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白夜誕生於黎明之後(二)

作者:江溯


  電梯門再次開啓,江潤地走進大廳,剎那間蘇沅臉色微變,她甚至沒有心思去關注江潤的紅色魔瞳。

  “葉狐死了嗎?葉狐已經——”蘇沅用力抓住江潤的雙肩,指甲都陷進了她的肉裏。

  她沒有任何反應,彷彿靈魂已經被抽空,此時佇立着還未倒下的,只是她的軀殼。

  蘇沅眥目欲裂,她憤恨地轉過身來,一腳踩住了秦羽的胸膛,雙手託着霰彈槍對準他的頭部,滑膛出清脆的聲響。

  “你滿意了?”蘇沅瞪着他,“七年前你處死我,今天你依舊在幫他們滅口,做他們的走狗,現在你滿意了?”

  秦羽仰着頭喘息,他失血嚴重卻沒有一人上前幫他止血。

  “我給過你們機會,”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快要爆出來的情緒,“我忍了七年,沒想到你們只會愈得寸進尺。”

  “蘇沅住手!”一聲大吼從大廳另一側的安全門傳來,裴初寒面色焦急地妄圖阻止,然而蘇沅已然快他一步,隨着一聲突兀的巨響爆,子彈已經嵌入了秦羽的腦門,他眼睛睜得極大,最後一刻終於露出了無法掩飾的恐懼。

  鮮血噗地一聲從他腦後濺了滿地,還帶着些許乳白的腦漿。

  蘇沅半分猶豫都沒有,直接轉了個身,霰彈槍上膛面向芮潮生:“到你了,老東西。”

  “蘇沅,你瘋了!”裴初寒握住槍口厲聲喝止她,“你這樣報復有什麼用?葉狐會復活嗎,你父母能復活嗎?!”

  “至少能讓我覺得好受一點!”蘇沅尖叫道,“我不想讓他們白白犧牲,我要這羣人付出代價,我要的是公平!”

  “公平由法律衡量,並不等同於報復,”裴初寒擲地有聲,“你忘了你當初對阿爾法的承諾了嗎?難道你希望自己被她親手送進希德爾監獄?”

  蘇沅的手臂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她緊緊地抿住嘴,終於收起了槍。

  “葉狐的死不是你的錯,”他放柔了聲音,“我們先離開這裏,外頭的人差不多要懷疑了。”他們進入大廈的時候就把門全部鎖上,已經有路人頻頻朝芮氏大廈內觀望。

  她鼻子裏出濃濃的哼聲,扭頭闊步朝外走去:“我去開車。”

  裴初寒揉了揉眉心,他注意到了一直沒有吭聲的江潤。

  女孩依舊是睜着詭異的眼睛,無聲地注視着虛空,似乎對外界沒有一丁點反應,裴初寒嘆了口氣,他大概猜到了她在實驗中已經變異。

  但是從體徵上看,她同他們到底還是有些不同——類似於基因缺陷。

  “歡迎加入不死聯盟,”裴初寒朝她伸出了手,“我們走吧。”

  江潤沒有理會他半空中的手,直接慢慢地跟着蘇沅的方向移動而去。

  一月十八號,一股來自俄利多洛夫的寒冷空氣直襲而下,蜀國大部分地區溫度突然下降了十度,詭異的變化讓氣象學家們一籌莫展,經過多方討論和國際氣象學會調查員的考察,他們現這次的原因竟然是北東渡洋寒流改道,原本只是盤亙在俄利多洛夫靠近極圈的海域形成一個巨大地迴流灣,如今居然卻直接南下,擦過蜀國東北部沿海。

  一月二十號,大雪驟降,海冰影響了蜀國的航運,這無疑是給蜀國幾乎倒退回大蕭條時代的經濟雪上加霜。

  銀行一家接着一家倒閉,國資銀行也是門可羅雀。

  裴初寒給葉狐買了一塊小小的墓地,草坪上的黑色石碑刻着一句話:

  ——死後的世界依舊光明。

  由於沒有遺體,墳墓裏自然也沒有骨灰,蘇沅把葉狐的匕和一些私人物品都放了進去,包括葉狐和她妹妹的照片,那是一九七六年的黑白照片,背景是一家孤兒院,那時兩人都還是十歲左右的孩子。

  江潤從裴初寒那裏得知葉狐的妹妹有先天性心臟病,爲了給妹妹治病籌錢,葉狐迫不得已進入黑拳界,大佬們答應爲她做心臟移植手術,當葉狐拿到了百鬼拳王的稱號和榮耀時卻得知她已經因爲手術感染幾個月前就已去世,而上層人物爲了賭金一直瞞着他這個消息,他們因爲擔心葉狐報復而派出殺手企圖先下手爲強,在己方勢力和拳場對手勢力的雙重圍攻下葉狐雖然逃脫,卻身受重傷差點死去。

  就是那個時候他遇到了阿爾法,從此成爲不死者中的一員。

  參加葬禮的只有裴初寒、蘇沅和江潤三人,放入墓中的還有當年拳擊賽的金盃。

  江潤已經連續幾天沒喫飯了,她好像沒有了飢餓的感覺,始終把自己關在狹小而黴的房間裏,這個房間位於他們在舊城區租的一間便宜公寓的西北角,時不時有蟑螂和螞蟻爬過地板,陽光終日無法照射進來。

  這期間她只是偶爾一次外出,誰知剛走到小區門口就將一個孩子嚇得哇哇直哭,江潤買來了一副廉價墨鏡,將自己的眼睛遮住,葬禮過後的一天夜裏她忽然覺得臉火辣辣地痛了起來。

  她疼得睡不着覺,感覺像是有人在用火苗慢吞吞地燒灼着她的面頰,疼痛漸漸變爲脹痛,皮膚似乎被無形的力量從內部撕裂。

  等疼痛感終於消下去一點,江潤便再也無法入睡,她索性爬下牀對着鏡子坐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她便買來化妝品將自己的臉撲上粉底和遮瑕液,然後用了兩個小時笨手笨腳地給自己畫上濃妝。

  從鏡中看上去她的臉很奇怪,慘白如紙,妝容也有點嚇人,江潤套上黑色圓頂氈帽,戴起墨鏡便走出公寓,外面的風很大,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大雪將整個馬路都封了起來,車輛無法行駛,化雪劑供不應求,政府已經停止了徒勞地清理路面積雪,雪無窮無盡地從灰白的天際飄落而下,天地間好像永遠只剩下了白色。

  然而這種白又並非是純潔無暇的白色,總覺上面灰得厲害,甚至有些粘稠——讓人以爲是從遠方吹過來的骨灰。

  江潤徒步行走兩個小時,來到城南的公墓,墓地已然被大雪掩蓋,她憑着記憶朝葉狐的方向走去,葉狐的墓碑上到沒有雪——有人特意將雪清理乾淨了,乾淨的黑色理石上靜靜地躺着一隻血紅色綻放的玫瑰,玫瑰花上還有晶瑩的露珠,尚未蒸便已凝結成冰,好像是不久前剛採擷下來的。

  現在北半球天寒地凍,玫瑰一定是從別的地方運過來的。

  江潤彎腰撿起玫瑰,四處張望了一下,半個人影都沒有看到,墓地上安靜得可怕,沒有一絲生物存在的活氣,她忽然產生了一種幻覺,好像他還未死去……就這樣來到自己的墓前,嘴角輕挑,調侃似的爲自己獻上一朵玫瑰。

  江潤自嘲一笑,這一定是別的不死者來祭奠葉狐。

  她將玫瑰重新放在墓碑上,這時雪下得已經很大了,打在臉上融化後將一部分劣質妝模糊,她的面孔變得更加怪異,好似一幅快被泡爛的油畫。

  江潤撐起純黑色的雨傘,蹲下來,右手溫柔地撫摸着安靜躺在地面的石碑。

  “我喜歡你。”她輕輕地說。

  從前有多不願承認,如今便多後悔。

  我喜歡你,我唯一喜歡過的,只有你一人。

  從前畏懼你不死者的身份,很多話都埋藏在了心底,我以爲自己以後會有大把的時間慢慢地親口告訴你。

  但是,再沒有以後了,未來的時光,只有我一人孤獨地走下去。

  “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的聲音好像穿透了靜止的時空,來到屬於他的未知彼岸,“相信我,葉狐。”

  她說着站了起來,扔掉傘和帽子,雙臂伸展開來,姿勢彷彿要擁抱灰色的天空。

  她維持着這個動作矗立很久,直到雪將她的濃妝洗淨,露出了分佈着幾道裂開溝壑的可怖的面孔,她睜開赤色的眼睛,這一刻她感受到了新生的力量,慢慢地席捲全身,每個細胞都像是被震撼得顫抖,她彷彿聽見了諸神的低語,訴說着命運的方向。

  江潤用盡全力大喊了出來,雪花狂飛亂舞,地面上的雪甚至被一股莫名強大的力量推動旋轉,最後形成一個巨大的衝擊波圖案,中心直指着這個面容可怖的女人,她像是重生於世的神祗,渾身涌動着無法估量的絕對的力量,不只是身體,更是最深處的靈魂。

  至此,她終於完成了自己全部的涅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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