝那东西。不過你既然都說了,倒也可以试试。”皇帝难得愿意听一回劝,接着就把失眠的事情道来,“大同让朕心烦。你小子也是,大同出事了从来不多嘴问一声,怎么……還避嫌不成。你大姐家不是和萧家都割席了嗎?你不用避嫌。”
“陛下是有什么吩咐。”
皇帝說一大串,他就短短那一句,叫皇帝都偏過脸来看他,還笑了声:“你小子,我不吩咐,你就不懂分忧?要你来御前做什么,小心朕一脚踹开你!”
叶慎低垂着眉眼,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偏偏骨子裡都带着股冷清的气息,這么個模样也冷淡的。
皇帝又看了他几眼,心裡就觉得刚才的话沒意思。
也许人叶慎就等他给放出宫去呢。
但不能。
“好了,等散朝了,你跟我到书房,帮我理大同那些折子。兵部越来越不成事了,一群废物,连個损耗都算不清。现在是酷暑,可大同入冬早,粮草好打算好,粮草一点也不能减。”
叶慎应是,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对被委以這种极保密的重任丝毫沒显出激动。
皇帝說的那些话就沒避开人,本也沒有透露什么机密。
但对于叶慎来說,已经透露了不少东西。
起码粮草不能减這一项就很有問題。
萧家父子出事,折兵不少,应当是要减去折兵那部分的,但是皇帝說不减。
叶慎把事情记在心裡,在快到金銮殿时又退后几步与福德公公同行,小声吩咐一句:“刚才陛下說的那些话,让他们别传出去了。”
福德道都知晓的,還是回头用严厉的眼神示意跟着的宫人,把众人看得直垂头。
叶慎视线却在宫人面上都转了圈。心裡想的是,霍明武应该是用這個办法能不让自己牵进去,能得到皇帝跟前消息的就只有宫人,那這些宫人应该能把今天关键信息带出去。
金銮殿上皇帝借故发了一通脾气,让锦衣卫当场抓了几名官员,安上贪墨结党罪名,把在场的几個成年皇子看得心惊肉跳。
太子一应几人都知道叶慎近几日频频到诏狱,散朝后想找他打听打听起因,但愣是沒找到机会。
叶慎懒得管皇子们的心思,是一块长大不假,但该避嫌避嫌,這些皇子沒有一個是好相与的,他从来不透露口风。
往往這样,這些人還越扒拉得紧,让他烦不胜烦。
于是,今日占时躲過去被骚扰的叶慎就在皇帝跟前,皇帝不赶,他就不走。闲下来时福德跟他說家常,就提起早上皇帝說的萧幼宁。
“外头那些人都嚼舌根呢,五爷您這是被连累了。”
叶慎抿茶,過了会余光扫到一应宫人,淡淡道:“萧家那小丫头自小就和李家走得近,连带我也有点印象,那天是正好遇到,被误会正常。或者改日我给那小丫头送份礼,让她好消消气。叶家可对萧家从来沒有别的。”
他难得說出這种温和的话,福德愣了愣,下刻就笑:“那是萧姑娘的福气了,奴婢還是首回听到五爷要送谁礼物呢。”
叶慎面无表情,像是默认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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