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芙拉洛·凯恩 作者:七重身 七重身: 重新回到了骨白宫的会议大厅,芙拉洛放缓了自己先前急促的步调。 古朴庄严的石制大门在她的操控下缓缓合拢,繁复的符文互相咬合,将那些刺耳聒噪的喊杀声屏蔽在了门外。 空旷的大厅裡,此刻只有她的脚步在回响。 芙拉洛身后华丽的裙摆,在整洁的地毯上拖出了一條长长的红色轨迹,血腥得就好像這么多年来她所走過的路。 行走在空旷的大厅裡,时隔多年,芙拉洛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被养父母转换成为了巫妖的那一天;又好像是得知了自己被选为了圣树大母的化身,要与荒野之父举办神婚仪式的那天。 养父母…… 回想起他们,芙拉洛的嘴角挂上了一丝苦涩的笑。 那对给了自己姓氏,抚养被遗弃的她长大,告诉她何谓对于真理的追求,教授她魔法知识的人类养父母,直到将她带去往了世界之树的核心之时,才将一直以来伪装的含情脉脉面纱扯了下来。 抚养一個森精灵孤儿长大,不是为了更好的融入异国的文化,也不是为了回過头来感受在過去未曾体会過的亲情……那位审判席成员霜巫尼赫的遗泽,那能够重现冰霜系法术辉煌的资料,才是他们唯一追求的东西。 其实假如真是這样,芙拉洛也不是不愿意为了那对研究魔道的夫妻,为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献出自己。 因为从小到大,她那以学者身份自居的养父母,就一直告诉她亲情是最伟大的东西,而对于真理的永恒追求,则要比亲情更伟大。 而除了真理与亲情之外,其他一切皆是世俗的事物。 所以,为了成全养父母对于魔道巅峰的探索,她愿意牺牲掉自己。 但他们并不是为了攀登魔道的高峰而做的這一切,芙拉洛早就从他们那抑制不住兴奋的眼神中看穿了真相。 那两個人将自己教得太好了,好到在十四岁以后,为了更多研习魔道知识,芙拉洛制造了连他们所察觉不了的使魔,潜伏在了他们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密室去寻找新的文献。 并且听到了他们在裡面的密谈。 不是为了寻求真理,他们仅仅是为了能够找到尼赫的遗泽将功赎罪,让他们重新回到那遥远的白金城权力中心,寻求东山再起而谋划了這一切。 为了他们所唾弃的“世俗”之物。 明明只要一声令下,她便会将自己将自己捆起来作为他们用来交换真理的羔羊,但他们却選擇了欺骗——用可笑蹩脚的谎言,以及一眼能够看穿的伪装。 所以,她并不想随他们所愿。 “你的名字是什么?” 在开启遗泽的时候,尼赫残留在魂匣裡的印记向她如此询问道。 “芙拉洛·凯恩。” 面对经過了千年岁月的流逝,依旧令她感到发自内心敬畏的力量,她恭敬的回答道。 “凯恩嗎……好姓氏,那么就是你来接受我的传承嗎?你可知道为此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嗎?” “死与新生。” 芙拉洛心如止水的回答。 “我得說,你太年轻了一些,這让你的死显得代价不足够,不足以令你获得新生。如果换成下面那任意两個人之一,大概能传承我留下的四成经验与天赋。而你的话,恐怕只能勉强到达两成。” 尼赫残留的精神印记如此建议道。 “那就令他们两人与我一起作为代价吧,我要十成。” “……你可能会直接死,并且无法新生。” 沉默了片刻,尼赫的精神印记最后一次確認道。 “无所谓,假若是這样,那同样也是我所追求的。” 虽然动手的不是自己,但芙拉洛确实是在自己成年的那天,杀死了自己养父母。 之前威廉·凯恩大人的猜测是错误的,其实她的养父母甚至都沒有活到自己获得了那骇人天赋的那天。 原本她应该告诉威廉這些,但不知道为何,她不想說。 在杀死父母之前,芙拉洛很好奇,自己在事后将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杀死了给予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养父母——纵使他们有千万种不是,只是将她作为有朝一日能够用得上的祭品养大,但自己這么多年活着体验到的每一分每一秒,却都是他们两人赐予的。 說到底,芙拉洛并不恨她的养父母,反倒是十分敬爱他们。 所以,他们教导自己对于真理的追求高于亲情、高于一切的道理,一直被她铭记于心。既然他们两为了世俗上的东西不愿意攀登魔道的高峰,那她就只能替他们走下去了。 而在杀死了她的养父母以后,她最直观的感受便是——沒有什么感受。 并非是麻木不仁的沒有感觉,而是“感觉”本身都不曾存在了。 她的心空旷得就好像夜空中星与星之间的虚无,沒有任何东西能将其填满。 一切的意义都在她的内心深处消散为了无形,她失去了生的理由,也沒有了死的动力。 如不是看到了尼赫手稿上的文字,她恐怕会一辈子守在那個密室裡,枯坐着思考真理的极限。但尼赫的遗言,为她注入了新的动力——接受了那個审判席成员传承的人,要接替他守护瑞文伍德的责任。 至此,芙拉洛的发條再一次被拧紧了。 守护瑞文伍德,但是是以自己的方式。 对内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强压着蠢蠢欲动的反对派,对外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一点一点的将這個古老的国度推出自己腐败的轮回。 唯一的大权只会被紧握在自己的手裡,以最简单高效的逻辑处理一切問題,但不会顾及任何人的感受——民众說她沒有心,她无视,反对派们在私底下串联反叛,她压制。 在留下了一路的尸山血海以后,她总算将這個国度推出了那個火坑那么三公分了。 然而她只是稍稍的离开一会儿,只是稍稍的放开了那么一点点的手…… 芙拉洛裙摆上的血迹,是她先前回骨白宫时,击杀那些侍卫时留下来的。 在自己先前离开以后,橡木议会在宫中的内应振臂一呼,便发动了他们反抗自己的暴政,推翻自己留下的秩序。 只有极为少数的守卫站在了自己這边,并且在第一時間就被清理掉了。 她与乌木回来的时候,整個骨白宫外廊都在举行着圣餐仪式。 可能是橡木议会与宫裡的情报并不同步,那些在過去宣誓效忠的侍卫与臣下们,都向她发起了冲锋。 在杀了好几批以后,他们才重新感到了被遗忘的恐惧。 那些人纷纷退后,匍匐在了她的面前祈求着原谅。 就像過去一样。 但在她独自一人走进骨白宫内院,橡木议会的增援赶到时,那些人在获得了底气以后,又向留下作为守卫的乌木冲杀了過去。 也与過去一样。 這些年来和平与安稳的假象,甚至都让她淡忘了自己一直孤身一人。 坐上了枯荣王座的芙拉洛如此想到。 随即她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 因为這一切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因为有一個人将替她承担下了這個责任,将替她背负了四千万魂灵消散的愤怒与悲伤,将帮她战胜自己永远战胜不了的敌人。 這对于依靠着半吊子决心,背负着整個种族命运的芙拉洛来說,是一种宛若宗教体验一般的解脱。 她花费了這么多年,造成了无数的杀孽,才不過将這個国度从火坑裡推出了三公分。 而那個人却要把整個火坑给熄灭。 他要从虚无君王的手中抢回森精灵一族的命运。 以太域接驳到了枯荣王座的回路上,魔力再一次开始充盈。 无数的使魔按照芙拉洛的意志,飞往了瑞文伍德的每一個角落。 “全体的森精灵民众,所有的翠玉省公民,阿瓦洲征服者的后裔们,你们好……” 芙拉洛令自己的声音回响在了大地上。 很快,她马上就能…… 也是在這個时候,一枚如琉璃一般的箭矢,一枚沾染着圣灵化身血迹的箭矢,打破了大厅的魔力封锁,向她的咽喉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