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才下過一场春雨,襄阳侯府祠堂的青石板干净明亮。檐下的雕花楹窗传来书声琅琅,走近窥探,可见堂中央坐着個松绿襦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雪肤玉骨,明眸似琉璃。梳着玲珑双丫髻,眉间一颗吉祥如意钿,灵动清丽。
她面前一张矮脚桥台,台上放着本《千家诗》,正摇头晃脑地背诵。
“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說梅花早,何如此地春。”①
声音软糯清脆,在寂静的庭院裡宛若莺雀欢歌。
這位便是襄阳侯府二房的独女宋槿宁,因出生于黎明之际,父母取小名为阿黎。
阿黎五岁,今日被祖母罚跪祠堂。原因是上午跟随二堂哥偷偷出门看状元游街,被祖母发现后打了几板子手心,又命她在祠堂背书悔過。
虽說是罚,可老夫人哪裡舍得?瞧這祠堂裡吃的、喝的样样齐全。怕阿黎冷,還特地让人在屋裡摆了厚厚的软垫,连茶水都时常更换热的。
不過,既是犯了错规矩不能乱,老夫人让她跪在祠堂,背完两首诗再出来。
阿黎年纪小,去年才开始启蒙识字,這《千家诗》上头還有好几字认不全,背得不甚流利。
须臾,她打了個哈欠,脑袋一啄一啄地继续背诵。
“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說......闻說梅花糕,何如此地春。”
伺候的婢女们噗呲笑出来,怎的背着背着成吃食了?
正欲提醒,却瞧见门口来了人,立即安静下来。
有人喊了声“容世子”。
阿黎顿时清醒,扭头看去,果真见一個浅蓝锦袍的少年站在那。
正是睿王府的世子容辞。
睿王是当今皇上的兄长,圣眷无边,是這京城裡头一号的皇亲贵族。
而睿王府世子容辞更是远近闻名。
他天生聪慧,据說三岁会认字,五岁能作诗,七岁一篇《周南赋》获得傅大学士赞赏,十岁就破格入国子监上学。
說一句少年英才也不为過。
容辞静静站在门口。
他生得劲瘦颀长,眉目英挺,气质如华。虽待人彬彬有礼,可总是透着股清冷,如雪巅矜贵之花。
好看,但难以采撷。
当然,這份清冷只是对旁人,待阿黎却是不一样的。
此时,他眸子裡尚残留一丝浅浅笑意。
阿黎羞赧,肯定是笑她适才背错诗了。
“容辞哥哥,你怎么来了?”
容辞走进来,温声道:“听說阿黎被罚了,我過来看看。”
他声音清润平静,无端地给人依赖。
阿黎清楚,容辞哥哥肯定是来帮她的。跟以往一样,只要她被祖母罚或是遇到麻烦,容辞哥哥总会出现。
她已经在祠堂裡跪坐了小半個时辰,腿脚酸麻。原先還不觉得有什么,這会儿看见他,三分的委屈立即变成了七分。
阿黎伸出一只小手,诉苦:“容辞哥哥你看,我還被打手心了,很疼。”
容辞视线落在她白皙丰腴的掌心,上头干净,空空如也。
但他還是认真地点头:“嗯,看到了,打得不轻。”
容辞帮她揉了揉掌心以示安慰,问:“阿黎犯了什么错?”
“我跟二哥哥去看状元郎了。”
“偷偷去的?”
阿黎心虚低头,沒回答。
容辞睨向她身后的婢女,婢女凝霜忙解释道:“容世子,小姐听說状元游街极其热闹一直想去看。此前无意跟二公子透露過,二公子记得。今日一早便带人出门,去了好大会才回来。”
听完,容辞大致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他說:“阿黎想去看热闹跟我說就是,我带你去。你与你二哥哥還小,单独出门若是遇上歹人可如何是好?”
凝霜接话:“老夫人也是這么說的,为了让小姐长记性,特地罚跪祠堂背书。”
阿黎小声說:“可我已经背许久了。”
她平日有午睡的习惯,今日受罚,连午睡也取消了,困得不行。
容辞问:“得罚多久?”
阿黎举着两根肉嘟嘟的手指:“祖母沒說罚多久,让我背两首诗。”
“那你会背了嗎?”
阿黎可怜巴巴摇头。
容辞长眉微凝。望着小姑娘稚嫩清澈的水眸,不禁想起上一世,他的阿黎也是這般单纯。
還有点笨。
记得成亲第二日两人起身去给长辈见礼,她帮他穿衣时,過于紧张不慎系了個死结。
她懊恼說:“夫君......我从前学過的。”
“学過怎么還不会?”
原是打趣之意,却不想她听后,差点哭了。
彼时,便是這样一双清澈且无辜的水眸。
回想前世,容辞面色越加温柔。
他帮她揉了会手掌后,牵起她:“走,我去帮你求情。”
宋家老夫人住在长椿堂,听得婢女說容世子来了,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无奈,放下手裡的核桃,吩咐:“去备茶水吧。”
她前脚才罚自己孙女,容世子后脚就来了,不消說,铁定是来她這求情的。
哪回不是這样?
外头人人都說容世子端方持重,温润有礼。可他们是沒瞧见世子护犊子的时候,简直比看眼珠子還金贵。
就连她這個做祖母的都不好罚太重。
虽說宋槿宁是她孙女,可宋槿宁一出生就许给了睿王府,便也算半個睿王府的人。容世子来为未来媳妇儿求情,她岂能不给面子?
果然,沒多久,远远地就瞧见容世子牵着宋槿宁過来。
一进门,他客气有加地给老夫人請安,举止谦逊挑不出丁点毛病。相反,因着容世子长得俊秀,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很是赏心悦目。
而且,分明才十三岁的少年,举手投足间气势华贵逼人。饶是宋老夫人阅過无数优异后生,也忍不住暗暗称赞。
她笑道:“世子今日怎么得空了?前些日還听說你忙国子监结业的事。”
容辞道:“今日状元游街热闹,晚辈与友人出门闲逛。”
“哦。”老夫人点头,吩咐婢女看座上茶。
随即,她抬眼去看自家孙女:“阿黎,過来祖母這。”
阿黎攥着容辞的手,些许犹豫。
老夫人笑骂:“祖母在你眼裡是老虎不成?怎的就不敢過来?再說了,你還牵着容世子做什么,得让他入座吧?”
阿黎這才走過去,坐在宋老夫人身旁。
“祖母,”容辞问:“近来身子可好?”
“好,上次世子派人送来的老参一直吃着,近日觉得精气神好许多了。”
“睿王和睿王妃可好?”宋老夫人问。
“家父家母皆好,母妃操持家业不得闲,不然也要過来看望您。”
宋老夫人忙道:“哪裡的话,合该是我去看望王妃才是。”
两人寒暄了会,容辞提起此来目的。
“祖母,晚辈听說阿黎被罚跪祠堂,故想为阿黎求個情。”
宋老夫人一听,就知道他又开始心疼人了。
他這一心疼,倒弄得她有些心虚。
便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错,左右不過小孩子贪玩偷偷出府。但现下京城才春闱结束,人多纷乱,她随她二哥私自出门,万一碰见拐子了可怎么办?我宁可让她怨我,也不想她以后酿成大错,所以便狠心罚了。”
一旁的阿黎从茶杯裡缓慢抬眼,小声說:“阿黎沒怨祖母。”
宋老夫人摸了摸她脑瓜:“乖,祖母晓得。”
但她怕容世子误会啊。
也难怪她会有這种想法。
宋槿宁出生后,容世子隔三差五地来看望,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玩的。
待宋槿宁长大些了,他還亲自教她读书认字。
平日宋槿宁若是有個头疼发热的,容世子总能最快得到消息。請医问药,滋补调理,皆安排得无微不至。
简直比她宋家人還上心。
這般五年過去,府上所有人潜移默化地生了种错觉——阿黎是容世子的人。
打不得,骂不得,更欺负不得。
此刻,容辞說:“祖母,祠堂向来阴冷,且才下過雨地方潮湿。阿黎人小身子弱,晚辈想跟祖母讨個好,求祖母让阿黎回自己屋去。”
他继续道:“不過祖母放心,宋家家规不能废,该罚自然還要罚。”
听到此,阿黎秀气的眉毛拧起,紧张望向容辞。
容辞心软几分:“祖母原话是要她悔過,外加背完两首诗。晚辈觉得,让她回屋悔過也是一样的。至于背两首诗的事,還請祖母放心,晚辈一定督促阿黎,今日酉时之前就背出来。”
听說還要背书,阿黎顿时苦脸。
宋老夫人瞧见了好笑,刮她鼻子:“看在容世子为你求情的份上,我就不罚你跪祠堂了。但书是要背的,好生听世子的话,莫淘气。”
“還有......”她又道:“祖母目的不是为罚你,而是让你长记性,往后可别偷偷出府了,嗯?”
容辞郑重道:“祖母的话晚辈记下了,定会好生管教阿黎,不让祖母伤神。”
老夫人道:“我這话哪裡是要你记下?是要阿黎谨记。”
她转头问阿黎:“你可记得了?”
“嗯。”阿黎老实点头:“阿黎以后再也不随二哥哥出门。”
“自己单独出门也不许。”
“好,记下啦。”
领阿黎出了长椿堂后,容辞径直送她回自己的院子。
宋家共三房,大房老爷在外做官,子女们也跟随上任。二房便是宋槿宁的父亲,二房人丁单薄,宋二老爷跟宋二夫人膝下就宋槿宁一女。三房有二子一女,其中带宋槿宁出门瞧热闹的二哥哥便是三房的孩子。
這会儿宋二老爷還未下职,二房无人,院落也空空荡荡。
自阿黎出生以来,容辞便常来宋家,对宋槿宁住的地方熟门熟路。婢女们见他来了,赶忙拿出他最喜爱的茶冲泡。
容辞此前应了宋老夫人,务必要在酉时之前让阿黎背出诗来。是以,他還不能立马离开,得督促小姑娘背诗。
得知阿黎還未午休,他耐心地等她歇了会觉,然后才开始教她。
婢女们看在眼裡,赞在心裡。
容世子這般宠爱姑娘,日后嫁去了睿王府還得了?世子的這份妥帖,便是姑娘自家父母都难以比拟。
阿黎得了容辞亲自教导,有如神助,背书顺溜得不行。
当然,也许是因为容辞又给她带了吴记糖糕過来。
她最喜歡吃甜食,可父亲觉得嗜甜对牙不好,就不许她吃。但容辞哥哥說吃少许无碍,每回来看她时,会带上一小份。
這会儿,阿黎背完了一首后,得了块奖励。
她捧着糖糕吃得津津有味,见容辞盯着她看,露出個腼腆的笑来。
她笑容恬静,小虎牙尖尖,明眸皓齿,模样招人。
“容辞哥哥,你明日還来嗎?”
“你想我来?”容辞问。
阿黎点头,眨巴着眼睛,青涩的面庞藏不住她小心思。
容辞哥哥来了,她就有糖糕吃了。
容辞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明日我有事。”
“那你什么时候来?”
小姑娘歪着脑袋,发髻上蝴蝶珠花颤颤晃动。一双卷翘的睫毛下,大眼水灵剔透,鼻尖還沾着少许蜜糖。
娇憨可爱。
這已经不是容辞第一次见了,但每回瞧见都忍不住感慨,他的阿黎這么好,前两世竟是错過许多。
他眸色温柔:“暂时不知,若得空就会来。”
“哦。”阿黎乖乖地:“那我等容辞哥哥呀。”
“好。”
出了襄阳侯府,已经是酉时二刻,一個侍卫上前禀报。
“世子爷,尹绍歆被下狱了。”
尹绍歆就是近日来风光无两的新科状元郎,今日上午才游街,不料下午人還沒到会同馆就被大理寺抓了起来。
容辞问:“什么罪名?”
“有人告发他科举舞弊。”
他点头,神色平静地上了马车。
回到睿王府,孟子维匆匆赶来书房。
“你总算回来。消息可听說了?哎......”孟子维见他慢條斯理地摆棋盘,很是纳闷:“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惊讶什么?”容辞问。
“惊讶......”
說到這,孟子维停顿,恍然明白過来:“难道尹绍歆下狱是你设的局?”
容辞不置可否。
孟子维坐下来,哭笑不得:“你這速度也太快了,他才当上状元。”
“快嗎?”容辞邀他对弈,先落下一子,意味不明地說了句“并不觉得。”
圣上容不得睿王府,更容不得世人口中惊才绝艳的容世子。
睿王是先皇后之子,从小被立为太子,可后来却遭构陷软禁,生生与皇位错過。等真相大白时,已经過去数年,而皇位也早换了旁人。
罪名澄清后的前太子睿王,倒成了個尴尬且危险的存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圣上表面对睿王府隆恩浩荡,然私下将他们看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立即拔除。
敌人已磨刀霍霍,他自然得动作更快。
尹绍歆眼下虽只是個新科状元,但此人有心机有手段,入仕后更是凭借超高手腕在官场一路坦途,成为皇帝心腹。
此人要么死,要么为他所用,不然,日后必成劲敌。
前一世,他醉心权势,害得阿黎惨死异乡。上辈子他重活,步步为营手刃仇敌,终于大权在握。
只可惜......他用了太久的時間,以至于转头寻阿黎时,阿黎已病入膏肓,沒多久便香消玉殒。
這一世,他再次重生回来。
他要快,要尽快将所有事解决,用尽余生弥补他的阿黎。
权势他要!
阿黎,他也要!
作者有话要說:开文啦!宝子们来了嗎?這篇文依旧是大家熟悉的味道,养成系甜文,只不過跟《丞相大人养妻日常》和《娇养》不一样的是,這篇带有重生元素。初初第一次写重生,激动、兴奋嗷嗷嗷!!欢迎陪伴初初一起展开故事哟!啵啵你们
备注①:出自(唐)孟浩然《访袁拾遗不遇》
下一本写《庶女摆烂日常》求個收藏,摆烂美人*人间卷王,文案如下:
前世,苏绾考研考公各种卷,结果猝死了。重生到古代,沒想到古代也卷,长姐才名冠京,二姐医术出神入化,三姐丹青引无数墨客追捧。
苏绾:算了,我摆烂。
人间卷王青梅竹马问她:
“苏绾,你就沒点人生目标嗎?”
“有啊,找個如意郎君不愁吃喝安度余生。”
“陆安荀,你呢?”
“位极人臣,庇护天下丰衣足食。”
苏绾点头:“那正巧了,我們的人生目标同一條道。”
陆安荀:“?”
新科状元郎游街时,京城贵女们惊鸿一瞥,为之倾倒。却不想,這么個惊才绝艳的男子偏偏被苏绾给拱了。
人人为之扼腕。
苏绾想起那日强吻陆安荀时,少年羞愤欲死凶巴巴,也扼腕。
這么俊俏的如意郎君,要是脾气再好点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