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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附番外)

作者:非天夜翔
刘砚走进农场,這裡有四座三层高的小楼,每座楼上插着一個简易风力发电机,傍晚时分于妈开始做饭,炊烟袅袅,這些天裡他们几乎就沒吃過一顿煮出来的熟食。

  食堂裡,于妈端上饭,刘砚扫视一眼,发现又多了近百人,有男有女,女人比男人多。

  “我還怕标记起不到作用。”胡珏道:“沒一天睡得着,還好你们找来了。”

  蒙烽一口饭喷了出来,问:“标记?”

  邓长河道:“你们不是按着标记找過来的么?”

  张岷茫然道:“沒有……是被风雪盖住了么?你们在哪裡作的标记?”

  胡珏哭笑不得道:“我們沿途从汉中過,走宝鸡,所有的路标上都写了蒙字,画了箭头,让你们向西北走……”

  “坑爹了!”蒙烽悲愤吼道:“我們走的是西安的东边!国道108!决明!你這招仙人指路靠不住啊喂!”

  众人哄笑起来,刘砚无奈摇头。

  “感谢主耶稣的指引。”吴伟光說:“最后還是找到了。”

  刘砚点了点头,胡珏說:“总算可以卸下担子了,交给你们了。”

  刘砚也不谦让,說:“以后還有许多地方需要你帮忙。”

  胡珏点头笑道:“我不会推辞的。”

  蒙烽与刘砚在避难所救出的人自是十分熟络,当天就挨個激动過一番,而胡珏取道延安救出的一百一十七人则完全不认识他们。

  蒙烽与张岷吃過饭,挨個去与新来的避难者们交谈,给他们测试,编队。

  刘砚则接手整個农场的分布图与资源,以及人员名单,召集所有人开了個会。一切理所当然,沒有林木森在时的夺权与算计,也沒有任何观念冲突。

  战略养成新地圖模式开启,游戏开始了。

  他们在农场主的二楼大厅裡开完会,刘砚整合了所有人的意见,详细记录成员的特长,开始计划二次建设。

  這一次终于彻底安全了,不管天时、地利還是人和。

  天时无疑是最大的要素,寒冷還会持续很久。

  地利:农家乐位于太行山最僻静之处,并非南北,东西往来的必经之路。除非丧尸们翻山越岭,否则這裡会遭到袭击的可能性只有很小。

  丧尸的迁徙路向刘砚尚不清楚,姑且不论是一次南下,還是像候鸟般春季北上,都不会特意来光顾這裡。

  农场朝东三百公裡外是西安,朝西则是天水,再往西北走就是兰州。十公裡外有一间加油站,周围有不少村庄,但都是规模不到百人居住的小镇。

  人和:林木森的黑帮管理模式终于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這场丧尸潮不知道将在什么时候结束,或许是明天,也或许要在三十年后,未来的道路說不定漫长而残忍,然而只要抱着彼此相信的心,一切都将逐渐好转。

  傍晚,刘砚收拾单子,交给胡珏,說:“人事還是交给你。我不适合管理,只会捣鼓点小玩意,辛苦了。”

  胡珏年长刘砚十岁,像個彬彬有礼的大哥,却从未自持年纪,闻言莞尔一笑,接過单子前去安排。刘砚拉开书房的窗帘,外面又下起小雪,决明和几個小孩在打雪仗,张岷、蒙烽各带一队人在谈话。

  他从明天开始就要住在這裡了,三楼的两间房已打扫好,是专门留给他们的。

  门敲响,刘砚转身,吴伟光推门进来。

  刘砚道:“牧师,你的传教任务进行得怎么样?”

  吴伟光答道:“我不是来向你布道的,不過你如果有皈依主的念头,我愿意为你指一條路。”

  刘砚道:“還是算了,目前沒有這個想法。怎么?”

  吴伟光似乎有点难措辞,考虑了足有一分钟,說:“再過几天就是圣诞节了。”

  刘砚想了想,打趣道:“蒙烽非常……不待见這個节日。不過我保证他不会干涉你们。”

  吴伟光揉了揉鼻子,笑了起来,又道:“請你到处走走,我想他们都有很多话对你說。”

  刘砚欣然道:“嗯,我正打算這么做。”

  黄昏时大家都回来了,這是充实而忙碌的一天,蒙烽带着露指手套,全副军装,在餐厅裡与十来個男人解說這裡的防御布置。這些人是他暂时选出来的小队长。

  张岷搂着决明,长腿交叉,时不时插口发表意见。

  “暂时就這样。”蒙烽說:“我們的计划還要配合刘砚捣鼓出的小玩意,才能开始详细布置,大家心裡只要提前有点想法就行了……”他眼角余光瞥见刘砚下楼,随口吩咐道:“先解散吧,准备吃晚饭。”

  餐厅侧旁有一條破破烂烂的走廊,通往中间的公共休息室,休息室后是棋牌间,四间长條型的小楼簇拥着中央的水池,花园与假山。

  “這裡以前的主人還是個风雅之士。”刘砚牵着蒙烽的小指头,懒懒地一晃一晃,笑道:“山水画,竹子,你看。”

  张岷与决明牵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在后面,张岷道:“嗯,有竹林。”

  蒙烽說:“以后可以在這裡养几只熊猫,刘砚以前很喜歡熊猫。”

  刘砚:“……”

  张岷笑道:“正合我意,决明也很喜歡熊猫。”

  决明:“再過几天就是圣诞节?有礼物嗎?熊猫就是礼物?”

  蒙烽:“哦忘了吧,那种洋节有什么好過的,别忘了老祖宗的东西……”

  刘砚:“過圣诞节和忘了老祖宗的东西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偷换概念。”

  决明:“就是就是……”

  蒙烽:“反正我对洋鬼子的玩意半点不感冒。我不认识耶稣,也不认识耶稣他妈,嗯哼?”

  张岷:“嗯哼嗯哼?”

  刘砚:“你只是因为那年冬天陪我過节迟到挨骂,所以迁怒给耶稣而已……”

  蒙烽:“都跟你說了多少次是火车晚点!我請個假容易嗎我!千裡迢迢回来陪你過個洋鬼子的节,我冒着追尾、翻车、脱轨、被铁道部的人渣们毁尸灭迹的危险坐动车回来,下午六点和你见一面,晚上十点坐车回去,只有四個小时,還要看你脸色……”

  决明:“喵喵喵……”

  张岷:“汪汪汪!”

  刘砚:“蒙烽中士!别逼我揭你老底!我在车站的冷风裡等了你十個小时,明明就是你在车上打瞌睡坐過站……”

  蒙烽:“啊!這裡灯光很亮!有照相机嗎?”

  张岷:“我們過去那边看看。”

  决明:“我去找照相机哦。”

  张岷与决明装模作样,嘻嘻哈哈地跳了几個舞步,晃悠走了。

  电力不算太充足,然而基本的照明与设施足够供应,农家乐的上一任主人把這裡打理得很好,有蓄电池预防停电。

  今天刘砚他们回来,厅裡灯火辉煌,猫王的“HEYJUDE”从侧厅缓缓传来,音乐裡流淌着說不出的浪漫。

  “我只是……连着两天太兴奋。”蒙烽遗憾地說:“想到能回来见你,四十八小时睡不着……所以车上……”

  刘砚:“早說不就完了嗎哎,死要面子做什么?承认你那么爱我很难嗎?又不是什么太丢人的事,也不会少块肉,何乐而不为呢?”

  蒙烽气的牙痒,很想按着刘砚揍一顿。

  闻且歌在棋牌室外安静地站着。他的身材颀长,一身野战军服笔挺,面容严肃而凛然。

  刘砚看了一眼闻且歌,他像是在這裡等人,他的目光与刘砚,蒙烽微一触,便即转开。蒙烽道:“這小子干的不错。他们說他一路杀了不少丧尸,让邓长河在车上保护其他人,自己单枪匹马下去开路……后面从延安和西安救出来的一百多個人,也是他带着人去救的。”

  刘砚低声道:“我去和他谈谈?”

  闻且歌說:“刘砚,你们回来了。”

  刘砚点头,朝侧旁看了一眼,蒙烽摘下帽子,在沙发上抽烟,刘砚說:“听說你做得不错。”

  闻且歌說:“被关着的那位……他怎么样了?走之前你看過么?”

  刘砚短暂的迷茫后,想起在避难所裡,那名间接死在闻且歌手裡的人。

  “嗯。”刘砚撒了個谎,說:“我們最后走的,蒙烽打开锁,把他放出来,和他们的丧尸新朋友们在一起,加入南迁的大军了。”

  闻且歌的表情松动了些,眉眼间却依旧带着悲伤。

  刘砚总算明白了,闻且歌在這裡等的人就是他们。

  闻且歌說:“我想给你们看個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刘砚回头道:“当家的!”

  蒙烽笑了笑起身,搭着刘砚的肩膀,闻且歌看了他们一眼,說:“這边来。”

  他的表情似乎很难抉择,一路上沒有說话,他带着他们走上二楼,度假村裡最东边的一條走廊裡潮气很重,地板和墙壁带着发霉的半点,冷而荒凉。

  蒙烽朝走廊末端看了一眼,所有人都住在西楼,东楼沒有安排住所。

  闻且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217的门,带他们进去。

  阴暗潮湿的房间裡沒有电,床上躺着林木森,他的身下盖着薄薄的毯子,双脚齐膝截断,床单上還有带着血水的痕迹。

  房间裡很臭,看上去却像时不时有人来打扫,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裡插着几枝野花。

  林木森快死了,他躺在床上哮喘般地缓慢呼吸,胸膛像個风箱一起一伏。

  闻且歌說:“我們发现他的时候,他的两只脚被压在装甲车下面。”

  刘砚点头道:“我還在想,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這件事。”

  蒙烽蹙眉說:“你怎么知道他還活着?”

  刘砚笑了笑:“风力发电机是唐逸川设计的。他沒有问咱们他的姐姐的下落,证明已经找到了,林木森多半也……”

  “让张岷過来吧。”蒙烽道:“给他看看。”

  闻且歌如释重负,快步出外去叫人。

  片刻后张岷来了,揭开林木森身下的毯子,看了一眼。

  “药很稀缺。”吴伟光說:“我只能为他截肢。”

  张岷說:“就算截肢,应该也活不了多长,他的膝盖以下已经完全坏死,肌肉组织感染化脓……幸亏沒有病毒。”

  吴伟光說:“张先生,您能不能用中医的针灸和药膏治好他。”

  张岷說:“我尽量吧,這很难說。”

  房内众人一致沉默,林木森睁开双眼。

  “刘砚。”林木森說。

  “森哥。”刘砚的语调平静。

  林木森說:“我在……货柜车下面,车轴那裡……放了一包东西……把它给……逸晓。”

  沒有人回答他,林木森又說:“小闻,咱们弟兄……到了今天,還有多少活下来的。”

  闻且歌答道:“六個。”

  林木森无奈地笑了笑,說:“王术呢。”

  闻且歌說:“那辆车上的人,除了你和唐逸晓,剩下的都死了。”

  林木森缓缓点了点头,說:“以后,让他们听你的……”

  “……你,听蒙烽的,认他当大哥。”林木森吁了口气,像個交代后事的领袖,闭上双眼,說:“窗户有点漏风,去帮……森哥补补。”

  他们离开林木森的囚室,闻且歌锁上门,叹了口气。

  蒙烽留了下来,与他一起下楼,问:“你跟了他,当他的小弟有多久?”

  闻且歌說:“五年。”

  蒙烽知道闻且歌对這名头儿终究有点感情,他在拐角处转過身,二人面对面地站着,蒙烽說:“听着,我不是你的大哥,也沒必要凡事都听我的。”

  闻且歌点了点头,蒙烽說:“人生而平等,你只要对自己的良心负责就行了。”

  吴伟光策划了一次圣诞节聚餐,刘砚给不少新加入這個团队的人做了些手工礼物,有多用军刀,钓鱼竿——等到开春时可以去钓鱼。

  還有给小孩子们的勋章:蒙烽把编制再次扩张,除却一早就有的窝瓜队,土豆雷队(炸弹埋设工兵),胆小菇队,向日葵队(后勤人员),豌豆射手队(狙击兵),西瓜投手队(手榴弹兵),更添加了毁灭菇队——自杀性袭击队伍,队员只有一個人:光杆司令闻且歌。

  他把一個毁灭菇的肩徽交给闻且歌,這些日子裡,闻且歌始终不合群,不笑,不說话,像個把自己孤立的罪犯。

  吃饭时他独自坐在一边,打牌时从来不参与,对着漫天大雪想事情。

  但有事他看见会主动做,那两個人的死,仍在他心中埋着阴影,他在寒冷中干活,从早上起来一直做到晚上。

  他带着最后五名林木森留下的黑社会小弟,修好了后园裡的温室。

  仓库裡囤积着大量的种子,成袋的蔬菜和花种,瓜果种子是农场主预备下,专门提供给前来玩农家乐的休假人士种地玩的。這裡从前的人全变了丧尸,养的家畜饿得全跑了。成群的鸡躲在破旧的温室裡避寒,并啄食菜叶和蚯蚓,青菜,番茄沒人施肥,就像植物一般疯长,俨然成为一個自给自足的生态循环。

  鸭们白天出去溜达,下午则回温室裡找吃的,刘砚实在惊叹于大自然的茁壮生命力,這些家禽沒有人照顾,竟大部分活了下来。

  肥料,农药一应俱全。粮食也非常多,粮仓裡大包的面粉与大米足够他们吃一年。排水系统连着附近的一條地下水道,早已修建好,生活垃圾被排放进河道的一條支流,汇入西安外沿的污水河。

  在這個自给自足的农场裡,生活垃圾本来就很少,大部分肥料又是猪,鸡鸭等的粪肥。几乎不对自然产生多少污染。

  宽敞的农场后面则是大面积的田地,一直蔓延到河边,還有几台废弃的,耕地用的机械,经過刘砚重新改装后全部可以用。

  张岷带着人沿东边的河岸巡逻一圈,找到跑丢的牛和猪,在一個山洞裡发现了三只瘦骨嶙峋的母猪和好几窝瑟瑟发抖的小猪。

  张岷把它们抱了回来,刘砚打趣道:“再找几只狗,种种田就齐全了。”

  “你会种田?。”蒙烽說。

  “不会可以学么。”刘砚在看一本關於作物种植的书,這些书在邓长河带领大部队长征逃亡的时候居然沒被扔在雪地裡,刘砚真不知道该嘲笑片儿警是笨還是夸他聪明。

  来年开春他们将在田地裡开垦,种下第一批小麦。一名南农的大学生以及另一名华西农业大学的后来者加入了他们,一切趋于安稳,名为希望的种子,正在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上扎根,发芽,抽枝,开花。

  蒙烽道:“走吧,出去堆雪人。”

  刘砚道:“沒空。”

  蒙烽:“休息一下嘛,你看,喏?那裡,张决明小同学玩得多快乐。”

  刘砚:“不了,你去和他玩吧,活到老学到老,荒废学业是不好的亲。”

  蒙烽:“你不要逼我动粗。”

  刘砚:“来啊!烽哥,你现在当了头儿胆子肥了是不……”

  蒙烽二话不說,横抱起刘砚,壮烈地大喝一声,从二楼跳了下去。

  雪球瞬间四面八方飞来,刘砚从五体投地的蒙烽身上爬起来,在周围的大笑中狼狈逃窜,决明带着他的队员们杀气腾腾地两路包抄,杀了上来,刘砚边告饶边逃,蒙烽发足飞奔,穷追不舍。

  刘砚在雪地裡摔了一跤,蒙烽追上了,抱着吻,被刘砚推开,又扑了上去。

  “宝贝!”张岷道:“回来了!”

  “你爸叫你回家吃饭了亲!”蒙烽回头朝意犹未尽的决明嚷嚷道:“搅人好事被驴踢的亲!”說毕侧脸上又挨了一下决明的雪球,和刘砚一起扑倒在雪裡。

  蒙烽背着刘砚,一行足迹在雪地中歪歪斜斜,延伸向远方。

  “這儿的老板。”蒙烽抬头眺望白桦林与林中的木屋:“是個有钱人。”

  刘砚埋在蒙烽的肩上,一晃一晃地被他背着走,他的肩膀宽阔,背脊坚稳可靠。

  “嗯。”刘砚随口道:“看得出来,单身?”

  蒙烽說:“你沒看书房裡的杂物么?上次我整理出一叠情书,是他年轻的时候写给他老婆的。”

  “他原来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知青,比咱们爸妈年龄還老点。”蒙烽感触良多地說:“回城以后白手起家,九十年代下海创业,和那女孩儿结婚,沒有小孩。赚到上千万资产以后把公司出让给一家大企业,带着老婆来這裡,办了個农家乐。”

  刘砚温柔地笑了笑:“挺有乐趣的生活,能急流勇退的人不多。”

  蒙烽点头道:“我看到那些情书,他還十分怀念下乡时候的知青生活,那女孩儿是农村人,一直支持他创业。沒想到开了农场以后,老板娘沒過几年就死了,剩下他一個人打理這裡,又雇了点人打理,你看前面。”

  他们在木屋后的白桦林裡,两個墓碑前停了下来。

  一個墓碑是大理石白板,光滑而未刻字,另一個墓碑则刻着“吾妻芮婉婉之墓”。

  “应该是城裡来避难的人带来的病毒。”蒙烽說:“這老板也变了丧尸。胡珏解决了他以后,搜索附近时找到這裡。你看,他把他老婆埋下去了,還留了個墓,是预备他死了以后埋进去的。”

  刘砚道:“尸体呢。”

  蒙烽說:“前几天我让他们搬過来埋了。”

  刘砚点头,和蒙烽手牵着手在墓碑前站了片刻,而后道:“谢谢你留下的农场,祝你们在天上再相见。”

  “吃饭了——!”邓长河扯着大嗓门吼道:“蒙烽!刘砚!今天吃新年饭了!快点回去!”

  蒙烽:“来的时候我背你,现在你背我了。”

  他不由分說扒在刘砚身上,刘砚艰难地迈出一步,摇摇晃晃地吃力前行。就像决明背着一個巨大的顽皮豹毛绒公仔,蒙烽两脚在雪地上拖来拖去,刘砚背着蒙烽走出五十米,朝雪地裡一扑,索性装死,不动了。

  2012年12月31日,新历除夕夜。

  蒙烽吩咐开了四十瓶米酒,两百人在大厅内吃肉喧闹,划拳斗酒,饭后则混在一起打牌抽烟,吃零食取乐。击鼓传花,讲笑话唱歌。

  张岷人缘甚好,一喝酒就被人轮番灌得醉醺醺的,躺在沙发上。

  “爸……”决明道。

  蒙烽:“亲!你爸倒了!要吐了哦!你去玩收音机!待会再来!晚上罚他跪搓衣板!”

  男人们吵吵嚷嚷地把张岷扛到一边,夜十一点四十,胡珏的英文歌唱得深情而好听,邓长河在中间弹吉他,尖叫与鼓掌声把张岷闹醒了。

  “岷哥会不?来一個来一個。”片儿警递過吉他。

  张岷头嗡嗡地响,接過吉他,笑着弹了一曲,下面女生们疯狂尖叫鼓掌再来一個。

  “等等啊,我看看再弹個什么。”张岷酒劲過了,帅气地笑了笑,拿着那把从遗物堆裡翻出的旧吉他,对着前主人留下的乐谱翻過一页。

  “快倒数了。”张岷說:“還有五分钟,不弹了吧。”

  “再来一個嘛——”群众纷纷大叫。

  “决明呢?”刘砚转头找人。

  蒙烽喝得有点高了,說:“快倒数了,你去找决明来。”

  “叫闻弟下来变魔术!”谢枫桦敲了敲酒瓶,笑道:“闻弟会变魔术的!”

  刘砚转身上楼,闻且歌从二楼关上门出来,沒有锁门,站在走廊裡,眼望窗外满天飞雪。

  刘砚說:“林木森吃了么。”

  這些天裡林木森的病情一再恶化,每天都只吃很少,今天是除夕夜,他们在楼下餐厅狂欢时,刘砚便叮嘱闻且歌带点吃的上去。

  闻且歌說:“他死了。”

  刘砚叹了口气,說:“死了……生前的事就清算了,祝他走的安详。”

  闻且歌說:“牧师给他祈祷過了。”

  刘砚点了点头,說:“马上倒数,你下去吧,枫桦让你变魔术。天亮的时候,蒙烽会带人给他下葬。”

  闻且歌道:“好的,刘砚,我变個魔术给你看。”

  闻且歌拿出個硬币,左手一弹,右手抓住,手掌摊开,裡面是一团雪球。

  刘砚笑了起来。

  闻且歌道:“刘砚,新年快乐。”他一整衣领,走下楼梯。

  刘砚站在那扇门外,最后還是沒有推门。

  “森哥,再见。”刘砚在门外說,继而转身走向三楼。

  三楼走廊裡一阵冷风吹来,决明戴着棉帽厚手套,脸上发红,裹着厚厚的大衣,抱着個收音机,坐在窗沿上,天线拉得长长的,指向窗外漆黑的天空。

  小雪细细碎碎地下着,决明把调频旋钮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

  刘砚道:“你還真的在這裡玩收音机。”

  决明說:“啊?我不喝酒。他吐了嗎。”

  刘砚說:“下去吧,在倒数了,2013年马上来了。”

  “十——九——八——七——”

  楼下的倒数声远远传来,刘砚也不走了,索性站在决明身后,静静眼望外面寂静的天空。

  “宝贝——”张岷从楼下跑上来。

  “六——五——四——”

  那一刻整個农场灯火辉煌,所有的灯亮起,农场门口挂着的木牌上写着三個字——“永望镇”。

  木牌上缠绕的五色彩灯一亮一亮,缤纷圣诞树站在风雪裡。

  蒙烽顺着旋转楼梯朝上走。

  “三——二——”

  “一!”

  “耶——!”

  欢呼声在雪地裡远远传来,下一秒,沉稳,可靠的男声响起。

  “這裡是国际救援组织联盟中国分部,今天是2013年1月1日零时零分,我代表中国军方,政府在此呼叫所有的幸存者……”

  刘砚:“……”

  决明莫名其妙,低头看着手裡的收音机。

  “過去的五個月裡,人类遭到了史上最为沉重的灾难,广播频道断绝,全国所有城市被一场病毒引起的……”

  “蒙烽——!”刘砚一把拉起决明的手,冲下楼梯,上楼的张岷马上把决明横抱起来,冲下一楼。

  “安静!安静!听!”蒙烽吼道。

  整個大厅裡的两百人静了下来,甚至不闻呼吸声,唯一响起的,只有决明手裡的收音机,刘砚发着抖,把音量调到最大。

  “過去的五個月裡,我們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感染者摧毁了我們的家园,這是毁灭性的打击,但灾难永远不能摧毁人类顽强的生存意志。”

  “過去的五個月裡,我們在公海建立了太平洋救援基地本部,中国政府成立救援组织,并加入国际盟军,全世界正在向各地输送大量救援人员,无论你现在的遭遇有多么困难,請不要放弃活着的希望……”

  “今天是2013年的第一天,迄今为止,全国各地的信号发射塔,都在军方以生命换取的代价下修复,并于2013年1月1日零时零分开机,信号網络初步確認,覆盖全国大部分地区。”

  “如果你听到這段广播,請与生者互相转告,避开南下的感染者大潮,准备维生与御寒物资,药物,进入北部各省市,尤其避开东南沿海各省以及中原地区,救援队正在挨省搜索幸存人员……”

  那一刻,所有人都哭了起来,终于在与外界隔绝的第五個月后,听到人类幸存者的第一次呼叫,那心情无法形容。

  “請听到這段广播的幸存者互相转告,向你们最近的广播信号塔靠拢,在广播信号塔上系一條白布以示周围地区安全,系一條黑布以示周边地区尚有游荡的感染者,并不完全安全。”

  “請在信号塔周边作方向标记,妥善标记后离开,于五十公裡范围的地区内寻找隐蔽点。救援队抵达时,会在以信号塔为中心的五十公裡内进行搜救……”

  “如果你现在安全,請尽可能帮助所有未被感染的幸存者,彼此鼓励,并坚强地活下去。如果你正在以武器对付還活着的同胞,借灾难之机进行抢夺,杀戮,請你收回你的手,救助一切有需要的人。這不是末日,而是一场对中国,对人类,对整個地球的考验。”

  “請不要放弃希望,同时铭记我們生而为人的道德与爱,全国人民万众一心,团结起来,互相帮助,你所站的地方就是中国,只要你们不放弃自己,国家就永远不会放弃你们。”

  “后续搜索需要你的耐心等待,我們的原则与立场,是不放弃每一位活下来的人,本消息每半小时发送一次,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刘砚低声道:“蒙叔叔。”

  ——上卷•血色黄昏•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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