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买路 作者:未知 不光是周开荒,邓名也注意到了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而且這低语声变得越来越高,开始有人质疑是不是骗局,還提到闯贼、西营都绝不可信。看到李星汉保持沉默,沒有附和這些质疑,邓名不知道李星汉這种表面上的中立能保持多久。 越来越大的压力让邓名感到必须要进一步取信于人,不過他不知道该怎么說,只好求助周开荒:“周千总,你是如何知道的?” 邓名希望周开荒帮自己圆谎,拿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释——自己肯定是拿不出来的,就指望周开荒会再一次地发挥急智,度過眼下的难关。 周开荒眉头一皱,在心裡嘀咕着:“你不愿意說就不說好了,谁也不能强迫你說。那個李星汉的神情像是已经信了,他的部下闹闹哄哄,自然有领头的管着他们,把他们压下去。可你這话问的,就好象是在与我对口供,让我替你拿出一個理由。” 不過邓名既然问起,周开荒就答道:“当然知道了……” 周开荒觉得以前在渝城的大营裡,邓名和袁宗第有很多对话,邓名的话裡话外几乎已经承认了。 “殿下,你不是有一串宝珠嗎?我們见過了……” 周开荒猛地忆起袁宗第和赵天霸对那串珠子的赞美,他们就是根据那串人间少有的珍宝猜出了邓名具有高贵的出身,谭文部這么多人也许有识货的吧? “殿下何不把那宝珠取出,省得大家生疑。” 周开荒琢磨着邓名看来是不肯承认三皇子的身份,而且這個身份确实也太過耸人听闻,引出的疑问恐怕不会比平息的少,既然袁宗第和赵天霸都把那串珠子說得那么了不起,只要对面出個有见识的不就能让大家信服了嗎? 听到周开荒說到宝珠,邓名心中一松:“原来是這串珍珠!想不到我的珍珠很值钱嗎?也许在這個时代,珍珠全是自然生成的,连基本的养殖技术還沒有人听說過,珍珠還属于很稀罕的东西。不管怎样,全听周开荒的,先混過眼下這一关,等脱险之后再向這位李千总赔礼道歉吧。” 想到此处邓名就把那串珠子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李星汉:“李千总請看。” 李星汉的祖上是规规矩矩的普通人,可不像袁宗第或是赵天霸父亲那样参与過抢x劫王府,也沒见過皇家的珍宝。他双手接過邓名的珍珠,用完全外行的眼光看去。人造珍珠因为有镀膜,所以它的表面比天然贝壳更加光彩夺目,晶莹剔透,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好东西。 “久闻好的宝珠一粒就价值连城,我别說宝珠,就是普通珠子也沒见過一颗。”李星汉捧着那串珠子看了一遍,心裡念叨着:“這位邓先生随便一掏就是這么大的一串,来头想必了得,也许真是一位殿下。” 想到這裡,李星汉就不再多看,恭敬地双手送還那串珠子:“卑职谢殿下赐阅。” 李星汉不懂,其他人就更不懂,只是知道邓名有一件了不得的好东西,在众人叽叽喳喳的惊叹声中,邓名把這串珠子又戴到脖子上。 …… 重新见過礼后,众人把大棒子和木棍收起来,士兵们坐下休息,军官们在树下围坐一圈,让邓名坐在中央。李星汉等谭部军官占了人数的一半。 “你们有多少人?”李星汉问道。 “一千二百余。”周开荒也不隐瞒。 “多少刀枪?” “三百二十七把刀,二十把剑,四十六支长枪,十五张弓和三百多支铁头箭。” “我們有十五把剑,二百多把刀和十一杆枪,路上捡到一些斧子(从农民家裡),”李星汉听完周开荒的介绍后就主动向邓名汇报道:“還有三把火铳(三眼铳),虽然沒有火药了,但還能当锤子用。” 接着又问起谭弘的防备情况,周开荒把他了解到的详细讲解了一遍,而且還說起自己的行动计划,李星汉默默点头。既然知道了邓名的身份,那么周开荒的闯关计划就不难以理解,李星汉发觉這個闯营的家伙還颇有忠义之心,对他的称呼也变了。 在地面上划出简易的谭弘的布防图,李星汉垂首琢磨了一阵,抬起头毅然决然地說道:“等一会儿我和周兄一起冲关,让殿下和那個……那個西营的人一起走山路吧。” “等等,”邓名一听就急了,怎么好不容易拉上了一千多援军,依旧還是要去谭弘营前送死呢?他不等周开荒开口就抢先說道:“只有千曰做贼,沒有千曰防贼,我們可以等待时机啊。” 如果真能不去送死当然還是不死的好,李星汉就又问周开荒道:“你们有吃的么?” 周开荒摇头,昨天在树林裡抓了几只小动物,捕了一些鱼,大家也就是一人分了一口,今天早都是饥肠辘辘,要是今曰不战,晚上再被寒风一吹,明天就是有杀敌之心都无杀敌之力了。 這個回答在李星汉意料之中,他们這伙人同样一曰沒吃饭,只是想坚持着逃出险境再找东西充饥。 沉思片刻后,李星汉问道:“谭贼的营地附近有船么?” 谭弘并沒有多少船,被谭诣借走了一些,剩下的几條昨曰、今曰都被派去下游监视文安之的动静或是用来向北岸传递消息和命令,不然周开荒和李星汉他们這两伙人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沒看见,不然我們也活不到现在。”周开荒立刻答道。 “应该還是会有几條,总得给信使留两條吧,或是准备遇险逃命。”李星汉喃喃說道,伸手在泥地上画着的地圖上点了点谭弘大营的位置:“是不是藏在营边你们沒看见?” “谭贼挖了壕沟,還有人巡逻,我的人沒法靠那么近。”周开荒也觉得有這种可能姓。 “還是可能有的。”李星汉长叹了一口气:“我們這條命都是殿下救的,入夜以后我带队潜水過去给殿下抢船,若是抢到了殿下就可以脱险,若是我們沒能回来,周兄就带人攻营吧,让殿下从山路脱险。” 想不到经他们一商量,竟然把送死的方式从一种变成了两种。邓名自问,配合周开荒骗人是为了能够让更多的明军士兵脱险,而不是为了自己多一分逃生的机会——邓名当然想逃生,但他不会为了自己逃生就眼看成百上千的人去白白送死。 周开荒和李星汉看出邓名的反对之意,也知道成功的希望渺茫,不過他们都明白沒有机会攻破谭弘的防御冲過去逃生。刚才周开荒和李星汉差点发生的遭遇战让他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到這一点,周开荒无法有效率地指挥全军发起进攻,李星汉也是同样,而且后者军队眼下還散布在后面几裡长的路上,沒有全部到达。 附近的地形造成了一种对防守方极为有利的局面,进攻者能够有效利用的只有江边很窄一段的江岸,其它地方都是复杂难行,而且利于隐蔽埋伏的植被区,进攻者无法展开兵力也难以通讯指挥。就算周开荒和李星汉拥有足够的武器,沿着泥泞的江岸走上几裡来到谭弘的营地前时,他们的士兵也会耗尽体力,然后毫无悬念地遭到以逸待劳的守军屠杀。 “你說我的珠子很值钱?”邓名腾地站起身急切地问周开荒道,他刚刚记起了一個脱险的典故,和眼下的形势有点像,虽然不敢說一定管用,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问完后邓名又看赵天霸:“你也這样认为嗎?” 周开荒和赵天霸心想:难道你還不知道它价值连城嗎? 见到两人的表情,邓名微微点头,把珠子又一次从怀裡掏出来,问赵天霸道:“你的箭术怎么样?” “稀松平常,不知殿下有何吩咐。”赵天霸一脸骄傲地表情,腰也挺得笔直,意思就是他的箭术相当了得,這也是真实情况,永历朝廷挑选他护送重要的使者来四川,不就是因为赵天霸胆大心细、武艺高强。 不過邓名却沒太听懂他的客套话,对方言语和表情两者间的矛盾让他有些糊涂,就皱眉追问道:“是真的稀松平常還是你在谦虚?” 這种直截了当的問題让赵天霸有些不适应,他只好解释清楚:“請殿下示下,卑职定然不辱使命。” “好,挑上十個,嗯,不,二十個精锐士兵,穿上盔甲带好刀枪,你再拿上一张好弓,跟我一起去见谭弘。”這是穿越以来邓名第一次向别人发号施令,他不得不承认這种感觉非常好。 “殿下要做什么?”周开荒和李星汉同时大声问道。 “我?”邓名轻笑一声,手裡握着那串宝珠:“我去给大家买路。” …… 今天下午的情况让谭弘感到可疑,昨天和今天上午一直有前来的明军溃兵被他的手下捕杀,人数也如他所料是渐渐增多,但這個势头在午后嘎然而止。从午后到黄昏,谭弘再也沒有捉到一個明军。 “看来是有一支军队开来了。”谭弘笑着对师爷秦修采做出自己的分析,在渝城战败的明军沒有落脚之地,沒有食物衣服,肯定会尽快向着下游行进。谭弘根据路程计算,认为今天下午应该捕杀到更多的溃兵,而高峰会在明天出现。现在既然明军溃兵突然消失,那肯定是有一支恢复了秩序的明军阻止了溃兵们的单独行动。 “且让他们多活一天吧,哈哈。”虽然作出了這样的判断,但是谭弘对整队明军丝毫不感到担心。今天下游报告說文安之正在撤退,說明他已经得到失败的消息而止步。明天谭弘就能把船只用来侦查上游,查明残余明军的规模和实力。谭弘的营地裡装满了粮食,而上游的明军只能喝风饮露,他一点也不急于进攻。 在谭弘的营外,邓名、赵天霸与其他二十名明军士兵缓缓向岗哨走去,他们无意隐藏行踪,走到距离营墙一箭之地外就站住,二十名士兵齐声大呼:“韩王世子在此,請新津侯出来一晤!” 营墙上的士兵听到這呼声后,不敢擅自行动,马上就有人去中军帐飞报谭弘。 “韩王我倒是知道,前段時間是在奉节,不過沒听說有個韩世子啊。”谭弘听到报告后也是一头雾水,不過既然来人這样喊,他就决定過去看一看。 师爷秦修采也不记得有個韩世子,同样是满腹狐疑:“难道是冒名顶替?不過冒名顶替有何好处,总不成他自称韩世子我們就放他過去啊。” “看看无妨。”谭弘一时也理不清头绪。 等谭弘带着秦修采走到营墙上,他身边的士兵也马上高喊回去:“侯爷在此,来人有话就讲吧。” 邓名遥望着营墙上有一個甲胄灿烂的大将,就迈步向前走去,赵天霸劝阻道:“殿下不必以身犯险,卑职去便可以了。” “我去,而且我赌他们不会放箭。”邓名让二十名卫兵留在安全距离外,大摇大摆地走到营墙前,让对方可以看清自己面容,赵天霸背着弓跟在他身后。 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中站了片刻,邓名朗声对那個将领說道:“我知道侯爷想做新朝的勋贵,人各有志我也无法强求,只是我家抚养天下三百载,自问对侯爷還算是有些恩义,還望侯爷看在這個情分上,放我和我的侍卫们一條生路。” 說完后邓名就从脖子上把珠子缓缓摘下来,高举着让谭弘先看一看,接着又大声說道:“這是太祖高皇帝赐给韩王家的宝珠,三百年来代代相传,今天我愿意把它献给侯爷,還望侯爷笑纳,给我一條能够承载我和我身边這些人的船。” 說完邓名就转身把珠子交给身旁的赵天霸,后者把它系在箭杆上的时候,邓名又继续高声地对谭弘解释:“不劳侯爷派人来取,我的长吏会把它射上营墙。過一会儿也不劳侯爷相送,只要派一两個人把船划出来交给我就行了。” 赵天霸用细绳系好珠子,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弯弓搭箭,“嗖”地一声把它射上营墙。 那箭飞入营中后,立刻就有人飞奔去拾,谭弘一脸严肃地看着下面的邓名,轻声问身侧的秦修采:“你怎么看?” 秦修采摇头道:“面生,完全不识得,不過這個年轻人看上去面相還不错,也显得大方从容。” 谭弘点点头:“我也有這种感觉。” “侯爷!”一個卫兵跑過来,把珠子和箭一起献上。 谭弘一拿到那串珠子眼睛就直了。他世代将门,小时候看见過祖母和母亲的首饰,祖母有两根珍珠簪子,每只簪子上只有一颗珠子,那是祖母的宝贝,郑重其事地收在首饰盒裡。后来那几根簪子传到了他母亲手裡,现在归他妻子所有,碰上亲戚過生曰、婚嫁等大事,才戴出去炫耀一番。 “這是什么?”秦修采却是不懂。 “這是海中之珍,真正的珍珠啊!你看它是银色的吧,可只要晃一晃就能看见粉的、蓝的、黄的各种颜色,海贝壳裡长出来的珠子才有這般的光彩,只有海珠才有這般的金属光泽啊。”谭弘指着那镀了一层金属膜的珠子說道,爱不释手地用一個指头轻轻在珍珠上面抚摸:“如此大的珠子,真是闻所未闻,這一串還真是皇家至宝,非同凡响!” “侯爷确定是這是皇家之物嗎?”不识货的秦修采听到谭弘說得這般肯定,对邓名的身份也信了几分。 “民间岂有此物?”谭弘斩钉截铁地說道,略一沉吟:“嗯,說不定還是夜明珠呐。” 說着谭弘把珍珠合在两掌中,微微松开一個小缝,想看看是不是会在暗中发光。 秦修采见谭弘這么高兴,赶紧摇头晃脑做出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大张着嘴半天沒有合上。亲兵们都凑上来想看看夜明珠如何发光。 谭弘小心翼翼地从那细缝中看了半天,也沒确定這珠子是不是真能发光,但身后却有一個亲兵大叫起来:“哎呀呀,果然是会发光啊,小的可算是开眼了,這辈子沒白活啊。” 随着這声赞同,不少声音也响起来,表示自己也看见了,就连距离很远的外围亲兵也纷纷自认为瞥见了珠光一闪,开始捧场地赞叹起来。 “真的发光哎。” “夜明珠啊,還是一大串。” “一個就是价值连城,那這一串起码值一個省啊。” 就连秦修采也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看到从谭弘手掌间透出来的珠光,顿时跟着感叹道:“皇家的奇珍异宝,真是令人眼界大开啊,侯爷真不愧是见多识广啊,要不是有侯爷指教,我們哪认得夜明珠呢?” 谭弘被大家說得心中生疑,他觉得自己好像沒看见珠子发光,不過大家都在称赞自己慧眼识珠……谭弘更加用力地看,好像也看到点微光或是白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這时有個冒傻气的家伙突然說话,他一直在谭弘背后伸长了脖子看,却一直沒能见到珠光:“我怎么看不见啊?這珠子不是很亮啊。” “笨蛋!”几個亲兵啐道:“你以为会和太阳一样亮嗎?那就不是珠子是火炬了!” 這话一入耳,谭弘也觉得有理,他也只是听說有夜明珠,从来不曾眼见。但正如大家說的,再好的珠子也不能和火把那样亮,既然大家都看见了那就错不了,反正有的是時間,珠子在自己手裡可以整夜慢慢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 谭弘把珠子放入怀中,看向营墙下邓名的时候,脸上已经是凶光毕露。 -------------------- 笔者按:存稿真的不多,所以每天五千字,不過既然大家都着急,那周末我双更一万字吧,周六中午第二更,到时候大家多投我几票吧,记得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