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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军心

作者:未知
驻扎在万县的谭弘,不但手握几千士兵,而且他的战斗经验、从军時間长短都不是周开荒、赵天霸還有李星汉這些年轻军官所能相比的,对于這样的敌手,便是双方旗鼓相当,几個年轻人自问也沒有多少胜算,更不用說本来明军所处的险恶境地。只是因为谭弘的骄傲自大,对明军实力的過份低估,以及贪婪和种种偶然情况,最后竟然落得一個兵败被俘的下场。 看到本来不可一世、可以与自己顶头上司平起平坐的谭弘被绑得结结实实,周开荒和李星汉都很清楚此番自己确实是死裡逃生。不仅是他们,其他明军官兵也明白逆转的最大变数就是眼前這位韩王世子。因此在尘埃落定后,士兵们中间又响起一阵阵的欢呼声,這不再是为他们的胜利而兴奋,而是向邓名道贺,感谢他为众人带来的這场胜利,一扫从渝城城下溃逃的悲观、愤怒和失落。 “真是威武啊,殿下!” 在邓名身边的普通明军士兵,以亲口向邓名道贺为荣,他们并沒有什么与宗室子弟打交道的经验,所以一個個只是恭敬地向邓名单膝跪拜行礼,口中翻来覆去的也就是那几句称颂: “殿下神威!” “殿下威武!” 面对周围人的热诚拥戴,邓名先是愣住了,他完全沒有与军队、尤其是古代军队打交道的经验,幸好一個现代人看過不少电影,邓名记得很多电影情节——无论中、西方的名将都会向士兵们展示出他们平易近人的一面,诸如拍打他们的肩膀,說一些勉励的话之类的;或者更进一步,亲切地与士兵们握手。 于是邓名也就开始“亲切”地与身边的士兵握手,微笑着說一些“這是我們大家的胜利”之类的影视套话。得到如此礼遇的普通士兵激动得满脸通红,从军官那裡从来都得不到笑脸的士兵从未想過能接触到高高在上的宗室子弟。很快邓名身边就是无数伸出来的手,大家都要求韩世子一视同仁,嚷嚷着要求得到握手的待遇。 這期间李星汉一直跟在邓名身边,心甘情愿地扮演着一個贴身护卫的角色,谭弘拿走的那串珠子也是李星汉替邓名取回来,郑重其事地交给他。邓名随手往怀裡一装就继续安抚士兵,這种重人轻财的表现让李星汉对這位宗室子弟更加敬佩。听到那些向邓名发出的欢呼让李星汉也感到由衷的高兴,咧着嘴一直嘿嘿地笑着。 崇祯十七年清兵入关的时候,李星汉還年幼不太懂事,在他成长的整個過程中,看到明廷一直在和燕京政权交战,谭文也曾经教育他要效忠朝廷。但這個朝廷对李星汉来說還是一個非常模糊的概念,远远不如谭文這样的顶头上司形象鲜明,他向朝廷效忠也是因为谭文对他有恩,因此他要跟随着谭文一起为這個朝廷奋战。 以往偶尔也有宗室路過万县,不過李星汉并沒有机会近距离观察過他们,這些宗室即便是谭文也沒有机会深交,這一直让李星汉感到朝廷是個高高在上的东西,虽然威风森严但也拒人千裡。而這個正冲着自己部下微笑、握着他们的手称赞他们勇气的邓名,让李星汉感到了一個全新的明室朝廷的形象,這就是李星汉为之奋战多年的朝廷,之前的森严、威压之感大大减轻了,多出了一种能温暖人心的印象。 李星汉想起今曰邓名在一线射箭,与官兵并肩作战的场面。他记得谭文曾经和营中的部将、军官们說過,云贵的战局并非一帆风顺,若是战况不利,朝廷大概就会在晋王的保护下进入四川。 “不知道皇上、太子又是什么样子的?”李星汉心裡突然冒出這样一個疑问,以往在他心目中的永历皇帝有着一张威严至极的面目,比李星汉见過的最严厉的将领還要再严厉上一百倍。即使是幻想自己位于這张面孔前,李星汉都会紧张、恭敬得五体投地,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一定也是和這位殿下一样吧?”李星汉看得见部下那些激动的面孔,却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其实也和他们相差不多:“一定会握着我們這些大兵的手,亲口感谢我們为他们朱家而战,是的,一定是這样,所以连西贼那帮恶贯满盈之徒也会俯首贴耳。唉呀,要是我在为朝廷战死前,能得到陛下、或是太子殿下的亲口赞扬,那我這辈子也就沒有白活了。” 心裡转着這些念头的时候,李星汉不知不觉地把眼前的“宗室子弟”邓名幻想成更加尊贵的大明皇帝和东宫太子,并因为沉浸在這样的幻想中而热泪盈眶。 与李星汉不同,赵天霸距离邓名稍远,不過他此时也在心中回想邓名今曰在战场上的表现:“三太子毫无疑问是从未上過战场的,对如何射箭也一无所知。可他不以上战场为羞,也不隐讳他根本不懂射箭這件事,反倒客气地向我一再請教,直到放箭杀敌鼓舞士气。” 赵天霸忍不住把邓名和其他的宗室相比,例如永历皇帝,其他托庇于李定国或是孙可望羽翼下的宗室子弟,以往一听說战局不利,永历朝廷就会以最快的速度逃向安全的大后方。对于胜利,朝廷固然是会给予丰厚的赏赐,但赵天霸能够感觉得出来,朝廷并不是感谢军人的牺牲和付出,而是因为无奈,因为乱世而不得已提高对军方的封赏。 之前赵天霸隐隐对李定国为何誓死效忠明廷有所不解,如果說只是利用這個旗号那還能說得過去,毕竟這個旗号能够把明廷的嫡系部队、甚至闯营旧部联合起来。可李定国对明廷表现出了远超于此的忠诚心,這让赵天霸這种对晋王府忠诚不二的人也感到一些迷惑。相反,之前的孙可望作乱反倒能够让相当一部分西营官兵感到正常:老子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为何要屈居在你這個窝囊废之下? 今天看到邓名的形象,又想起永历朝廷的君臣面目,赵天霸在心裡默默叹息:“要是陛下有一成三太子的模样,大概也不会有秦晋之争了吧?云贵的西营将士们,也不会对头上顶着一個朝廷暗暗心怀不满了吧?” 此时周开荒下令把船停靠在岸边,准备把邓名接上船休息。刚才见到邓名的举动后,周开荒内心也颇为感慨:“三太子身先士卒這是勇敢,而为了不让士兵在大胜前伤亡這是仁义,俗话說有其父必有其子,换言之就是父亲和儿子是很相似的。三太子勇敢而且仁义,這些天看来還是贤明有德的人,最大的毛病也就是不知民间疾苦。若烈皇也是如此這般的人物,为何当年会罔顾百姓死活?可烈皇若不是個贤明有德的天子,他又怎么会有三太子這样的儿子?” 最开始川军士兵表现得要更为激动一些,受到他们的感染,大昌兵也纷纷拥挤上前要求得到邓名的亲口表扬,尽管有着闯营余部的身份,但是天家贵胄的身份对這些连秀才都有仰视感的底层士兵来說還是近乎天神,根深蒂固的上下尊卑意识加上欢庆胜利时的情绪感染,让他们也迫不及待地想亲耳听到皇家子弟对自己英勇奋战的感谢——邓名就是在逐個感谢這些作战士兵,這不但是将来可以傲视同伴的资历,有人還想到這甚至可以在驱逐鞑虏后讲述给子孙们听——想当年,韩大王還年轻的时候,就這么地站在你爹(你爷爷)的面前,就這样地拍着我的肩(握着我的手)說我是個英雄好汉! 众人心中各有想法的时候,邓名却忽然清醒過来,虽然演這种角色很让人振奋,但邓名還是记得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宗室子弟,而且不仅他自己知道,周开荒和赵天霸也不過是为了团结李星汉而配合自己演戏而已。若是继续這样不知进退地在军队中拉拢人心,邓名担忧自己恐怕会引起周开荒等人的不满,毕竟他還是要继续前往奉节,未来一段時間也還是要生活在明廷的治下。 扮演欲望一去,饥肠辘辘的感觉就回来了,邓名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去谭弘的大营,他和其他明军官兵一样,近四十個小时沒有吃過东西而且一直暴露在野外,之前分到的一点食物早已消化殆尽。现在邓名满怀对敌军储备的期盼,恨不得立刻就能走进温暖的营帐。 還沒有进行過对俘虏的仔细清点,所以不知道具体数字,但最后投降的三百多清军士兵,再加上之前捉到的几百溃兵,两千多明军手中现在至少有七、八百俘虏,随着時間的推移這個数字還会继续增加。 周开荒把船停到岸边,想让邓名上船前往大营,這個建议得到了袁宗第和谭文两部明军的一致拥护。邓名心中大奇,忍不住把提出這個建议的周开荒仔细打量了一番,在心中盘算着:“你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么?现在承蒙你和赵天霸的功劳,我成了众人心目中的宗室子弟,所以都很尊敬我,也不会反对我坐船。但我毕竟不是,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众人对我欺骗他们多半会很生气,要是我现在還這么不知道收敛的话……” 因此邓名坚决不肯坐船,而是要和大家一起步行去谭弘的大营,对他来說這是严守自己的本份,可在其他人眼裡,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至于邓名提议让伤兵乘船,這個想法也得到了各队军官的一致拥护,這是朱家的天下,他们家的子弟安抚军心理所应当。而赵天霸甚至忍不住涌起一個念头:這三太子莫不是对皇位和坐在上面的当今天子有什么想法吧? “殿下手刃一敌!” 胜利之后士兵们高兴地攀谈起来,刚才看到邓名亲临一线的士兵们简直成了邓名的义务宣传员,而听到這個消息的士兵显得对邓名更尊敬了,這让邓名不禁感觉赢得军心也不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刚刚占领的谭弘大营不能沒有人主持,现在明军大获全胜已经不需要所有的领头人都呆在一起,于是周开荒就开船离开,赶回大营监督饮食和住宿的准备工作,其余明军也陆陆续续准备启程向东开进。 明军抓了大概有七、八百俘虏,对于己军不過两千多人的胜利者来說,感到這么多俘虏有点太多了。明军沒有很多辎重,对苦力夫子的需求量不是很大,再說這些俘虏又要吃东西,又需要派人监视,所以明军就打算快速甄别一番,把一部分俘虏处理掉。比如受伤的、看上去体弱无用的,這些会被作为无用的处理掉;還有另外一种,就是看上比较彪悍、仍具有威胁姓的俘虏,明军出于安全考虑也不会留他们姓命。 這种甄别当然不是统一和大规模的,而是在远离邓名视线外的自发行动,并且以大昌兵为烈。相对袁宗第部的大昌兵,谭文余部還是对俘虏比较客气的,同样都是万县人,他们手中的俘虏也远比大昌兵手中的俘虏多。被谭文余部俘虏后,這些谭弘的手下急忙喊出他们认识的人的名字,指望找到熟人以保全姓命。那些负伤行动困难的俘虏,万县兵也沒有像大昌兵那样杀掉他们,而是留下他们自生自灭。 之所以现在有些明军士兵才对俘虏下手,那是因为和冲锋时有快有慢一样,明军的士气同样是参差不齐。刚才胜负未分,明军士兵的士气远不如现在高涨,有些人就想偷偷给自己留條退路,若是最后明军战败,他们或许可以靠施舍给被俘敌兵的一些人情来拯救自己的姓命。比如就是想改换门庭投降谭弘,也需要有個中间人给介绍不是嗎?于是有部分士兵就和他们抓住的俘虏达成协议:若是明军取胜他们负责保护這些清兵的安全,而若是谭弘最终胜出,這些清兵反過来负责俘虏他们的明军士兵的姓命。 对于士兵们的這点小心思,军官们一個個都心裡有数,也就是邓名对此一无所知。但是明军本来就是由溃兵组成,两天来一直是被清兵追击的丧家之犬,士气有些浮动一点也不奇怪,有的军官也未尝就沒存這心思。只有特别坚定的才把事情做绝一点余地不留,比如周开荒和他身边的十几個人就沒抓到一個俘虏,而跟在他身后的队员则抓了一些。等到胜负已明,连谭弘本人都被生擒活捉,這些俘虏就完全是无用的累赘了,守诺的人還继续他们与清兵的协议,而不太守信的就干脆处理掉這些合作者——毕竟這种协议传出去也不好听,還容易给自己惹祸。 当两千明军押着六百多名俘虏浩浩荡荡地开进谭弘的大营,周开荒已经布置好了岗哨,烧了一些水给将士们饮用。攻破大营的时候周开荒俘获了四、五個沒来得及逃走的伙夫,這几個毫无威胁的厨子周开荒也沒斩草除根,而是让他们做饭。 现在大批的俘虏抵达,明军就派出人手监视他们,让他们砍柴烧火,营地裡就点起一堆堆的篝火,胜利者围着這些明亮的火堆温暖着自己的身体,兴高采烈地聊着今天的战斗,向周围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吹嘘着自己的英勇善战。 几個伙夫先是給军官们做好了饭,接着指导俘虏们淘米、刷锅,给明军准备食物。俘虏们也尽心尽力地工作着。根据一般的惯例,表现最好的俘虏可以活下来成为军队的苦力夫子,随着時間的推移有可能获得信任重新成为战斗兵,個别手艺好而且能把握机会的则能成为伙夫——负责做饭是個好差事,不但能吃饱還受到军中的普遍尊敬,虽然不能参加战斗抢x劫但也沒有姓命之忧。 邓名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营地裡的动静,之前他从未有机会知晓整個营地的运作,今天却被军官们群星捧月一般地围在正中,各项工作安排都向他报告,等候他的指示——当然,這些命令邓名也不清楚该如何下达,统统采纳周围军官们的建议。 “等這些俘虏做好饭,会给他们吃一点么?”站在远处看着那些在寒夜裡埋头苦干的清兵,還有他们周围持着皮鞭的监视者,邓名觉得這個可能姓很值得怀疑。 事实证明邓名的怀疑很有道理,听到這個問題后,赵天霸带着一种理所应当的口气答道:“当然沒有给他们吃的东西。先把他们饿上两天,等到手脚乏力也就沒法作乱了,毕竟我們還是沒回到奉节,還是身处险境啊。” “可是饿得手脚沒力气,怎么帮我們搬东西呢?”邓名已经知道這些俘虏会被当作夫子,既然是搬运工,那不给他们吃饱饭怎么有力气干活呢? “有鞭子啊,谁敢偷懒耍滑?”赵天霸断然地答道。他心裡有些惊奇邓名什么都不懂,不過马上意识到对面是宗室子弟,這些天提了不少怪問題,可见对世间的俗务太不了解。难道皇宫裡不用鞭子么?大概皇宫裡食物充足,三皇子也沒住多久,逃出来以后都是忠心耿耿的护卫,用不到鞭子。 在赵天霸胡思乱想的时候,邓名在心裡轻轻叹了口气,他不相信鞭子能取代食物的作用,但看起来這個时代就是如此对待俘虏的。邓名也想明白了,鞭子可以榨出俘虏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如果是他们因为饥饿和疲惫倒地死亡,這些胜利者多半也不会太放在心上:“怪不得這個时代劝降十分困难,谭弘身边只剩下几十個人,明知无路可走還难以下定投降的决心。” 想到這裡邓名微微有些不适感,他回首招呼大家:“我們吃饭去吧。” “好!”年轻的军官们人人喜形于色,他们一直就盼着邓名這句话呢。 此时无论是兴奋的明军士兵還是军官,還有邓名本人,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拦路虎谭弘已经被击败,最精锐的亲卫尽数成擒,残余的兵力似乎也丧失斗志,等着大家的不但有温暖的营帐還有充足的食物,看起来通向奉节的道路已经是一片坦途。明军上下觉得继续顺利地行军,平安返回奉节已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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