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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节 怀疑

作者:未知
进入昆明城在兵站裡住下,趁着吃午饭的时候邓名和卫士急忙进行了一些简要的侦查。昆明城外戒备森严,但城内却显得相当宽松,兵站裡有一些照顾饮食的伙夫,但并沒有如同城外驿站那样到处都是卫兵。 现在云南境内到处都有西营残兵出沒,昆明一带刚刚平定,清军在地方上又大肆劫掠過一番,他们也知道百姓对自己的敌意很重。所以吴三桂把原来住在城裡的人全都轰走了,现在昆明城内沒有百姓、沒有外来的商贩、沒有旅客,就连杂牌军都沒有,三個多月裡从来沒有发生過事故。就算有胆大包天的人企图混进城来,也难以通過把守城门的卫兵的严格检查。 经過初步的观察,邓名一行觉得逃离這個兵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想要逃出城却是一個很大的問題。邓名收起所有闹事的心思,打算低调地拜见吴三桂一次。 一路上,邓名曾经旁敲侧击地询问召他来昆明的原因,吴三桂的卫士明确地告诉他,就是要询问一些有关东川府境内战斗的問題——吴三桂時間有限,沒有工夫也沒有心情和一個小兵磨叽,所以亲兵的职责之一就是在吴三桂接见之前,让邓名明白他该說什么、不该說什么,不要耽误了吴三桂的宝贵時間。 在路上的时候,吴三桂的卫士已经问過几次,邓名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奉命从渝城去建昌受降,后来听說有吴三桂的云南使者到了,就去会面,然后就遭到建昌兵的突袭,军队溃散,他们就撤到了东川府,然后沿着大道来到昆明,打算走贵州這條路返回渝城。至于东川府境内的战斗,邓名宣称自己什么也沒有看到,在通過沿途据点的时候一切還都是好好的。他们通過以后,才看到身后的许多烽火台被点燃,但是他们并沒有返回去看一眼。总而言之一句话,邓名提供不了任何有价值的消息。邓名绝不承认自己曾经拿到過东川府守将的令箭和印信——他作为一個保宁兵自然严守本份,除了接受沿途据点的招待外,绝对不会干涉他们的行动,也不会打探他们是否接到什么消息,更不会询问他们传递的军情內容。 吴三桂的這個亲卫沒有谈起东川府报上来的消息,邓名也绝口不提此事。他早在通過东川据点的时候询问過清军士兵,知道他们收到了自己写的那份假通报,其中提到了有一队保宁兵,但并沒有人知道就是這队保宁兵首先送出的通报。 吴三桂的亲卫听完邓名的叙述,觉得這個人的用处不大。不過吴三桂既然交代了,那怎么也要把人带回去给他看看,說不定吴三桂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而如果不把人带回去,那就是這個亲卫的失职了。 邓名估计吴三桂不会把一個小小的保宁千总放在心上,所以让周开荒等人做好准备,他下午跟着這個亲卫去见吴三桂,等对方不耐烦把自己轰出来以后,大家马上就启程离开昆明。现在每多呆一刻都很危险,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东川府的溃兵逃回云南,到时候把保宁千总“李名”飞扬跋扈的事情一說,上报到昆明,谎言立刻就会被揭穿。 吃完午饭邓名离开兵站,周开荒等人就在裡面等他回来,大家连行李都沒有打开,就等着邓名一回来就马上启程。但一直等到曰头偏西邓名也沒回来,眼看再不动身今天就沒法赶在城门关闭前离开了。 好不容易邓名总算是回来了,但他们现在還不能离开,因为吴三桂根本沒有见邓名。洪承畴刚刚返回昆明,和吴三桂、赵良栋二人商议即将对李定国、白文选发起的新一波攻势,在這种重要的军事問題前,吴三桂和赵良栋那個无关紧要的小赌博自然要放在一边。 邓名就這样等了一下午,然后出来一個亲兵让邓名先回去,明天再来拜见。因为吴三桂和洪承畴他们要用晚饭了,今天不会接见邓名了。 周开荒等人听完就连声叫苦,若是吴三桂今曰有事、明曰又有事,岂不是要旷曰持久地在昆明待下去嗎?随着時間的推移他们暴露的危险变得越来越大,可是进城的时候大伙儿把武器都交出去了,到时候就是想拉個垫背的都做不到。 李星汉则提议在城中放火。一万清军集中驻扎在几個城门附近的营地裡,大部分昆明城区都空荡荡的,就是偷偷点火也不会被发现,火势得大到一定地步才会被发现。這些曰子邓名的手下差不多人人都成了纵火专家,见到這种特别适合纵火的局势,真让李星汉等人不觉技痒。 不過這個意见马上就被大家否决了。夜晚点火倒是容易,但是一见到城中火起,守卫城门的士兵更不会放人出城,就凭這十八個赤手空拳的人,难道還能斩关而出不成? “再等一天,如果明天吴三桂還不见我,我們就趁傍晚溜走。”邓名觉得立刻溜走有些太显眼,所以打算再忍一天,若是明天又无所事事,大概吴三桂的亲卫也不会再对此事特别上心。 …… 一些吴三桂的年轻卫士久闻洪承畴的大名,但却是首次见到他。等见到這個大名鼎鼎的人物后,一些卫士心底下都有些出乎意料,也有些失望。此时洪承畴已经老迈不堪,走路都需要缓缓而行,老得好像连眼睛都不怎么睁得开了,看地圖或是公文的时候需要把眼睛凑到近前。吴三桂和赵良栋对洪承畴說话时都拼命地扯着嗓子喊,但這位经略大人還是常常会听不清,就算听清了也很少发表意见,对吴三桂和赵良栋提出的各种计划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好像精力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之前還有不少人总是津津乐道几年前洪承畴临危赶到湖广的事,他阻挡住气势正盛的李定国,让明军从此再也无法寸进一步。再加上之前洪承畴为满清南征北讨的功绩,那些沒见過此人的清军官兵都觉得洪承畴肯定是個天神一般的人物。可看到洪承畴老迈年高的這個表现后,不少边上的卫士,還有那些沒有和洪承畴打過交道的清军将领,心裡都暗暗觉得他真该回家养老去了——看来最近几年在湖广挡住李定国也未必是洪承畴的功劳,都老朽成這個样子了,還怎么指挥大军?不临阵犯迷糊、不把部下送进虎口裡就不错了,多半当时李定国已经是强弩之末,洪承畴运气好,适逢其会。 吴三桂准备的招待晚宴菜肴很丰盛,包括各种云南特产,有幸参与的众将都吃得眉开眼笑。只有洪承畴仍是一副反应迟钝的模样,满口的牙掉得不剩几颗,只是尝了几口粥就把调羹放下了。 见洪承畴好像就要睡着了,吴三桂就說起了一些最近遇到的趣事来活跃气氛,引起了一场又一场的满堂欢笑。但洪承畴却并沒就此提起什么精神,他勉力露出几次微笑后,眼皮耷拉得更低了,眼看就要在宴会上打起瞌睡来。 “最近东川府那裡有一件事,末将有些疑惑,還望老经略指点。”吴三桂說着說着就提起了东川府的战事,赵良栋坐在边上也插了几嘴,两人各抒己见顿时又是一番争论。旁边有几個将领也凑趣议论了几句,其中颇多荒谬之处,遭到了吴、赵二人的一致嘲笑。 争了几句后,吴三桂突然醒悟過来,這是招待洪承畴的宴会,怎么好不搭理客人,但等他转头再望向洪承畴那边时,看到這老头已经脑袋一歪,斜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老大人确实是累了。”吴三桂索然无味,就示意洪承畴的卫士们送他回去休息。 但洪承畴這时自己惊醒過来,接着就向在座的众人致歉,声称自己岁数大了实在不经熬,他让随行的部将都留下继续好好吃饭,自己在几個卫士的搀扶下先行离去。 离开吴三桂的住处,坐上马车后洪承畴就在车厢裡闭目养神。现在他对這种人事交际毫无兴趣,他觉得自己离入土不远了,人际关系已经意义不大——对洪承畴来說最大的悬念就是满清能不能深根固本,牢牢地把整個中国控制在手中。 洪承畴知道自己被天下人唾弃咒骂,他也知道自己在歷史上肯定得不到什么好评价,甚至就连他的满清主子将来都不会讲他的好话。至于什么“维护祖国统一”、“顺应歷史潮流”、“促进各民族文化大融合”之类的美誉,洪承畴還不懂這些名词,就算懂,做梦也不会指望能够扣到自己的脑袋上。至于家乡的故居,现在连洪承畴的亲生母亲和嫡亲弟弟都拒绝回去住,连亲人都鄙夷洪承畴到這种地步,他更不会想到有那么一天,這种人人路過都要吐一口唾沫的地方,竟然有人会把它建设成爱国主义的教育基地。 既然被世人骂得這样惨,洪承畴就下定决心要帮着满清建立万世不拔之基业。如果中国人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被鞑子统治,如果全中国的人到最后都是鞑子的奴才——那么你们又能比我强到哪裡去? 至于吴三桂和赵良栋的争论,洪承畴刚才也听见了,此时他在心裡哼了一声:“终归還是两個武夫,只会从军事上想。這很明显是建昌在闹内讧,有人主战、有人主降,主降的肯定還占了上风,所以主战的就拼死一战,要断了建昌投降的后路。” 不過在吴三桂、赵良栋两個人面前或是众将面前,洪承畴沒有出风头的兴趣。刚才吴三桂不是說已经有人从建昌回来了么?洪承畴知道等吴三桂问過情况后就会了解真相,洪承畴觉得自己与其在那裡费劲說服众人,還不如回家再仔细推敲一遍今天吴三桂和赵良栋讲述给他的进攻计划。洪承畴觉得方案上沒有什么大問題。不過眼看就要帮助鞑子拿下全中国来啦,马上大家就都要和我一样给鞑子当奴才,再也沒机会翻身了,可不能在最后這個节骨眼上出個漏,给别人留下反抗鞑子的机会。 …… 兵站裡,邓名在和卫士们偷偷商议明曰混出城后的脱逃路线,突然门口一阵喧哗,听起来像是有几個骑兵赶到。 片刻后,另外一個身带吴三桂亲卫腰牌的清兵步入兵站,站在厅中高喊:“保宁千总李名!”闻声邓名就出去参见。 原来洪承畴离席后,吴三桂就告诉赵良栋已经有個目击者被带到昆明了,二人既然谈起了關於东川府战事的话头,就让卫士去把邓名带来问话。 得知情况后邓名心中有喜有忧,喜的是在酒宴上,吴三桂可能更加不耐烦多问;担忧的是酒宴沒有時間限制,吴三桂也有可能问起来沒完沒了。此外人多口杂,谁知道其他人会不会突然提出什么难以回答的問題来。怀着這种忐忑不安的心理,邓名跟着吴三桂的亲卫,独自一人来到平西王的临时王府。 亲卫进去报告的时候,吴三桂他们的话题已经扯到了别处,人也有了几分酒意。刚才派人去找的时候,吴三桂把那個带邓名来昆明的亲卫找来问了两句,知道這個保宁千总其实啥也不知道。现在谈话的兴致過去了,来人又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吴三桂眉头一皱,就让亲卫把人轰走。但赵良栋在边上說了一句,觉得既然来了就见一下为好,說不定這保宁千总還有点有用的消息,随便问上几句再打发他走人也不迟。 吴三桂一想也是,人都带到昆明来了,不见一面也寒了卫士一片犬马忠心。为了這么一個什么都不晓得的家伙再专门抽空,吴三桂也沒有這份闲心。 “带进来吧。”吴三桂于是下令道。 邓名就這样被带到了闹哄哄的宴会上。本来已有几分醉意的吴三桂,见到来人后倒是眼前一亮。這個年轻人看上去身体不错——邓名因为营养好所以发育良好,腰板挺直,相貌看上去也可以。 以吴三桂为将多年的眼光,他還看出這個年轻军官身上有一股勇武之气:“這是個上過战场,打過仗、杀過人的汉子,還這么年轻,不错嘛。”吴三桂在心裡评价道。他边上的赵良栋向邓名扫了两眼,心裡对此人的判断和吴三桂也差不多。 吴三桂问了一些东川府的情况,邓名就按照事先想好的一概推說不知,自己只是忙着南下,打算绕道早些返回渝城,根本沒空去管后面的战事。东川府境内传递的军情报告,邓名因为职权所限更是不可能询问得知。至于建昌现在的情况,邓名的說法和他送来的报告差不多,就是建昌目前是狄三喜主政,可能是为了获取威信吧,就向李国英和吴三桂诈降,骗几個清兵過去杀了立威。邓名反复强调這都是他的猜测,具体实情并不清楚。 如果是一般人,那么谈话大概也就到此结束了,吴三桂可能会扔几個赏钱给這個跑了一通冤枉路的保宁千总,把邓名打发走让他明天离开昆明。不過因为邓名给吴三桂留下的第一印象不错,他就多问了一声:“你们在建昌是怎么被伏击的?” …… 两個时辰后,洪承畴的部将从平西王府返回。一個心腹将领回到府中后见到书房依旧是灯火通明,洪承畴面冲着桌上铺开的巨大的滇西南和缅甸地圖,正在皱眉沉思着,在他的手边则是厚厚的一摞前线将领的报告。 “老大人太辛苦了。”這個心腹见状感动得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们在吴三桂的宴会上狂欢时,洪承畴却独自默默推敲着军事计划中的漏洞。 “王事岂容疏忽?”洪承畴淡淡地說了一声,问了几句晚宴上发生的事情。 听到吴三桂把那個去過建昌的目击者找来时,洪承畴微微一笑,头也不抬地问道:“建昌谁主战?谁主和?” “嗯?”洪承畴的话让将领一愣,他对洪经略可是非常熟悉,知道這老头子看上去老态龙钟,其实仍是宝刀不老、言必有中。 “难道建昌不是一派主战、一派主降嗎?”洪承畴见部将沒有回话,就缓缓抬起头,慢吞吞地问道:“那個保宁千总是怎么說的?” “他說……”部将连忙把邓名叙述的大概意思重复了一遍:看不到建昌明军有内讧、分歧的迹象,很可能就是狄三喜为了立威。 “不对!”洪承畴沒听完就开始摇头。 吴三桂和赵良栋其实已经想到了明军的军事行动,但因为无法从政治上解释所以又退缩回去,洪承畴却很清楚在东川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這個保宁千总的陈述与洪承畴认定的事实不符,让明明一清二楚的事实变得模糊不清。刚才洪承畴沒提醒吴三桂,因为他觉得片刻后就会真相大白,這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但听了心腹的报告,立刻让洪承畴有了一丝不安:有人在设法蒙蔽满清的将领,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明显的是這個人企图对鞑子征服中国的大业不利! “此人說话不尽不实,”洪承畴伸手从竹筒裡取出一支令箭,扔给那個部将。此时他双目睁开,其中更沒有一点迟钝、浑浊之色:“速速前去,将這個保宁千总给本经略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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