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九:赫瑞蒙(全文完)(連伮視角+克里
連伮覺得很意外,大家都是美術專業的學生,進修的時候也沒少看過人體,爲什麼會反應這麼大。連菲利克斯都翹了環境材料工業學,特意跑來素描室蹭課。
“你怎麼來了?”連伮聲音響亮。
菲利克斯急忙捂住她的嘴:“別別,你先別說話。”
一屋子人屏息凝神,在等待什麼大人物的到來。連伮扒着菲利克斯幾乎要流口水的臉,漸漸地也開始期待。
門開了,走進來的是一位和丘倫納差不多年紀的男人,比他稍微瘦一些,臉還沒有他好看。他沉默地鞠躬,沉默地脫衣服,逐漸褪盡了室內的熱情。
上課的學生垂頭喪氣,動手畫畫。蹭課的學生健步如飛,往樓下趕,其中就包括菲利克斯。他沒給連伮解釋,過後才心滿意足地摟住她的肩膀:“哇!連伮,你真沒運!”
“我都不知道你在幹嘛。”連伮掰開他的手,仔細地檢查自己的畫。
“兩個素描班的模特不一樣,隨機分配的,一個班畫雜誌社的成人模特,一個班畫社會面招來的義務模特。在你們班沒看到,去樓下那個班看到了,哇哦,倫卡雜誌唉!”
連伮卻在生氣:“我們班畫的是社會面招來的……”
她覺得好不公平,肌肉勻稱的成人模特明顯更好畫,自己這邊的難度直接上了一個臺階。
“好不公平吧!我也覺得!特別是看過了以後,嘖!”菲利克斯眉飛色舞。
連伮很想讓他不要拿那張豔麗的臉,去說些沒出息的話。
“如果不是爲了畫畫,爲什麼還要看他們?”
“這話說的!”菲利克斯跟她胡扯了一些慾望理論。
連伮不大認同,回家以後,問丘倫納:“你覺得喀特佳平常看那些成人模特的身體,都是爲了慾望嗎。”
丘倫納說他要哭了,叫連伮彆氣他。喀特佳離婚之後,過得十分滋潤,將畫室當成臨時歇腳的休息站,已經讓他失眠了好幾個晚上。
“我需要鮮花來治癒。”他這麼說着,向球鞋店的老闆諮詢了電子廣告的製作方法,趕出一份地中海風格的園丁招聘。
連伮放他去忙,又在午夜和斯德爾索爾電話聊天時,提了這個問題。
她決定簡略一下說法:“你會對單純的人體有慾望嗎。”
斯德爾索爾身邊有小孩子的吵鬧聲,連伮猜是他的弟弟,已經上小學的克米蘭。
當着小孩子的面,她並不想將話題的尺度放小,又問了一遍。
斯德爾索爾說了句“不會”,將連伮逗得很開心。
“謝謝你的回答。”
她掛了電話,也不想睡了,摸黑到大廳,揭開油畫布,隨便塗點什麼。
上吐下瀉的女孩,披着長髮,在熱帶城市的畫室門前查字典,問“缺不缺畫師”……感覺有點意思。
連伮專心致志,帶了些笑,被橙黃的燈光映着臉,很像惡靈南瓜,成功將失眠聽情歌的丘倫納嚇出了尖叫。
“連伮你在幹什麼?一點多了!”他哆哆嗦嗦地跑到連伮身邊,看到她的畫,這才恍然大悟,“你去看迪士尼的公主片了?”
連伮能猜到他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笑得從三角凳上翻下來:“週末我會去看的。”
丘倫納罕見地沒有以冷笑話結尾,而是坐在她身邊:“怎麼了,連伮,有什麼心事嗎?無論什麼都可以說給我聽,除了痛經之類的話。”連伮思考了一下:“丘倫納,你會不會講辛巴達七海歷險故事?”
丘倫納有點爲難:“這個,我……”
他臨時抱佛腳去查童話書,又做好小紙條,給連伮講。
連伮的佛腳留在地球另一側,抱不到,只能憑藉童年時無數個日夜重複閱讀留下的記憶去核對。
講完了,連伮得出結論:“不同國家譯註的版本完全不一樣。”
託盧版的辛巴達吃了太多椰子和榴蓮,鬥得還都是些蛞蝓和蚜蟲,實在有點過分。
但丘倫納看到她哭了,清雅的異域面孔低垂,將調好的油畫顏料都沖淡了。
他愣了一下,嘆了口氣:“好孩子,我當時就想問來着,怎麼沒人陪你坐船呢。”
花房竣工許久,還沒有園丁,倒先有了蟲鳴。
第二天連伮和斯德爾索爾去理髮,去的是託盧理髮店扎堆的17號街。煙味有點重,賽璐珞牌有點吵,但是都比不上連伮的腫眼睛吸引人。
洗髮的學徒是大學生,還處在不瞭解女人情緒的年紀。給連伮圍理髮布的時候,他的腳站得很遠,似乎十分害怕這顆嬌小的炸彈冒火星。
“沒事。”連伮安慰他,“我的嗜好是看迪士尼公主片。”
他這才放心,小聲勸她:“沒事的,不用傷心,頭髮什麼時候想要都可以留。託盧這個溫度,又沒風,長髮實在不行哪。您又不是要和赫瑞蒙競爭。”
他用了近來大熱的明星舉例子,希望氣氛能緩和一點,可惜連伮完全不認識。
她在兼職店員的尷尬和沉默中失去了長髮,回頭問斯德爾索爾:“好看嗎?”
她的故事講了很久。
期間她離開手機,去喝了幾趟水,我聽着海輪的雜音,陸陸續續地翻完了之後的油畫。看過了託盧各個角落的地標建築和風情景緻,覺得她確實像個託盧土生土長的小孩。
電話那頭有動靜,我還以爲她回來了,便轉着鋼筆帽問:“您準備什麼時候回託盧呢?”
雖然我一度動容於她的經歷,但我也年過六十,到了浪漫與現實有效中和的年紀。
倫卡雜誌總設計師的責任感,讓我必須好好處理她與赫瑞蒙的關係。
這個把赫瑞蒙拐跑的女孩唉。
但電話裏卻傳出男人虛弱的聲音:“馬上,馬上回來!真是搭不下去船了……”
緊接着是她的笑聲。她搶過電話,告訴我剛剛的是丘倫納。由於他已經出現了中度暈船反應,開始接受海員的體能訓練,所以整晚睡不好,老是叫着要回託盧。
我聽到電話中沒有雜音了,才鄭重地打斷她:“連伮小姐,你知道嗎,倫卡雖然不禁止社員戀愛,但是像赫瑞蒙那種臺柱級別的藝人,是不可以過早陷入感情中去的。我們得談談。”
她一下子沒聲音了。
我並不認爲我能震懾住她,又繼續講:“之後,我打算給赫瑞蒙一些懲罰。”
她開始哼歌,心情似乎變得愉悅,等我講完,用輕鬆的語氣勸我不要那麼做。
我以爲她愛赫瑞蒙,心疼他,所以給他講情。
但她卻說:“您給了赫瑞蒙懲罰,赫瑞蒙一定會盡數奉還給您的。”
她用比我還了解赫瑞蒙的語氣講話。讓人無法反駁。
“爲什麼呢?”我很好奇。
“他是‘我的明星’,你要是爲了我的事懲罰他,他也會去17號街,把頭髮全剪掉,把所有的事全部推倒的。您一把年紀了,經受不住。”
她大獲全勝的宣言對我來說像恐嚇,對赫瑞蒙來說,卻是情意綿綿的贈言。
或許我應該一字不差地轉告赫瑞蒙。
但那也是明天的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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