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有一種黑叫“非洲午夜”(AfricanNight)。丘倫納將它調出來,裝在鹹醬碟裏蘸筆。
他在畫扎格維王朝的幾座岩石教堂。每畫一小部分,錶針就沿順時方向移動幾格。
到真正的午夜,畫與現實無法區別了,連伮纔回來。
她最近總是這個樣子,不守時,還沉默。
溼衣服髒兮兮的,像和主人去游泳了。
“你再這樣不當回事,我就要找斯德爾索爾談話了。”丘倫納的嚴厲持續到連伮送他胡椒爲止。
他打着手電,品鑑禮物的好壞:“這是那些能歌善舞的農戶賣的嗎?”
連伮點頭,背過身聳肩。
丘倫納很感動,立刻變溫柔了:“你把我的這些話放心上,爲什麼就不肯聽一聽我的勸告呢。氣旋天氣剛過去,到海里游泳多危險?我還是得跟斯德爾索爾談一談,你們都不是小孩了。”
連伮湊近了去看他的畫:“拉利貝拉岩石教堂?”
“天哪連伮!”丘倫納丟了手電,打開房間的大燈,“你是第一個看出來的——”
連伮身上有浮光,像打了蠟,又被吊燈分成可計算的受照面。
丘倫納閉上嘴巴,注視她的異常。
“來啦,”隔天下午,丘倫納招待斯德爾索爾看畫,特意將岩石教堂擺在正中央,“抱歉,你那麼忙,還把你請過來。”
斯德爾索爾爲丘倫納帶了正宗的冷湯店胡椒:“給喀特佳太太的禮物。”
“破費了,唉,她早就不是我太太啦,我跟她斷了。”丘倫納拿連伮送的胡椒對比,直呼上當,卻捨不得丟,“連伮也總是騙我,昨天半夜回來,不仔細看我的畫,就說畫的是拉利貝拉岩石教堂,還真被她蒙對了。我以爲她是認真猜的,可高興了好一陣子。”
說到這裏,他偷偷去看斯德爾索爾,正迎上他的目光。
“呃,一個人晚歸,就要有一個人擔心。當監護人真難,”丘倫納趕快給他倒涼茶,“這輩子遇不上好女人唉。”
斯德爾索爾嚐出了茶皁素的味道,還是將茶喝完了:“連伮最近很忙吧。她給我發信息的時間也很晚。”
“啊?”丘倫納愣住了,“你們不是一起——”
斯德爾索爾在陽光下搖頭的樣子,吸引了園丁的視線。
過後,他和賦閒的年輕畫師吹噓:“託盧的富家少爺真是漂亮。我雖然沒去過桑德威斯坦,光看着斯德爾索爾長大就夠了。”
連伮正在做出門的準備,聽到這句話,禁不住笑了:“是嗎。”
園丁近來失眠,對連伮的意見很大,這時便指責她:“連伮,我可是聽到斯德爾索爾講,你並沒有和他在一起。那你這些個晚上都去哪裏了?”
“我和他在一起是好事。但好事怎麼能天天都有呢。”
話雖如此,連伮送了園丁一件安卡拉布衫,告訴他附近鄉下在賣。
他就消火了,抱着花衣服,罵自己錯怪了連伮。
在“非洲午夜”浸入畫紙的前幾個晚上,連伮確實去了鄉下。
除了逛當地的手工作坊,她還熱衷於和赫瑞蒙在不同的場合會面。他們沒有提前說定,走到某地遇上了,就結伴同行。
暴雨後,大紅檀木生髮菌菇。連伮與赫瑞矇混在採菌的農人裏,拍照或是親吻。
反常的暴熱把林子扭成蜿蜒的形狀。草帽和草籃挨在一起,也是親暱。所以兩人並不顯眼。
期間,連伮接到斯德爾索爾的電話,只響兩聲就斷掉。
她嘆着氣,扯了扯赫瑞蒙的頭髮:“惱了一位。”
赫瑞蒙同樣在接電話。
莫里奇已經爲他排好了明天的工作,並小心地問他在哪。
“雨林裏看蟲。”赫瑞蒙冷冷地拍開連伮的手。然而吻又是滾燙的。
連伮的持續晚歸,終於讓“非洲午夜”砌到了畫紙邊緣。
斯德爾索爾受邀看畫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一週之後,他等在畫室門前,向零點到家的連伮問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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