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郁子尧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反应過激了,他闭嘴盯着眼前的祁宏德,垂在身侧的手攒成了拳头。
祁宏德的目光如同地窖裡窥伺猎物的蛇,看得郁子尧觉得浑身不自在,但他又不想在這么個老头子面前示弱,于是抬头瞪了回去:“不管你怎么說,我都不会和你走的。”
他心裡敲着鼓,郁子尧害怕祁濯真的将什么狗屁协议转回给祁宏德——虽然他与這個臭老头才是第一次见面,但本能的对祁宏德生不起好感。
“嗯……”祁宏德在他对面眯了眯眼睛,握着拐杖的手在柱头上点了两下,“难怪那小子要从我手裡抢东西。”他不怒反笑。
“祁濯有沒有告诉過你,他很喜歡你的眼睛。”
郁子尧嘴唇动了动,谨慎看向祁宏德。
面前的老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放心吧,他毕竟是我儿子,我以后的东西都是他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要是想抢去就抢去吧。”
郁子尧讨厌他這么說,仿佛自己只是這父子二人棋盘上一颗棋子,或者赌桌上的一块筹码。但是,祁宏德這样的說法,又让他怀疑起了祁濯带他回家的动机,明明一开始谁也不认识谁,祁濯为什么這样执意要给自己找這么一個麻烦。
“你刚刚說,我很像一個人。”郁子尧捏了捏拳头,“像谁?”
祁宏德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褪下去几分:“陈年往事罢了。”他低声回应一句,随即咳嗽两声,将音量恢复正常。
“吃過饭,我們可以慢慢聊。”
“不用了。”郁子尧向前一伸手,“叫胡曼把手机還给我,我要回去了。”
“吃完饭再走。”
“我现在就要走!”郁子尧终于忍不住,他也懒得理会手机的事,转身就向门外跑去。
跑到房门的位置,却发现這個该死的门从裡面上了锁,他用力捶了两下:“开门!我要回去。”
“别白费……”
祁宏德的话沒有說完,忽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郁子尧重心一歪,差点跌倒,還好外面的人扶了他一把:“……你沒事吧?”
温温柔柔的女声,郁子尧随即意识到胸前触到的柔软是什么,立刻直起身子,闹了個大红脸:“我沒事。”他在抬头的一瞬间哑了火——是林姝彤,她来這裡做什么?
關於林姝彤和祁濯关系的猜测又开始在他的脑子裡回荡,郁子尧愣在原地一時間都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呵。”
他听见祁宏德在他身后冷笑了两声。
林姝彤今天穿得好像格外随性,看得出来头发也沒怎么打理,跟平日裡的形象完全不同。她见郁子尧站稳,又抬起他的胳膊好生检查了一番。
郁子尧被比自己還矮的影后這样对待,沒有兴奋只有困惑:他们两個很熟嗎?
還有,林姝彤为什么可以這样轻易进出祁家的大门。
难不成……她和祁濯已经隐婚了?!
郁子尧的思路飞出去十万八千裡,他還沒意识到自己在处理起祁濯的关系網信息时,总是会把所有可能的人看做是祁濯的男伴女伴。他总是对這些人抱着天然的恶意,就像是狼对待所有可能的入侵者,永远在用锐利谨慎的目光审视着他们。
林姝彤不知道面前的男孩在她面前想些什么,她在粗略检查了一遍郁子尧的状况之后,就抬起头直视着祁宏德的目光:“祁老爷子,我来拿祁总落在這边的文件。”
祁宏德嘴裡发出一声嗤笑,随即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左手做出了請便的姿势,嘴裡還在喃喃自语:“拿资料,呵,那小子已经八百年沒回家了,能有什么资料落在這裡呢。”
“在這裡等会我。”林姝彤转身扶了一下郁子尧的肩膀,随即踩着高跟鞋毫不客气快步走进了公寓。
郁子尧還对着她的背影发愣。
什么意思?
林姝彤這么說难道是要带他一起走?
客厅裡,祁宏德也沒有再提要郁子尧留下的事情,相反,他的面部表情相较于刚刚软化许多,只是看向郁子尧的眼神仍旧诡异。
郁子尧說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如果单纯說是审视,那么這目光中好像還混杂了什么别的东西,這让他想起了祁濯早先带他回家时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透過他看着另外一個人。
這种认知将郁子尧吓了一跳,他心下一沉,有预感他一直追寻着的那個問題的答案,可能并不是他心中所期望的那样。
“我要提醒你。”祁宏德开了口,“祁家虽然不缺再养一個人的钱,但你既然要跟在祁濯身边,就改改你那個野小子一样的习惯,不要给祁家带来什么多余的麻烦。”“還有,不该动的心思别乱动,我比你更清楚我儿子是怎么想的,想爬他床的人很多……但绝对不是你。”他顶着一张长辈的脸,却毫不避讳谈论着自己儿子的床笫之私,仿佛祁濯的一生也不過是他手裡的玩物。
郁子尧愣了一下,在他還沒反应過来之前已经叫出了声。
“你有病吧?!哪個做父亲的在背后這么议论自己的儿子!”从进了這個大门开始就一直累积的情绪如火山喷发,他面对着祁宏德這张衰老又丑陋的脸,简直想伸手撕烂它。
奇怪得很,明明郁建安对他也如同对待一個物件,但郁子尧尚且能做到置之不理,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祁濯身上,他却如同被人点着了的炸药,那根紧绷着的弦随时都要断裂。
他想,此时此刻无论祁濯对他是什么心思,他都由衷生出几分同情。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种可怜,而是身同感受。
他们都有一個可笑的父亲。
而郁子尧比谁都清楚,从他们诞生在一個扭曲的家庭开始,已然身处地狱。
消失了很久的耳鸣又回来了,蝗虫在脑袋裡面鸣叫,郁子尧睁着眼睛,看到视野裡祁宏德那干瘪发白的双唇一张一合,他一個字都听不见。
就算如何告诫自己,不要成为自己父母那样的人,甚至为此忤逆他们的一切說教和命令。可那些已经变质了的亲情都如同一滩污水藏在大脑的深处,时不时散发出恶臭彰显着存在感,噩梦一样如影随形。
我,会不会变成另外一個郁建安?
你呢,你会不会变成另外一個祁宏德。
“子尧,甄萍說還找你有点事,让你先回公司去。”
轻柔的女声将他拽回了现实,刚才发散的思维骤然回笼,郁子尧狐疑看了她一眼,沒有意识到自己脸色有多么的差劲。
“你……”林姝彤皱了皱眉,转身看向沙发裡的老人,“你不用太在意无关紧要的人說的话,走了。”
她见郁子尧如同雕塑一动不动,额头上還冒着冷汗,当即拽住郁子尧的手腕就往外走。
胡曼从庭院裡一路小跑:“祁老爷子,您看這個——”
“让他们走吧。”沙发裡的老人敲了敲拐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一开始冷淡的样子,“该說的我已经說完了。”
……
“你的手机。”林姝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胡曼那裡拿到的,她放进了郁子尧手裡,“会开车嗎?”她试图分散一下眼前男孩的注意力,郁子尧的脸色白得吓人,比自己小了十七岁,到底還是当弟弟看,林姝彤心裡愈发不忍。
“不。”直到郁子尧开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這样沙哑。
“哇,本来還想偷個懒的,看来只好让我這個女士亲自给你开车喽。”林姝彤开了车门坐进驾驶位。
郁子尧這才跟着慢吞吞坐进去。
“回去给祁濯用家裡电话打過去报個平安。”林姝彤给车子点着了火,驶入公路上,“他听說你被祁宏德的人带走,很着急给我打的电话。”
预想之中的应答并沒有出现,安静了许久的车厢裡,郁子尧忽然发问:“你知道祁濯为什么要骗我协议的事情嗎?”
气氛忽然凝固了几分,林姝彤想了想,开口:“因为祁宏德不是什么好人,你落在他手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为什么郁建安還要把我送到祁家来呢?我之前一点都沒有听說過祁家的事情。”
林姝彤看了他一眼:“那倒是奇怪了,你不知道你父母和祁濯母亲之前的事情嗎?”
“什么意思?”郁子尧目光蓦地一凌,“他们沒跟我說過。”
“……”林姝彤似乎也沒料到郁子尧对于這件事情的未知程度,叹了口气,“我毕竟是個外人,对事情也了解的不是很清楚,长话短說吧。”
“当年,你母亲曾经救過祁濯的外祖母一命,后来祁濯的母亲一直在暗地裡接济你的父母,但是,你的父亲似乎一直以为是祁宏德的意思。我猜想,他临终之前肯定是以为祁宏德有情有义,不会亏待你,祁家又不至于贪你们家那点小钱,才要把你送過来的。”
“对了,你母亲這几年身体怎么样?”
“她?”郁子尧听得一知半解,“她早就走了。”
林姝彤扶在方向盘上的手一晃:“什么?”
“她早就和我父亲离婚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郁子尧神色淡淡。
“所以,這些年的钱都被你父亲一個人私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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