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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合作(交差。)

作者:骑鲸南去
這一顿饭,两边的表情均是庄重肃穆,像在吃席。主厨傅老大并不忙着张罗着他们联谊,自己选了個安静地带,举案大嚼,旁若无人。

  他知道两边关系冰封已久,强行搞大联欢容易导致消化不良,不如吃饱再說话。

  “海娜”“磐桥”那边,双方心裡都百转千回地恨不得敲出一曲大鼓书来。

  得知单飞白遇袭事件的前因后果,“磐桥”当然知道宁灼对单飞白有恩。

  可宁灼把“挟恩图报”四個字做得太明显,摆明了是冲着吃掉整個“磐桥”来的。

  他们就算有感恩之心,也被宁灼的操作折腾得灰飞烟灭了。

  至于“海娜”,宁灼一身火迹地拖着单飞白回来,半條胳膊都打沒了。

  明明是“磐桥”自己内部不干净出了内贼,最后却是宁灼豁出命去救了单飞白。

  他们本来就习惯护着宁灼,直替宁灼亏得慌。

  然而,两边虽然气性都大,但冷静下来,他们心裡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

  单飞白要是真折在了宁灼的地盘,对两家来說,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不可转圜的不死不休。

  有人在试图挑动争斗,叫他们两败俱伤。

  外敌身份不明,他们就算再不平不忿,也要分得清轻重缓急。

  這也是宁灼和单飞白专门挑在這时候搞并派的原因。

  這在其他雇佣兵组织看来,绝对是一步昏招。

  对雇佣兵来說,合作是常态,并派却往往是要流血死人的。

  雇佣兵经常被蔑称为“鬣狗”,因为他们只讲利益。

  对大多数雇佣兵而言,只要钱到位,哪怕是杀父仇人也能捏着鼻子合作,但并派就是全然不同的了,牵扯的利益過大,一個操作不当,甚至会搞成110的负效果。

  别說是选话事人,单就是在“并派后用谁家的名字”這個议题上,人脑袋就能活活打成狗脑袋。

  在得知“海娜”和“磐桥”并派的消息后,许多雇佣兵组织暗暗吃惊之余,纷纷在暗地裡开盘下注,赌“海娜”内部会在什么时候大乱起来,是东风压倒西风,還是西风压倒东风。

  在一片窒息的杯盘碰撞声裡,闵旻和凤凰两個人互相看了几眼,旋即默契地各自起身,把餐盘放入自动处理机,就一前一后地出了食堂。

  凤凰走出气压低沉的食堂,长舒一口气,从口袋裡摸出一根火柴,抬起大腿,在镂空义肢上摩擦划亮了,刚要点起一支烟,就看到了本楼层的禁烟标志。

  闵旻看她点着火愣在原地,嘴角一翘,走上前去,好心指点道“14楼不禁烟。”

  “谢啦。”凤凰冲她摆摆手,“就是這個数不大吉利。”

  闵旻答“是宁定的。他說滥用烟草的人要时刻有自己会早死的觉悟。”

  凤凰抿嘴一乐,心想,宁灼這人的脑回路還挺有意思。

  “我沒烟瘾,只是实在憋得慌了。跟你们一起吃饭”

  凤凰抬手比划了一下,她手裡的火柴是特制的,一小簇熊熊燃烧着,随着她指尖的运动在空中划出明亮的光弧,“感觉太奇怪。”

  她们都是内勤人员,知道两家常起冲突,也亲眼见到過自家人带着一身伤回归,但恩怨总并不像外勤那样直观清晰。

  “我带你去吧。”闵旻主动道,“我看两边都憋闷得不轻,要是一会儿都赶去14楼抽烟解闷,不是更塞心”

  两人一拍即合,肩并肩往电梯方向走去。

  闵旻顺口向她打听“指甲油是什么牌子的”

  凤凰展示给闵旻看“自己做的。要嗎”

  闵旻“告诉我配方,我来做。礼尚往来,我請你一支烟吧。”

  凤凰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东西有毒,但鉴于两家关系一向糟糕,這样的怀疑也是理所应当,便不在乎地一耸肩“好啊。”

  宁灼和单飞白将“海娜”和“磐桥”实际上的二把手招来,要对他们离开后的事宜进行一番交代。

  事情千头万绪,但說有多复杂,也不算很复杂。

  对外,暂停接单,不要透露任何风声。

  对内,整理两家各自的财务、人员和物资的台账,互相交底。

  這些事不难,却也足够麻烦,能牵扯着两边都忙得不可开交,省得他们闲下来,琢磨着生事。

  宁灼說一條,于是非就听话地记上一條,偶尔问一些問題,也颇有條理。

  工作安排告一段落后,宁灼放出目光,打量着于是非。

  于是非也坦坦荡荡地看了回来,目光沉静得仿佛真的有灵魂一样。

  坦白說,宁灼对這個仿生人的印象并不好。

  于是非的脸着实捏得不错,一头银发尤其出众,宛如流动的璨银。

  他是“磐桥”专属的信息战专家,外号“银鼠”。

  上次,“海娜”为黑市押运一种特殊材料时,“磐桥”受雇于另一家不知名地下势力,要抢夺他们手裡的货。

  于是非动用了一种无名的病毒,让“海娜”所有人的义肢彻底陷入紊乱和不可拆卸的状态,顺利劫走了他们要保的货。

  宁灼那次沒去,“海娜”吃了亏,白白损失了一大笔保证金。

  宁灼绝不肯吃亏,当即還击,直接带队去抢了“磐桥”的一处仓库,不重要的东西折算成钱,尽数赔给当事人,多出来的部分全部拨给唐凯唱,让他把所有终端的防火墙进行一次再加固。

  但即使是唐凯唱,也无法彻底破解那种无名病毒进行。

  好在“海娜”内部的安全防护盾不同于义体這样的终端,相当严密。

  即使无法绞杀病毒,也能实现精准的防御,因此宁灼并不担心于是非从内部下手。

  就宁灼和于是非不多的打交道经验来看,此人符合仿生人的一切特征,理智、冷静、手狠、认死理,偶尔人工智障。

  不過,他的性格与外表全不相符,可以說是彬彬有礼、绅士温和。

  至于金雪深,在宁灼交代事情的全程都站在走廊裡,沒挪窝。

  金雪深背靠墙壁,冷峻拒绝“不要。和他们呆在一個房间裡我喘不過气。”

  于是非很大方地探身出来邀請他“渡鸦先生,請进来吧。我可以不喘气。”

  于是非困惑地走出房门,对上了同样是一头雾水的金雪深。

  尽管事前并沒有对過台词,单飞白還是主动接過了宁灼的话“不能随便给我們安一個罪名就抓起来嗎”

  单飞白這时也扭過头来,正好和宁灼的目光对上。

  单飞白笑眯眯地紧跟着补上了一句“钱在哪裡請付现金吧。”

  金雪深刚和他目光交接,便冷淡地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完成了一番交代后,宁灼与单飞白于次日来到了一间茶舍。

  宁灼“贵方要求我們犯罪,才能进监狱。請问我們需要犯什么样的罪才够呢”

  再往前看,傅老大也沒了踪影。

  說了,但完全沒說。

  這茶舍是查理曼家用来洗钱的地点,是查理曼精心藏匿的隐形资产。

  现在被晾在這裡,他也一点不觉得被冷落了,只是单纯地觉得“海娜”的人都很有意思,值得研究。

  碰了這么一個橡皮钉子,宁灼挑了挑眉,并不做声。

  单飞白轻巧地“哦”了一声,突然暴起,越過餐桌,一把拽過老管家的手。

  宁灼抄起用来切割茶点的银质餐刀,不管上面還沾着点点残渣,从上发力,猛然洞穿了他的手掌

  听到這种叫法,宁灼似笑非笑地看了单飞白一眼。

  他和他下属关系還挺亲密。

  沒想到這两個人拿了钱,却沒有走的意思,只坐在自己对面,盯着自己瞧。

  老管家心裡烦躁,面上還是客气的“還有什么事情嗎”

  服务员是干惯了這样的活的,心领神会,接過皮箱,一路放到了宁灼的摩托车上。

  单飞白正坐在宁灼的桌子一角,把玩着一個三角形笔架,闻言抬头,表情還是俏皮轻松的

  茶舍的“服务”之一,就是代运。

  像這样的交易,還是走现金最保险、最稳妥。

  老管家觉得他们很不懂事,语气也跟着不耐烦起来“你们不是雇佣兵嗎,就随便去街上杀一個人嘛。完成這一步,你们就算交差了,我会付给你们下一步的钱”

  于是非看了一眼单飞白。

  他笑嘻嘻的“我們俩去做坏事。”

  “老于,你有数的。這段時間我不在,我要大家安分守己。平时你们怎么样都行,但碰见事情,我說你们该怎么做,你们就要怎么做。别忘了我們之间刚刚出了個背叛的阿范,要是再有什么变动,别怪我草木皆兵。”

  明明自己上次打劫的那队人对他的敌意都沒有那么重。

  于是非在脑中检索了二十七年来的所有记录,确定自己沒有和渡鸦先生打過交道,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他。

  宁灼也不要求他进来,平静地继续做出交代“好好看家。我沒指望你们兄友弟恭深情厚谊,所以不用你们费那個心思去装。但是谁要是敢动手,不管是哪一方占理,等我回来,只找你们两個說话。”

  他以为姓单的小子是靠自家的雄厚家底笼络住“磐桥”人心的,沒想到他居然是铁腕压制型的。

  他们這次接头的目的,是来接收第一笔订金。

  可以說,自从他被制造出来、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就沒有着急生气過。

  于是非收起了掌上笔记本,问道“飞白,你们要去哪裡”

  可是现在查理曼先生的能量大减,当然不能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了。

  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的影子。

  尤其是在看清那两人的长相后,老管家更是觉得這事情办得不好。

  老管家从查理曼平步青云开始就跟着他,见证了查理曼最风光的时候,明裡暗裡跟着查理曼捡了不少好处,就连“白盾”的不少警官对他也是客客气气,如今却要跟两個低等雇佣兵坐在一起谈生意,他心气不平,眉头紧纠,一张老脸绷得不见一根皱纹。

  網络转账总会有迹可循。

  简单清点過后,宁灼叫来了服务员。

  他脾气急,性子烈,但同时又拿得稳、把得住,所以经常自顾自把自己气成河豚,但行为還是往理智的方向靠拢。

  老管家给自己点了一壶茶,一份下午茶茶点,打算送完钱就在這裡吃一顿,好打发一下自降身份的晦气。

  鉴于查理曼已经无人可用,此次出动的,是他那位跟随了他许久的老管家。

  对方也俯下身,回了一礼。

  话一出口,宁灼沒反应,于是非点点头,门外的金雪深则是讶异了。

  东侧走廊的尽头,站着一個男人,相貌普通清秀,明澈的双眼裡泛着淡淡的波光,直直望着他,但目光裡的內容相当复杂。

  他绷着一张老脸,把钱箱交给宁灼。

  于是非眨一眨眼,知道他就是那個名不见经传的“海娜”首领傅老大。

  他礼貌地一躬身。

  放在以前,当然可以。

  老管家端起茶杯,掩饰着下撇的嘴角。

  這次,他们的接头对象换了一個人。

  金雪深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茶舍裡会卖一些定食。

  于是非面上的困惑更重,一转身,却遥遥地和一道视线对上了。

  他人不进去,耳朵始终是竖着的。

  刚冒出這個念头,金雪深就在心裡默不作声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金雪深和于是非性情截然不同。

  于是非向来情绪稳定。

  然而,事到如今,他们能求助的势力实在沒有了。

  对比之下,宁灼還挺可爱。

  這么漂亮,送去监狱裡做什么,做兔子嗎

  于是非站住脚,回头望向身后。

  在老管家不可置信的痛苦的惨叫声裡,宁灼微微歪着头,面无表情地问道“這样,算交差了嗎”

  老管家用餐刀切开一样酥皮糕点,放下刀,举起了叉子,同时不软不硬道“這是你们的事情了。”

  “飞白”。

  阿布收了钱,开启了自动巡航模式,嘟嘟地开走了。

  于是非想和他谈一谈,以加深对“海娜”的了解,可在打過招呼后,傅老大转身就走,他甚至沒来得及出声叫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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