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燎原(撞车。)
他连菜单都沒有翻,单是坐在那裡,直到一個唐装打扮的经理笑盈盈地向他走来。
单飞白精于撒娇之道,一开口就是让人心软的腔调“苏姨好”
经理显然也对单飞白很熟悉“飞白很久不来了呀,今天想吃点什么”
“我今天带了朋友来的”他飞快地点了几样菜,“我們吃完了要去办事,辛苦您盯一盯。”
說罢,他又贴近了些苏姨,嘀嘀咕咕地向她嘱咐了两句什么。
苏姨看单飞白的眼神很温和,连带着看宁灼的眼神也是慈和柔软的“好。”
据单飞白介绍,這家餐厅是他奶奶单云华投资的。“苏姨”当年是一個落难的小姑娘,肯干能干,被她破格提拔成了主理人。
這么多年,单飞白什么时候想吃点家常的东西了,就会找苏姨。
主食是山药小米粥,熬得稠稠的,兑了一点椰子汁。
单飞白自顾自给宁灼盛满了一碗“你請客,我买单。多喝這個,這個对胃好。”
宁灼一向对吃的毫不挑剔,不管是什么都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他“嗯”了一声,直到粥顺着自己的喉管又热又暖地流下去,才反应過来,這一餐是为了他。
這迟迟感知到的好意让宁灼别扭了一下,只有嘴裡泛起的椰子甜味格外明确。
宁灼垂下眼睛,试图把這顿饭当做一顿最普通的饭对待。
只是胃不听话,自顾自暖到了心尖,让他的手脚都软洋洋地酥麻起来。
一顿味道上佳的家常菜吃出了一身薄薄的汗,很是痛快。
单飞白偷眼看着宁灼,发现他全程沒什么表情,食量却比在监狱裡大了一些,有些得意,眼睛偷偷弯起来了许多次。
宁灼为难惯了自己,如今实在拿不定自己因为一顿饭就发自内心地感到惬意放松是不是正确的,也无心去留心单飞白欠揍的小表情与暧昧的小心思了。
一餐结束,苏姨又来到桌前,笑容温煦“怎么样”单飞白老老实实地掏出钱包结账,一张嘴還是讨喜无比“比以前更好吃了谢谢苏姨”
說着,他用脚在桌子下面碰了碰宁灼。
反应過来后,宁灼也跟着他抬起头来,清冷有礼地道谢“谢谢苏姨。”
苏姨“哎”了一声,望向他的目光更加柔软了。
宁灼一点头,起身对单飞白說“我去开车。”
宁灼刚一离开,单飞白就向她伸出手“苏姨,东西准备好了沒有”
苏姨将一张养胃食疗的菜单放在桌边,却不急着给他。
她用修长指尖点了点菜单边缘,温煦的笑容中带了点狡黠“他就是那個人”
单飞白挺兴奋,期待着问“他很好吧”
按照她对单飞白的了解,他从小自恋,爱嘚瑟,小孔雀一样的性格,在谈到宁灼时却不說“我眼光好吧”,而是“他很好吧”。
足见在他心目裡,宁灼的分量有多重。
苏姨“以前你說想和我学做菜,也是想做给他吃”
“嗯。当初总是很遗憾,想要是会做饭,他說不定会愿意留下我。”单飞白眼睛亮亮的,“现在就沒想那么多了,就是想让他過得好点、舒服点。”
五分钟后,和苏姨聊完天的单飞白动作轻捷地爬上车子。
宁灼往后视镜裡瞥了一眼,目光恰好与单飞白相遇了。
他坏心眼地一笑,也让宁灼偏冷的神情下意识暖了一暖。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发动了车辆“那我們去见见要紧的人吧。”
那仿生人龟缩在后备箱,不饥不冷地安静蛰伏着。
听到這样的话,它并不为之所动,而仿生人背后的操纵者本部亮,這些天来萎靡不已的精神却为之狠狠一振。
他们吃完饭,就赶着去见“要紧”的人
還是和他们裡应外合的人
本部亮深呼吸两口,满怀期待地等待起来。
一個半小时后,车子碾压着的路面从柏油渐渐過渡为凹凸不平的老沥青,又渐渐变为粗粝的砂石路。
外面的风声变得大而尖细,似乎是开到了一片开阔无人的郊外地带。
随着時間推移,本部亮的怀疑越发清晰明确。
他在真皮座椅上绷直了身体,手指反复摩挲着生出了一层青茬的下巴,眼睛死死盯着电脑上的一枚不断向山区无人处进发的红点。
在本部亮盯着屏幕的眼睛已经开始发酸发涩时,红点骤然停了下来。
本部亮双手早就沁出了冷汗,他不顾手掌湿滑,猛然合紧,提起百倍精神,聚精会神地望向屏幕,将接收器的声音调到了最大
這下,单飞白也跟着惊讶了“闵旻姐”
“老大,你可回来了咱们的人和”匡鹤轩急急瞄了一眼宁灼,“和海娜的人打起来了”
不等它做出像样的抵抗,宁灼就干净利落地扭断了它的脖子,把還闪着火花的头部丢到了一边。
宁灼轻踩油门,又开出二十米,随即再度高速倒车,再撞岩壁
他无法想象她“疯”起来是什么样子。
无人出租车开始扯着嗓子报警。
不等工作人员开口,宁灼便一脸冷淡地质问道“你们公司的出租车裡怎么会出现這种危险品要不是我开到半路,发现后车厢有這個东西,它要是跟我們回了家,抢劫我們,该怎么办”
有的人驾驶技术不够,把车撞成一团废铁;有的人贪心不足,想要把车子改造为自己所用。
遥遥的,他们看到了代表“海娜”的那块巨大的火山岩,以及在门口焦急徘徊着的匡鹤轩。
宁灼和单飞白不逃不躲,只等他们到来,就把這一具断头的仿生人丢到了他们面前。
一声惊天彻地的闷响,原本好好藏匿着的仿生人身躯一跳,像是置身于一個巨大的密封罐头间,被震得身不由已,在那狭小空间裡被甩来滚去
要知道,他现在本身已经是個大麻烦了。
随着残破的车辆再次向前驶去,仿生人一只手臂无力地倒悬了出来。
至于车辆的安全权限在谁那裡
本部亮倒了,“白盾”那边才能少一点顾忌,早点给拉斯金的案子“下定论”。
五分钟内,就有专业工作人员到来了。
单飞白问“谁先挑的事儿”
后车厢瞬间变形扭曲,被彻底卡死。
瑞腾公司的事故处理部遍布银槌市各处,耳目比“白盾”還多。
无人驾驶,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問題。
总之,当车辆出现损伤,车辆会第一時間报警,并将大致损失情况上报到瑞腾公司的总部。
“是我們唉哟不是我們”匡鹤轩努力申辩,“于哥搞了两张哥伦布音乐厅的票,问咱们谁想去。谁爱看那個啊,他就拿着去问海娜的人,结果谁想到她路過看到了,什么都沒說,直接就发病了”
接收器裡陡然爆发的一声巨响,把他的心脏几乎震裂
绕出盘山公路后,宁灼便和单飞白下了车,送走了那辆无人出租车,步行走向“海娜”入口。
火上房似的匡鹤轩也一眼叨中了宁灼他们二人,眼睛一亮,拔腿跑来。
工作人员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一個不小的麻烦。
发生了什么
单飞白在旁帮腔“吓死我了。”
下一秒,本部亮差点从宽大的椅子上摔下来。
答案显而易见。
宁灼和单飞白两個人,把安全带绑到最牢后,将车尾对准了一处天然的岩壁,稳稳停下。
在处理仿生人這件事上,宁灼選擇了阳谋。
工作人员快速调出了這辆车的行驶记录,发现它的确被人动過手脚。
见宁灼陷入了沉吟,匡鹤轩急得挠墙“她太猛了,我們根本靠近不了,妈的扛着把刀谁来砍谁你们那個傅老大不在家,于哥拿不准要怎么对她,海娜其他人也沒怎么见過她发疯,现在還在僵持呢”
单飞白一挑眉,双手插兜“谁赢了啊”
如果他沒记错的话,那位本部亮先生,是瑞腾旗下泰坦公司的cto,的确是举足轻重的技术人员。
轰隆一声,仿生人仿佛进了個高速涡轮离心机一样,脑袋立时被折断,直接窝到了胸口。
无人出租车的安全系统是子公司泰坦公司开发的,当异常物品出现在车内时,车辆是不能进入正常运营状态的,会反复报警提醒。
但宁灼反映的問題的确相当严峻。
匡鹤轩脸都绿了“哎呀你還问這個”
匡鹤轩直点宁灼“就就就你们那個女的娘的跟個疯子似的”
在本部亮心胆俱裂地摸出治疗心脏的药物、颤抖着手往自己嘴裡倒时,宁灼和单飞白双双跳出了车辆,大步流星来到了车后,合力拖出来一堆头身分离、关节扭曲的仿生人躯体。
可倘若這個技术人员自己要去钻总公司业务的安全漏洞,给总公司造成了麻烦呢
他很快看到,這辆车的安全系统被临时修改過。
他对闵旻有印象,知道她是個稳重中又带点活泼的女人,是大姐姐一样的角色。
要是真的有劫匪趁虚而入,混入无人出租车,那作为瑞腾公司主打业务之一的无人出租车所打出的“安全到家、幸福到家”的广告语,就要大打折扣了。
事故处理部的人处理過无数种事故,但客人自己从后车厢裡抓出個仿生人,這還是第一次。
這辆车是瑞腾公司的财产。
然而,按理来說,這不应该啊。
后车厢也被撞得松动了些许。
宁灼眼见着急上火的是匡鹤轩,大概猜到了胜负几何“我們的谁”
只要宁灼和单飞白出狱叫车,到达他们面前的,永远只会是這一辆。
宁灼冷静地盘算着,驾驶着新的轿车,驶向了“海娜”基地。
宁灼毫不留情,来了第三次。
一旦造成了实实在在的损失,登上了事故处理部的名单,這事就等于是過了明面,想压也压不下去。
随即,在交换過眼神后,宁灼高速倒车,将车尾重重撞向了岩壁
他动一动手指,将现场照片、行驶记录和初步判断汇集了一下,上传到了总部系统,熟练地代表瑞腾公司向二人致歉,替他们召唤来了一辆新的无人出租车,主动免除了宁灼和单飞白的两单车费和车辆维修费,并留下了宁灼的联系方式,表示有处理结果后会联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