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我的寶貝(過去篇,連伮父親視角)

作者:者羽
我去救貓,沒想到貓已經發狂,給了我一爪子,矯健地躍起,又將一旁的女士撲倒了。

  都是我的錯。

  我忍着疼,趕快去扶她,卻發現她的脖子也在流血。

  “這野貓得等專業人員過來處理,”路人躲得很遠,勸我們倆停手,“它現在很害怕。不管誰過去,它都是會撓的。你們趕快上醫院吧!”

  我那時氣血上涌,臉絕對紅成了豬肝色。如果不是我莽撞,這位女士也不會跟着我遭殃,她大概是在旁邊等待,準備施以援手——我內疚,同時又感到一股融融的暖意:世上還是好人多。

  我忘了陌生男女之間的距離,輕輕扶着她的小臂:“能站起來嗎,有沒有不適的感覺。”

  她擡起頭看我。

  那是我與徽青的初見。彼時的我對她一無所知,也絲毫沒有意識到我鬧了多麼大的誤會,只覺得她的眼神和嘴角雖然冷冷的,甚至含着不屑,整個人卻漂亮得出塵,又清雅,又高貴,彷彿受傷癱坐在路旁的從來都不應該是她。

  我是學化學的,對因緣這種東西持懷疑態度。

  但我和徽青的相識與戀愛,讓我變成了沒出息的迷信者。我認爲那隻貓簡直可以算作丘比特。

  我暗戀徽青,想要了解徽青,甚至成了她忠誠的信徒。特別是她對什麼都冷冰冰的態度,談事情時說一不二的魄力,即便答應了我的告白,也沒有露出絲毫嬌態的颯爽作風,讓我一頭扎進追求的苦海。沒錯,即便我們兩個成了男女朋友,我依舊要追求她,她從不看兩邊與身後的風景,只管向前。

  也是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過來,她根本就不喜歡貓,也不喜歡狗,更不要說救它們。初見那天,她只是在路人扎堆看野貓的時候,冷漠地路過而已。

  遺憾是有的,畢竟我一開始將徽青當作板着臉的熱心人,還計劃着到她生日,送她一隻毛絨絨的英短。

  但這點遺憾已經撼動不了徽青在我心裏的地位了。無論她是怎樣的人,她首先都是我的心上人。於是我將生日禮物換成了訂婚戒指,在餐廳員工的祝福聲中送到她面前。果然,她沒有臉紅和眼淚,只是緩和了臉上的冰霜,收下禮物,告訴我,要帶我去見她的家長。

  晚上我們一塊在天台看月亮,她主動來吻我。我像呵護展臺上的文物一樣小心翼翼,儘量不讓她生厭。她解開編髮,撩起裙子,我紅着臉,心裏一萬個願意。事實上,我一直不知道她是傳統還是開放,所以從沒有提過這方面的事,對我來說,她優雅漂亮地和我並肩,就足夠讓我幸福了。

  我們做了好久,她扶着我的肩膀,將我的五官啃了個遍。我輕輕拍她的背,摸到棘突,揉了幾下。她咬牙的樣子讓我心疼,我趕快將手指遞給她。

  她毫不客氣,留下深深的牙印,我纔想起,她好像比我小一歲。

  徽青的父親是書畫協會的會長,這是我去了她家以後才知道的事。我早該想到的,她的教養這麼好,肯定和家庭分不開關係。

  老人家坐在藤椅上,比我矮了好幾個頭,氣場卻不弱。身邊跟着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孩,是叫秋原和寥原,真可愛。

  喫飯的時候,我用椰糖逗他們玩。秋原立刻護住寥原。好哥哥。

  回到我們的住處,我第一次主動跟徽青提要求,等結婚以後,如果她願意的話,我們也可以生個孩子。她那時在窗邊琢磨工筆,聽到我這麼說,迅速地轉過來看我。我以爲我說錯話了,道歉噎在嘴邊,被她拖着按到牀上。

  窗戶還開着,她跪坐在我的小腹間,粗魯地解身上的衣服,揹着光,眼裏有些無法言明的興奮。我扶住她的腰,怕她不小心向後摔倒。同時大腦在熱氣蒸騰裏儘量旋轉,我說了什麼調情的話嗎……

  她不讓我做安全措施,用身體催促着我高潮。我那一次是真的沒有紳士起來,給她光滑的皮膚添了太多痕跡。結婚後的第二個月,她查出有孕,我抱着她親吻,卻發現她冷冷地撫摸小腹,神情像個運籌帷幄的軍師。

  一個女孩,漂亮又清雅,和她媽媽一樣。

  我抱着汗涔涔的徽青,不知道是哭還是笑,趁着腦子還能轉,立刻問她:“孩子和你姓吧,徽青。”

  我記得她那時累得連胳膊都擡不起來,還是結實地打了我一巴掌。我本來想讓她開心,捱了打,一時有點懵。

  喂她喝水時,徽青用拽仇人衣領的方式拽着我:“孩子隨你姓,姓連。”

  我的寶貝連伮,小小的年紀,生長在家庭動盪的矛盾中。

  徽青產後修復完,便公然反抗岳父,再不要繼承什麼畫技衣鉢,而是轉行做流行病醫生。

  老人家生起氣來,也是沉默的,只是說了一句“不許”,就將徽青的沉穩擊潰。她跑回家收拾行李,看到我就哭。我慌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這麼難過。我抱住她,希望能分擔她的痛苦。

  但她很快就不哭了,越過我的肩膀朝連伮招手,神色有喜有憂。

  “你去外公那裏學畫,好嗎?”她摸着連伮的辮子,不顧我的反對,將連伮送到了岳父的住處。自己則着手準備進修。

  連伮聰明,一點就通,且心思靈敏,似乎是對自己的處境有所理解,便收起在家時的活潑,沉默而勤懇地學畫。我去看了她幾次,勸徽青:“要麼把孩子接回來,等她長大一點,再讓她自己去選擇興趣愛好。”

  徽青在看醫科大的介紹,冷冷地告訴我:“小孩沒什麼自主性。只有徹底地投入某件事情,做上幾年,才能判斷是不是真的適合。讓連伮在爸那裏學畫吧。”

  徽青就是這樣成長過來的,服從了十多年,才下判斷,自己不適合畫畫。但在這之前,她卻養成了驚人的掌控欲和獨斷專行的性格,已經和岳父一模一樣了。

  我跟連伮通電話,只能選在晚上偷偷進行。我儘量克服理工思維,給她講一些有趣的故事。譬如少女山魯佐德用一千零一個故事感動國王山魯亞爾,最終沒有被殺,而是與他白頭偕老。

  但連伮靜靜地聽完,說了一句“感動一個人真不容易”,我嚇得立刻跳過了,生怕她生出什麼傷感來。

  在這期間,我就職的實驗室忙了起來。我不得不奔波在全國各地。徽青也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醫科大,毫無留戀地離家讀書去了。我們兩個搭乘的交通工具在天南海北的城市上演擦肩而過,而我們本人卻很少互通消息。

  給連伮的故事講到辛巴達七海歷險,就暫時擱置了。我實在忙,連睡覺都要抽空,連伮便在短信裏告訴我,她自己可以看原着。我郵寄了整套書過去,另附一些藝術類的讀本。我始終對連伮有信心,她很聰明,能憑藉自己的力量,知道世界有多大。

  再一次見到徽青,是在年後的團圓宴上,她已經結束了醫院的實習,回家小住。岳父如今帶着一幫孩子畫畫,不再糾結於徽青的職業,只是讓她到已故岳母的墓前去拜一拜,說聲對不起。她照做了,我陪着她。

  “你要出國?”回來的時候下雪子。她皺着眉頭。許多年過去,她的清麗始終不變。

  “是跨國示範項目,偏公益性質的。”我故作輕鬆地笑。她也就不多問,準備年後的實習。

  和連伮說再見的時候,我還是沒忍住,問她累不累,想不想和爸爸一起走。

  “不要,我喜歡畫畫。”她帶一點笑,“等我長大,再去找你。”

  我很欣慰,又想阻止她,人其實並不一定非得要去等誰,找誰,追求誰。少點執念,樂得輕鬆。就像我那時根本不瞭解徽青,但還是和她求婚了。有點傻,而且改不好。且隨着時間的推移,我甚至越來越迷戀她,即便她始終有明確的目的,從來不會等我。

  但連伮沒給我留說話的時間,已經在拜拜了。

  小小的一個人,肩膀還很窄,手就我掌心這麼大,看上去卻很有主意,和她媽媽一個樣,讓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也能滿心驕傲地和她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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