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越星泽已经困在這迷雾裡很久了,他完全忘记了時間的流逝。
越星泽知道這片迷雾不同寻常,可是却沒有办法走出去。
他感觉到自己一直在不停的绕着圈子,完全辨别不了方向。
越星泽抿了抿嘴,虽說现在還沒有遇到什么危险,可他的直觉却一直不停的警告着他,越星泽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在這样的的环境下,他只能提高警惕的看着周围,可這对他的神识和灵力都会造成极大的损耗。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越星泽的体力也渐渐开始不支起来。
忽然,越星泽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好像起风了,這不是他的错觉,真的起风了。
仿佛老天都在帮他,這片雾气被风渐渐吹散,越星泽眼前能见到的距离变得远了一些,雾气慢慢的后退着,一米、两米、三米……
神识和视力能见到的地方扩大了,這让越星泽微微放松了一点,這时,他却突然闻到了风裡传来的一股味道。
甜甜的,他好像在哪裡闻過。
在哪裡?
越星泽晃了晃头,忽然有些想不起了,到底在哪裡闻過這种味道?
越星泽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光,他不由得向那裡望去。
那道光亮的刺眼,让越星泽的视线不由得有些模糊,但渐渐的,适应了這样的光线,他就能看的清楚一点了。
他看到了一條街道,模糊的街道慢慢的清晰起来,在這一刻,又像是忽然活了過来,他看见了有许多人不停的走动着,同时越星泽的耳边也传来了街道上的声音。
面前摆满了商品的小贩不停的叫卖着,但是他们卖的却不是修真界常见的灵器灵药,而是一些凡俗事物,香囊灯笼,不带任何防御的首饰衣物,甚至還有各式各样的食物。
冰糖葫芦,做成奇形怪状的馒头,炒栗子……
越星泽此刻忽然记起了风裡传来的味道是什么,那是他家族对面的面馆传来的香气,他還记得那家人的面,它的味道特别好。
母亲常常带他来這裡吃,买面的老板也很喜歡他,给他的分量特别足,但小小的越星泽也总能吃完。
一想起那些温暖的时光,越星泽的心钝钝的痛了起来。
越星泽不由的向前走了一步,彻底的进入了那道光裡。
然后他看见了记忆中的面馆,就走他家族的对面,时常挂着阳春面的牌子。
越星泽看见摊子上坐着两個人,一個是小孩,一個女人,那個小孩正埋头吃着面,而旁边的女人则微笑的看着他。
越星泽认识那個女人,那是他的母亲,许多年沒见了的,早已死在魔族人手裡的母亲。
越星泽心裡骤然传来疼痛,眼睛都有些发红。
吃面的小孩终于抬起了头,越星泽一怔,那是他小的时候。
小孩乌黑的眸子似乎会說话,他朝着越星泽所在方向看了過去,似乎发现了越星泽,朝着他甜甜的笑了笑。
越星泽忽然回了神。
他看见自己面前摆着一碗阳春面,而自己的母亲正微笑的看着他。
越星泽看着自己的手,心裡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由的晃了晃头,刚才他在想什么。
母亲见到越星泽沒有吃面了,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温柔的道:“怎么了,是不舒服了嗎?”
越星泽摇了摇头,道:“沒有什么。”
說完越星泽继续吃面前的阳春面,面條的香味浮荡在他的鼻间,越星泽咬着面條,忽然有一個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很久沒有吃到這种味道了,可是明明昨天母亲才带自己来過吃的。
他想不明白,只能当自己犯糊涂了。
吃完面后母亲便带越星泽回了家。
越星泽的家是一個非常小的家族,家裡训练都很严格,现在的越星泽還不能够修仙,只能够锻炼一下自己的筋骨,也为以后的修行打下基础。
当然,即使是以后,能够有修仙天赋的人也是很少的,越家之所以是個小的修真家族,不過是因为他们族裡就沒有出過几個能修仙的人,大多都只能成为武者,却也能长命百岁的度過一生。
不過家裡出能修仙的前辈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且也从来都沒有回過這裡。
越星泽一直是家族裡最为出色的孩子,不過也是家裡最为懒惰的,每日能逃避训练就逃。
走了不远,越星泽忽然看见了父亲,他的父亲是族长,每天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父亲看见了自己,皱眉道:“你又出去玩了嗎?一天到晚不好好的修炼。”
一旁一直拉着越星泽手的母亲却說话了,一脸不赞同的看着父亲道:“星泽已经很厉害了,他還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干嘛要這样逼他。”
父亲向来拿母亲沒办法的,严肃的脸只好垮了下来:“都是你惯的。”
越星泽见此,朝着父亲做了一個鬼脸,便挣脱了母亲的手,跑到训练场裡和族裡的孩子们一起训练起来。
不過跑到一半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好像很久都沒有這样顽皮的时候了。
可這时族裡的伙伴们都朝越星泽挥手,叫他快点過去,越星泽只能再次按下那种想法。
他看向正在训练的兄弟姐妹们,越星灵,越星风……然后他看见了沈楼。
沈楼一言不发的坐在那裡,并沒有训练,而是呆呆的看着他们。
沈楼的母亲是越家的人,他的父亲却是外族的,以前沈楼是和他的父母生活在外面的,不過在一次意外中,他的父母双双陨落,只留下了一個沈楼。
沈楼便被带到了族裡来。
族裡的孩子们都很同情沈楼的,可是他每日只是呆呆的坐在那裡,也不說话,渐渐的,族裡的小孩也失去了耐心。
越星泽却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在他印象中,沈楼应当是很活泼的,而且他和他分关系很好,可是记忆裡似乎并不是這样。
越星泽不再想了,忽然上前和沈楼說起话来。
沈楼听到越星泽和自己說话,似乎受宠若惊,想要說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朝着越星泽露出了一個腼腆的笑容。
他一开始沉浸在失去双亲的痛苦裡,将自己封闭起来,沒有理会他人,等到他终于愿意敞开心扉的时候,却又沒有一個人理会他了,此刻越星泽主动和他打招呼,自然让他受宠若惊。
越星泽也笑了一下,然后叫上沈楼。他们一起训练起来。
就這样,安静平和的时光飞速的跑了起来,平平静静的過了好些日子。
忽然有一天,越星灵兴冲冲地带着越星泽几人往后院方向去,神神秘秘的說我在后院裡发现了一個好东西。
越星泽一個半大的孩子,正是好奇的时候,听到有神秘的东西,毫不犹豫地就跟着越星灵去了
越星灵在后院的假山裡摸了摸,假山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暗门,几個孩子都一脸惊奇。
越星灵骄傲的道:“這是我刚刚发现的,我去问過族长了,族长說這是好久之前建造的暗室,不過后来将它搁置在這裡,连他都差点忘记了還有這個地方。”
越星灵說到后面,摇头晃脑的似乎更加自豪了:“我发现了這裡,族长說要给我记功呢。”
然而這些越星泽他们却并沒有注意越星灵說些什么,而是迫不及待的钻进了密室裡去。
其实密室裡沒什么看头,不過是几张小桌子,小凳子而已。
几個孩子都大失所望,這完全不符合他们心目中的神秘,沒有带着盔甲的守卫,忽明忽现的烛光不說,桌子上唯一的蜡烛還亮的刺眼,一点都沒有诡异的气氛。
小伙伴们纷纷不感兴趣的走了,徒留越星灵在后面气的跺脚。
但越星泽很高兴,他发现了這间密室的妙处,他又多了一個逃避训练的地方,每当不想要练习的时候,越星泽就是跑到這裡来躲避的,连父亲也找不到自己。
就這样,时光又在越星泽每天快快乐乐的逃避训练和母亲吃大门对面的阳春面中,飞快的過去了,然后到了那一天,月色很好的那一天。
越星泽又不想训练了,明晃晃的月光照着去后院的路,越星泽熟练的穿過前院,跑到了暗室裡,想要和往常一样在這裡躲避父亲的寻找,但他却看见了暗室裡已经有了一個人
那個人背对着越星泽坐着,越星泽觉得背影很熟悉,好像是沈楼,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沈楼面前,想要吓一下他,却忽然怔住了。
沈楼在哭。
越星泽立马惊慌失措起来,笨拙的安慰着沈楼,原来今天是沈楼父亲和母亲的忌日。
越星泽一下子不知道该說些什么,只能呆呆的陪着沈楼,似乎是有人陪了的缘故,沈楼一下子哭得更大声了,想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毕竟是小孩子,慢慢的沈楼也就哭累了,抽抽搭搭的睡着了。
对于小孩子来說,睡觉是会传染的。
越星泽看到他睡着了,也不由自主的睡了過去。
却沒想到,当越星泽再次醒来,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家族裡血腥味浓重到让人窒息。
越星泽和沈楼两人呆若木鸡的看着一地的死尸,暗室裡隔音很好,他们做了一晚的梦,完全沒有听见外面的腥风血雨。
越星泽突然回了神,开始哭嚎起来。
一旁的沈楼也不停的哭着,巨大的恐慌袭来,让他不由自主的紧紧攥住越星泽的袖子。
越星泽一边哭着,一边寻找着他父母的身影。
他在這群尸体裡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月星灵,越星风,還有许多的小伙伴。
他哭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眼前一片迷蒙,然后他就看见了两具更加熟悉的尸体。
越星泽拼命的睁开已经哭肿了的眼睛,袖子不停的擦着双眼,毫不顾忌他的眼睛已经红肿不堪。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越星泽的哭叫声一下子就停止了,仿佛声音被人硬生生的掐断一样,一瞬间,耳边只留下了沈楼的哭泣声。
家族周围忽然来了许多陌生人,他们指指点点的看着這一地的尸体,然后窃窃私语起来。
越星泽只听见了几個字:魔族。
此刻越星泽忽然想起了一切,想起他已经拜入了昆仑巅,想起了他已经是剑意两层,不是当年那個只能站在死尸裡哀嚎的小孩子。
他已经是可以拿起剑和魔族的人拼斗的修士了。
可是此刻面对着一地的尸体,那种无力感又升了起来,越星泽只能沉默不言的看着這一切,痛恨自己的弱小。
越星泽忽然又看到了一道光,又是那样一副景象,在家族的对面,母亲陪着還是一個小孩子的他在那裡吃着阳春面。
越星泽又变成了那個小孩,不同的是此刻他完全有了记忆。
越星泽忽然将母亲拉进了族裡,拉着她跑一直朝前跑着,他又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越星泽气喘吁吁的朝着道:“父亲,過几天我們就会被魔族人灭门了!”
可是父亲似乎沒有听见他說什么的样子,而是向上一次那样,道:“你又出去玩了嗎?一天到晚不好好的修炼。”
越星泽愣了愣,忽然明白了父亲听不见他說的,他只能再次沉默起来,按照以后的轨迹這样走下去。
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那一個晚上他沒有再躲到暗室裡,而是拿着剑,想要和族裡的人共同存亡。
魔族人终于過来了,他们的力量太過强大,族裡的长辈们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不要說小孩子了,越星泽只能看着一個又一個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倒下。
越星泽想要提起手中的剑,却发现自己接不了魔族人的一招,他们仅仅是挥一挥手,就让越星泽一下子飞了出去,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越星泽呕出一口鲜血,然后,他看见自己的父母出来了。
父亲看见自己的手足一個個倒下,怒火攻心,提起剑就朝着魔族人那裡去。
当然,父亲也不会是对手。
越星泽眼睁睁的看见父亲倒在自己的面前,鲜红的刀子从他的胸前穿過,而后又出来。
再然后,轮到了自己的母亲。
越星泽已经闭上了眼,他不敢再看下去了。
但耳边又传来了刀剑刺进肉体的声音,還有温热的鲜血,滴到了越星泽的脸上。
一滴两滴,一声又一声,越星泽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痛到麻木了,他紧紧的抓住手裡的剑,想要获取一丝力量。
但现在的他实在是太過弱小了。
魔族人似乎向他举起了手裡的剑,刀剑映着月光,照在了越星泽的眼上。
越星泽忽然睁开了双眼,此刻他突然就有了力量,二层的剑意很轻松的让他将這個不過是小喽啰的魔族人斩于剑下。
越星泽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就明白了一切。
那天晚上他躲在了暗室裡,平安无事的度過了那一晚,可這却成了他的心结。
他痛恨自己沒有在那一晚和他的父母,他的族人们共同进退,即使他明白,结局只能是陪着父亲和母亲一起死去。
越星泽忽然就想明白了,那样是丝毫沒有价值的,他应当做的,不该是对過去耿耿于怀,不该让那個月夜成了自己的心结。
上天让他苟延残喘,并非是自己活在痛苦内疚中的,而是要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能够像此刻這样,将敌人斩于剑下。
只有变强,才是他唯一的出路,才能让他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不是看着自己所爱一個個倒下却只能无助的哭泣。
他還要报仇,不能让心裡的执念捆住自己。
幻境在越星泽面前破碎,他闭了闭眼,明白是雾气在捣鬼,恐怕這雾气是想让他永远的因为痛苦内疚而困于那個月夜,却沒想到让他因祸得福,解了自己的心结。
越星泽握紧了手裡的剑,慢慢睁开双眼。
忽然,越星泽皱了皱眉。
他发现他并沒有回到虞山秘境的白雾裡,而是在一個山洞中。
对于越星泽来說,這個山洞再熟悉不過了,毕竟他在這裡也呆了不少時間。
镶嵌着夜明珠的洞壁幽幽的散发着白光,洞裡裡面的灵气浓郁到快要凝成水珠,仅仅是呼吸一口都能觉得自己的灵力在增长。
越星泽還闻见了紫玉冰莲的气息。
夹杂着水气,淡淡的莲香弥漫在洞裡。
越星泽知道這是那裡,這是在瀑布谷的莲洞中,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来了這裡,但他知道這肯定又是一個幻境。
越星泽直觉告诉他应当走出這個莲洞,可正当他想要向后转身,走出這個环境的时候,莲池方向突然传来的水声,却让他的脚像是生了根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越星泽心裡生出来奇怪的感觉,他似乎能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有了一丝预感。
他不由自主的朝前走路一步,然后這一步,让他能够看到莲池裡的景象。
一個女子正背对着他,坐在莲池裡,光裸着肩部,乌黑的头发散开。
忽然,那個女子转身了,越星泽突然感觉到他的心瑟缩了一下。
那人是涯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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