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争吵
她暗暗忖度,看妖尊所化的碧瞳侍女面上形容,有那么一瞬,虽颇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感动喜悦,碧眼似流光溢彩般盈盈流深。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素日那副冷静内敛、不卑不亢的庄持模样。
也是。
若换做是她,也只会当对方是玩笑话。就像当初鬼王骗她灵药裡入了三瓣创世青莲花瓣熬煎一样——
她并不会真的往心裡去。
要知道,穷奇是上古混沌时期神兽,若从穷奇手下夺走创世青莲,莫說是受伤折命,只辱神這一條,便不好叫苍慈天界太子這一身份受的。
估计妖尊当时也只当苍慈一时兴起脱口而出,并不相信苍慈几百年星霜屡变后,他依然记得這個承诺。
碧岚又下意识抬眼看向鬼王殿下,他正垂目安静地把玩着手中折扇,像是故意回避苍慈与妖尊间的拉扯似的。
同时也叫人看不清楚他的心绪。
碧岚面色一滞。
不久前,他也是为了妖尊,夺回了六瓣创世青莲花瓣,才受了伤罢?
碧岚心头刚生了点连自己也沒来得及嚼磨的莫名的涩,阿玄又扯住了她的袖子,心生狐疑道:“這事不简单呐。你看,苍慈還主动把写给君华上神的忌文拿给妖尊看,让妖尊帮他参考着改改。我們看到的這些天,他可是从来都一字不易,从不肯将文章轻易示人的。他对這妖尊,倒真是信任地要紧。”
碧岚点了点头,“妖尊不像仙界的人一样,不把苍慈殿下看做受了君华上神福泽的什么特别存在,也不把他们两個放一起比较,只把苍慈殿下看做独立的一個人。這一点上,妖尊足够尊重他,所以,苍慈殿下也選擇了信任她,才愿意跟她分享這么多吧。”
“你分析的确实一针见血。”阿玄看碧岚半晌,“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不同,妖尊才不在乎這些。但我還目前挺喜歡這個妖尊的。”
“并不是身份不同的原因”,鬼王将手中折扇展开轻摇,轻轻逸出一叹,吐字如碎玉琼珠。
“她就是這么一個人。不管她是神,是鬼,是妖,還是人,她原本就是一個一视同仁之人,心性洒落,并不看重立场的干系。”
碧岚心中一动,随口接道:“妖尊她竟然是這样的人么?”
阿玄咳了一声,“也不是无迹可寻嘛。之前你们不是都介绍過,這妖尊在潜伏在苍慈身边当侍女前,在妖界广猎男色,凡是皮囊好点儿的,是神是鬼是妖一律不论嗎?”
碧岚一想到天天把妖尊是自己未婚妻挂在嘴边的鬼王正杵在她们身后,脸上不由得露出油煎似的怏郁,她赶紧把话题岔开,“阿玄姑娘,你這個角度颇有些清奇。不過,几界好儿郎,都比不上我們鬼王的风采,你看是吧?”
碧岚的狗腿言辞行径,阿玄全看在眼裡。
阿玄抱臂而视,会意一笑,等给碧岚飞了一個眼色,她接着才道:“好說好說。”
“也许吧”,阿玄顿了顿,又拖长了尾音:“是有這個可能。”
她又沒见過鬼王不戴面具是什么样子,這样說,真诚而又不脱离两人认知语境,方才更显真实。
应该已经够给碧岚面子了吧。
阿玄想了想,转瞬又起了点儿捉弄心思,“你的意思是,若你是那好色妖尊,面对沈腰潘郎,也定然只会取鬼王一瓢咯。”
“我……”
狗腿归狗腿,這個话碧岚接不了,這個坑碧岚跳不下去。
鬼王這时并沒有說话。
碧岚不放心地扭過头,悄悄朝后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冷冷幽幽,温温水水的,却一下子把她攫住。
他好像……在期待她的回答?
碧岚心尖猛地一颤,如鲠在喉般难受。
——应该是她头昏耳聩,想多了吧。
可他這副神情,他這会儿到底是心情好呢?還是心情不好呢?
碧岚又腹中纠结起来。
還有啊,刚刚为了转移话锋,自己踩一万捧其一的话,会不会太過于刻意了?
他们三人间气氛正是微妙。
却不想,苍慈与妖尊所化的碧瞳侍女间,此时也失去了和睦。
灵汤已经被打翻了。乳花沫子散去,地上一片狼藉之色。
苍慈凤目一凛,眸子裡渐渐染上失望,忍不住朝碧岚发难,“我记得,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告诉過你,在天界,有一個人的名字,你不能提,也不能问。”
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容忍她瞒天過海抱着目的而来,容忍她对自己可能隐藏的一切轻浮心思。
却容忍不了,她从忌文隐晦的笔法裡,看清了他的意图,明明白白指出忌文中那個人的存在。
苍慈虽然素日在仙界其他人眼裡,作色易怒。
但妖尊因为几乎感觉不到他有把怒气撒到自己這儿,在這之前,一直只還以为他脾气不赖。
妖尊所化的侍女脸色有些难堪苍白,却仍然坚持說出自己心中的话道:“我来的时候,殿下确实有交代過我,不能随便提已经羽化的神仙。可君华上神不也羽化了么?苍慈殿下自己给我看写给君华上神的忌文,還要我提意见。为什么君华上神他能提,少渊上神,他就不能提呢?”
“混账,你還敢提堕神名讳?!”
苍慈一眼瞥见外面正有仙官整肃仪容,一只脚已经跨进殿门,听到动静,眼睛正朝妖尊方向略有些好奇地望去。
苍慈强忍住头痛,劈天盖地向外怒叱了一声。
“都给本座滚。”
“哦。”
她其实也不知道少渊上神是什么人,也不明白怎么一提少渊上神,苍慈便动怒成這般。
這样看来,他今日心情许是相当不好罢。
妖尊所化的侍女眉心微皱,脚尖向后一转一缩,正要随着身后仙官退去。
苍慈凝着她的脚尖,面目阴沉地可怕。
“你,留下来。”
“我?”
妖尊所化的侍女不相信地指了指自己鼻子。
“身为我的侍女,日日住在我的殿裡,操持我衣食起居一切事宜。退?你觉得,你還能退到哪儿去?”
身为妖界妖尊,胆大包天地潜伏在天界也就算了。
生怕天帝天后发现不了她注意不到她身份似的,故意這般高调高蹈,竟然敢提及少渊上神。
這次是问他。
若下次,她直接去问其他人呢?
他又该如何为她应对辩解,如何护得住她?
身为妖尊,她的灵力修为应该不错。可若仙界其他人一起合谋害她呢?
“你救了的人,你要找的人,跟他有沒有干系?”
苍慈猛地咳了一声,不满地阖上了凤目。无论如何,他還是不愿意說出“少渊”的名讳。
“不是的,我要找的人,应该快找到了,那個人,他跟少渊上神他应该沒有什么关系。苍慈太子殿下,我之前并不知道少渊上神,只隐隐听說堕神一二事”,妖尊所化的侍女摇了摇头,她柔顺地低下头,指着案几上几行青头小字,“我只是觉得忌文若這样写,也太主观了。虽然主题是称颂君华上神,但若只是为了衬托,对少渊上神他来說,這些沒有根论的无间谩骂与讥刺并不太公平。”
“你在怜悯他?那就听好了,我只给你讲一次”,苍慈隐忍着眼底怒火沉炽,嘴角仍然扯出一抹狠笑,“他是如何背叛了君华上神,最终被天界判他流放之刑,永生永世被驱逐于十方之外镇日不见阳光的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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