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二:泄洪(斯德爾索爾篇,連伮視角)
水庫管理員罵他:“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當上老師的!拿這種事情試着玩嗎?”
所有隨行的學生裏,只有連伮笑出了聲。
過後,她向老師解釋:“聽錯了,我是外國人。”
但過了一個學期,這招已經沒有多大用處。
丟了面子的老師便拿出U盤遞給她,讓她當自己的助手,陪着到每個班級去放一遍開閘泄洪視頻,又遞給她一篇稿子,讓她背熟,說這是泄洪時需要用到的疏散宣傳語。
深夜,連伮點燈背誦,將雨後所有的白蟻都吸引到畫室。
丘倫納和喀特佳實地表演了午夜驚魂,嚎叫聲傳遍整條商業街。第二天鄰居商店的老闆口口相傳,說兩夫妻昨天晚上可激烈了,聽得他們也久違地對自己的伴侶熱情了一下。
平常的時候,連伮或許會跟着調侃,但她走在路上,眼花耳鳴,腦子裏全是疏散口號:“不要擁擠,不要慌亂,沉着冷靜,有序離開。”
她撞到了年輕的胸膛上,有氣無力地說:“朋友,救我。”
斯德爾索爾剛從自家轎車上下來,那副桑德威斯坦出身的派頭還沒退乾淨。
他用播音腔關心她:“還好嗎?”
連伮立刻清醒了:“別救我。”
斯德爾索爾個子高,追她不用花費什麼力氣,他挑了她被手繩覆蓋的那段手腕,輕輕拉住。
連伮轉過來,憔悴的樣子讓他有些驚訝:“怎麼了?”
“熬夜背書,”看到斯德爾索爾表現出不理解,連伮覺得適時也該朝優等生髮發脾氣,於是她掙開他的手,轉拉住他的手腕,拍打他漂亮的臉,“我沒熬過夜,所以成績差,還把你的上學期的成績一塊拖下水了,對不起。”
她老在意這件事,斯德爾索爾被迫每次都認真地回覆:“真的沒有關係,連伮。”
他話不多,偶爾會在短句里加一聲“連伮”,讓連伮一個激靈。
她迅速鬆開他的手,說要去背書。
斯德爾索爾走在她後面,看着長髮蔫蔫地垂着,便想辦法:“你會來我們班嗎?”
“每個班……每個班都要去……”連伮啞着聲線說話,身後突然遞來一隻手。
她無精打采地看着,看五支修長的指頭上,指甲清得很整齊。
於是她把手放上去了。
很柔軟的指腹。
斯德爾索爾抽回來一些,有點難爲情:“把,把你要背的東西給我。”
連伮緊了緊鼻子,不知道如何化解這類尷尬:“先說再遞手……”
她最討厭的視頻排行第一位,要變成泄洪視頻了。
多媒體教室裏音響一開,水聲吵得嚇人;屏幕上的光投到每個學生臉上,都像斥責環境問題的羅布泊水怪;最重要的是,畫面上的大水不斷噴薄,一瀉千里,收也收不住,這種畫面讓連伮有點慌張,她原以爲她會喜歡宣泄式的場景。
大概是接下去就到了她背書的環節。所以才討厭。
“好,下面由連伮同學來背誦疏散宣傳語。”多媒體老師像理查三世。連伮擠出兩個笑窩,正準備以機械音開始。突然,教室後方有人咳嗽了一聲。
又是一聲。
一部分同學回頭看了幾眼,就不再關注。連伮看了一眼,也不認識。
她還是要專心回憶,省得背錯了,老師沒準還有其他的報復手段,像個小孩。
但那位同學堅持咳嗽,直到連伮再一次看他。
他開始給連伮做口型。
天使……不,不認識依舊是不認識,等連伮按照他的提示背完以後,那位同學倒頭就睡,看着比連伮還累。
接着,連伮發現每一個班都有一名這樣的同學,背到後來,她甚至可以不用提示,流利地大聲背誦:“不要擁擠,不要慌亂,沉着冷靜,有序離開。”但那些同學依舊盡職盡責,提示到最後一個字,才以暈厥或是昏睡的方式停下。
連伮已經開始計算,到底要買多少椰糖做謝禮了。
然而到了最後一個班,看到斯德爾索爾撐着頭坐在窗邊,小幅度地張着嘴巴,跟她一塊背疏散宣傳語的時候,連伮又覺得其實可以不用準備那麼多份禮物。
泄洪的視頻早在背誦之前就放完了,多媒體教室如今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但是連伮卻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還有某處的閘門開着,什麼東西一瀉千里,收也收不回來。她雖然在背“不要擁擠,不要慌亂,沉着冷靜,有序離開”,卻連一個身處下游的人都沒救回來。
喫飯的時候,連伮追着斯德爾索爾,給他塞了好多東西,照例有從丘倫納那偷來的入門畫師手冊,還有用了一半的橡皮,喫剩的香蕉片,喀特佳的精油,自己的學生證。
除了學生證,斯德爾索爾都收下了。
但是他卻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問連伮想不想嚐嚐辣椒湯。
連伮差點把他的包拽斷,一直拽着他跑到C1棟的紅豆杉林。
“你一個一個班找的人,讓他們幫我嗎。”
“嗯,”斯德爾索爾垂下灰藍色的眼睛,思考着該怎樣措辭,“我是託盧本地人,從小學開始交朋友,所以認識的人多,也沒怎麼找,羣發了信息。”
“羨慕。”連伮仍然直直地看他。
“你怎麼了,還在生老師的氣嗎。”
雖然不太想限制連伮,但斯德爾索爾還是希望她能做一個尊重師長的學生。
但他不是她父親,只能以平輩人的角度去想教育手段。
不過,斯德爾索爾要失望了。因爲連伮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麼,她只是盯着他的嘴,想剛剛在課堂上,他略帶一點溼潤的嘴脣輕輕吐字的樣子。
連伮招手讓他蹲下。
斯德爾索爾照做了,爲了不離得太近,他提前後撤了一步。
連伮讓他再彎一點腰。
他也照做了。
灰藍色的眼睛很美,像盛了一汪海水,只有到了這種距離,連伮才能得出這種評價。
“我想要你的學生證,可以嗎?”
斯德爾索爾半彎着腰,低下頭讓她拿。連伮便摟住他的脖子,堅持不撒手。
人和包選一個的情況下,斯德爾索爾抱起了連伮。包掉在地上,被她踩了兩腳,髒兮兮的。
“我要什麼,你纔不會給我。”連伮覺得自己一定是聽多了泄洪視頻,導致耳朵裏的轟鳴聲幾乎蓋過了說話的聲音。她不知道自己剛剛講了什麼。
斯德爾索爾低頭,環着她的腰。他不知道這時候該不該去看她,只能低聲講實話:“大概沒有吧。”
“小小年紀就騙人。”
“沒有騙。”
斯德爾索爾感覺自己被冰冰涼涼的水精靈親了一口,又親了一口。
他的臉徹底紅了,又被親了第三口。
連伮告訴他,不是講他騙人:“我說我,小小年紀就騙人。”
斯德爾索爾才曉得自己被捉弄了,扶着她的肩膀回吻。
他有些急,心口疼得發酸,不像平常的任何一副樣子。連伮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她已經被泄洪的聲音震得缺氧了,舌頭麻麻的,不知道到底如何汲取氧氣,只能不停地吸吮唯一的水源。
深吻結束後是輕輕的親,親完結束以後又是深吻,連伮在脣舌交纏間問他累不累,卻被他扣了肩膀,不許說話。她想堵一下胸口傾瀉的洪水,抓了他的手,又不好意思了,深深埋入他的頸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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