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37
言忱听到医生說這句话时,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陆平风五十多岁的?人在手术室门口老泪纵横,一直在念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陆斯越给他递了张纸,却借口有事离开。
让他看自己?的?父亲为了不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如此伤心?,他還是心?裡膈应。
当初他母亲得病离世的?时候,他父亲可沒這样深情?。
医院裡只剩下?了陆平风和言忱。
等到情?绪平复一些之?后,陆平风才和言忱說:“你妈做了局部麻醉,最近疼得沒睡好,估计且有得睡,你昨晚也沒睡好,回去休息吧,等她醒了我告诉你。”
“沒事。”言忱摇头,“陆叔叔您回去休息吧,我在這陪着妈妈。”
她回去也睡不着的?。
陆平风见?她执意留下?,回头看了眼病房,“也行,我回去洗個澡换身衣服,给你妈带点儿生活用品再来。”
“嗯嗯。”
陆平风离开以后,言忱坐在病房裡发呆。
唐宛如正?睡得熟。
南宜的?气温要比北城热得多,尤其是进入三伏天以后,八月的?南宜热得像蒸炉,临近中午正?热着,病房裡不能开空调,闷得人心?烦。
唐宛如的?额头和鼻尖儿都?出了汗,她皮肤白,再加上這段時間瘦了许多,看着很憔悴,安静躺在那儿的?时候,言忱总有种她随时会消失的?错觉。
自打她有记忆起,唐宛如就?是個温柔的?人,对谁都?很温柔。
对她、对言明德、对所有的?街坊邻居,五岁以前她住在小别墅,那裡有佣人、有花园、有凶巴巴的?奶奶和沉默寡言的?爷爷,但五岁那年?言明德破产,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她们一家三口像是人人痛打的?落水狗,最终因为太穷住到了北望市著名的?贫民窟的?青瓦巷。
唐宛如常哭,却還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哪怕从富太太变成了穷人,她从未抱怨過生活,甚至一直安慰言明德,說只要踏实勤劳总会再翻身的?,起初言明德還听,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言明德的?脾气越发差,家裡本就?沒钱,言明德却還是那副少爷脾气,动?辄摔东西。
直到有天言忱放学回家,发现唐宛如正?坐在她的?房间门口哭得不能自已,言忱凑過去小声?喊妈妈,拍拍她的?背安慰她,结果却看到她一身伤。
脸上有巴掌印,额前的?头发也掉了一小撮,她的?眼睛肿得像两個核桃,抽噎到說不上话来。
言忱问:“是不是坏人打得?”
唐宛如却不可置信地问:“我跟他這么多年?夫妻,他怎么会动?手打我啊?”
那时候言忱才知道原来大人的?世界裡不止有爱情?,還有吵架和家暴。
第一次被家暴,唐宛如伤心?绝望,哭過以后回房间收拾东西就?打算离开,小言忱坐在唐宛如坐過的?位置上,年?幼的?她不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妈妈。
她抱着书包看唐宛如收拾好行李箱,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然后她站在门口喊:“妈妈,你要去哪裡啊?”
唐宛如回头看她,眼裡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久久沒說话。
唐宛如大学毕业那年?父母车祸双双去世,因为家世不好被初恋男友的?父母拆散,后来遇见?了样样都?不错的?言明德,她放弃工作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但幸福生活沒過几?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破产让她的?生活被大洗牌。
如今她還能去哪儿啊?
她都?沒家了,還要让女儿也沒家嗎?
“妈妈,你能带上我嗎?”小言忱抠着木门问。
两個問題直接让唐宛如破了防,她蹲在原地嚎啕大哭。
她沒地方可去了啊。
她当了那么多年?全职太太,怎么出去工作啊?
沒有钱可怎么带着阿忱生活啊?
她的?阿忱,从出生就?沒被人喜歡過的?阿忱。
那天唐宛如单膝跪在泥地裡,抱着言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够了又把行李箱放回去,去厨房给言忱做饭。
晚上言明德喝得烂醉如泥回来,小言忱拽他的?衣服奶声?奶气說:“爸爸,你以后可以不要打妈妈嗎?”
结果被狠狠甩开,小言忱站不稳摔倒在地上,手心?擦破了皮,在厨房洗碗的?唐宛如立马跑過来将小言忱护在怀裡。
言明德立马跟唐宛如道歉。
他声?情?并茂地道歉,并且发誓自己?再也不会打她了。
他說他们還有一個家,還有爱情?,他们有小阿忱,他们還能东山再起,让唐宛如给他個机会,他只是太焦虑了。
之?后的?日子他表现得都?還好。
在唐宛如放松警惕的?时候,言明德又一次动?手,然后是一次又一次痛哭流涕的?道歉,一次又一次的?拳打脚踢。
唐宛如是很温柔,但换個词来說是软弱。
她根本无法?保护自己?,也只能带着小言忱在那個地方苟延残喘。直到言忱第一次反抗言明德,她用棍子反抗的?,结果被力气比她大许多的?言明德一把抢過,棍子落在她身上,唐宛如拼了命地将言忱护在自己?身下?,她一边哭一边喊:“阿忱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能這么狠心??”
“什么女儿?不過是個赔钱货罢了。”
……
言忱时常觉得那时的?生活像噩梦,如果時間可以倒退,那天她不会喊住唐宛如,只会站在门口告诉她,“快跑,跑远点。”
言忱坐在唐宛如病床边,過往如同潮水般涌来,扰得她头疼。
忽然她听见?熟悉的?声?音,“阿忱。”
這声?音還有些虚弱。
言忱看向病床,唐宛如已经睁开眼,她看着言忱又想哭,却被言忱一句话噎回去,“你哭我就?走了。”
唐宛如扁扁嘴,沒哭出来。
后来更多时候,她们這段关系裡是言忱占了上风。
就?譬如现在,言忱說自己?要走,唐宛如就?憋着不让自己?哭。
言忱低声?问她,“還疼嗎?”
“麻药時間還沒過。”唐宛如說:“不疼。”
“医生說沒什么大事。”言忱交代道:“只要以后好好养着就?行。”
“知道了,你陆叔叔会照顾我。”唐宛如明明很困倦,却仍强撑着和言忱說說话,“你不用担心?我,回去好好工作。”
“知道了。”言忱說:“等你出院我就?回去。”
唐宛如已经撑不住,再次睡了過去。病房内陷入安静。
言忱把脑袋埋在膝盖裡,整個人都?开始放空。
从昨晚到现在,她脑子裡那根弦绷得太紧了,她开始频繁想起過去,想起那些噩梦般的?记忆。
她并不想。
陆平风来医院之?后就?让言忱回去,說陆斯越有事找她。
她出医院之?后打了辆车回家,坐上出租车以后才有空看手机,结果摁了两下?手机仍旧黑屏。
昨晚沒充电,手机关机了。
言忱盯着屏幕失神半晌,难得和司机师傅搭话,“师傅,您车上能充电嗎?”
“能。”师傅问:“你有充电线嗎?”
言忱:“……”
原本燃起来的?一丝希望也破灭。
甚至言忱都?沒办法?付钱。
司机师傅把她送到小区门口,言忱只能不好意思地說:“您要不跟我上趟楼?我让人给您扫码。”
司机师傅叹气,只能跟着她上去。
是陆斯越付的?车费。
言忱回去以后就?去房间找备用的?充电器,把手机插上以后才出房间打算去找陆斯越,问问他有什么事找自己?。结果一推门,陆斯越就?站在门口。
言忱:“……”
“什么事?”言忱问。
“该是我问你吧。”陆斯越挑了下?眉,“你把我們校草怎么着了?找人的?电话都?打到了我這裡。”
言忱這才想起来早上看见?的?消息。
看见?了,但沒来得及回,之?后一直在担心?唐宛如,根本沒打开過手机,也就?忘了這回事儿。
她朝陆斯越点头,“知道了。”
“你跟他。”陆斯越用调侃的?语气问:“在一起了?”
言忱沒犹豫,“是”
“成吧。”陆斯越倒是沒发表什么意见?,只单纯笑笑,“你赶紧开机给他回個电话,不然要急死了。”
“好。”
陆斯越往客厅走,“我還是第一次见?他急成這样儿。”
言忱犹疑几?秒,還是喊他,“哥。”
陆斯越回头,“嗯?”
“谢谢。”言忱真心?实意地說。
无论是送她回南宜,還是告诉她沈渊的?事儿。
都?很感?谢。
陆斯越闻言一怔,嘴角扬起来勾出一個笑,“都?是一家人,說什么谢。”
言忱开机以后,手机跳出N條短信、微信、未接来电,大多来源于沈渊,還有一部分?来自傅意雪。
她先给沈渊回拨了电话。
嘟嘟的?声?音持续了十几?秒那边才接起来,接通之?后却是无尽的?沉默。
一時間谁都?沒說话。
终是沈渊先开口,他沉声?问:“你去哪了?”
“南宜。”言忱說:“我妈做手术,昨晚连夜回来的?。”
“那你怎么不和我說?”沈渊的?语气很凝重?,“言忱,是不是我要睡在你身边你才能记得有我這個人?”
言忱:“不是……”
她昨晚是想和沈渊說的?,但那会儿太晚了,她怕打扰到沈渊。
医院裡的?工作复杂又细致,失之?毫厘差之?千裡,言忱不想让他跟着担惊受怕,影响工作状态就?不好了。
“言忱。”沈渊又连名带姓地、认真严肃地喊她,“你能不能别让我总是疯了一样的?满世界找你?”
“……”
言忱心?裡满是愧疚,沉默几?秒后,她低声?說:“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所以呢?”沈渊继续问。
隔着手机屏幕,言忱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渊屏息凝神听着。
许久,言忱温声?唤他,“沈渊。”
“嗯?”
“我有点想你。”
作者有话要說:沈渊:只是有点?
——我反正想你快想疯了。
言宝身上的谜团沒全揭露啦
她性格很怪,非常怪,但我很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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