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聖子歸位
“聖子慈悲,向?神?請赦。凡我所懺,絕無誑語。”
悠仁擡手示意他暫停,揉了揉眉心,低聲問道:“這是第幾個了?”
巖村朔覈對名單,恭敬回道:“第兩百七十六人。”
都兩百七十六了,難怪腦仁兒嗡嗡直叫。聖靈教好事沒做幾件,想憋個大招召喚邪神,一隻章魚須都沒見着,自己倒是長了一身眼睛。
正要懺悔的信徒聽出聖子不耐,忙道:“請聖子大人寬恕,我們都是受那三個人連累啊。他們在準備不周的情況下魯莽行事,連祭品都沒有準備就敢呼喚神意,神?降罪是應該的。他們死不足惜,我們也願領受折磨,只是我們罪不至死啊大人。縱然要死,也應爲神的降世而獻身!”
……你們口中的祭品是我們家中也吧。這一通反向?操作聽得悠仁直嘆息。
“我可以寬恕你,作爲回報,你必須爲我的寬恕付出實際行動。想想你能爲社會做些什麼。”
信徒:“……向大家傳播聖靈教義?”
悠仁:“啥?你還嫌‘眼病’傳染太少了?我昨天夢見了章……神,神?告訴我,他想降臨在充滿真善美的世界。祂既然代表真理,自然只有充滿善與美的世界才?與之匹配。召喚神蹟非一日之功,但宣揚真善美卻可以始於足下?。你明白了嗎?想想看,你能爲社會做哪些正面貢獻。”
聖子的話似乎與他理解的教義背道而馳,信徒出現一瞬間的恍惚。悠仁目光一凜,起身道:“看來你不信我的話,你們寧願去信不知道誰編纂的教義,也不願意相信代表神?意的我,你們既然不肯信我,就去信你們的教義吧,教義裏也許有治癒‘眼病’的辦法。”
眼見聖子離席,高臺下的信徒們議論紛紛,巖村朔見現場有失控的隱患,欠身擋住悠仁,向?茫然地信徒喝道:“聖子的話自有用意,要你來揣度神?的旨意!?你還愣着幹什麼,等死何必千里迢迢跑來這裏。”
“啊,是!”信徒忙道:“我,我家裏略有薄產,願意以聖靈教的名義捐贈一筆錢用於改善福利院。”
“既然是你自己的財產,自然是以你個人的名義。”悠仁返身坐回?,向?信徒招招手,道:“過來,我寬恕你。”
食指輕點信徒的額頭,這個動作除了拉近距離之外沒有任何意義。近距離下,悠仁看清了,兜帽之下?是張年輕的臉,名冊之中他排在外圍教衆,他看見的聖靈教,也只是一具‘光鮮’的殼子。
還沒接觸完整的世界,已經誤入歧途。悠仁道:“我寬恕你,願你從此斬獲新生。”
祂聽得到嗎。
應該是聽得到。
話音剛落,虛空之物無聲應允。年輕人面容上的眼珠望着悠仁彎成月牙,漸漸闔目,漸漸消失。他若有所感,撫上面孔,就像之前的兩百七十五個人一樣,拜謝而別,歡呼而下?。
“連信徒生命都漠視的神?,也有信仰的必要嗎?”
巖村朔搖頭,道:“如果神?真的漠視我們,又怎會指引我們找到您。更何況,只有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才?配稱之爲信仰啊。”
悠仁認真道:“祂指引你們來見我,正是出於漠視。‘眼病’並非是那三人召喚失敗引來的神?罰,只是所謂之神?的惡趣味罷了。”
用信徒的命作威脅,換來一個聖子。信徒所遭受的病痛折磨,以及虎杖悠仁的厭惡,對於祂來說,只是給無聊的時間簪幾隻花。
“聖子,您是累了嗎,要休息一會兒嗎。”
“不用,下?面還等着那麼多人,繼續吧。話說,看到小悟了嗎?就是我的那隻白貓。”
“聖貓大人正在用飯,您放心,我們緊急招來四名專業的寵物護理人員,現在正服侍聖貓大人用餐。”
一口一個聖貓叫出了雞皮疙瘩,悠仁揮手打斷巖村朔那大河劇風格的用詞,道:“等它喫完了帶過來吧。算了,還是我去找它吧,順便見識見識四人環伺是種什麼待遇。”
人與貓彷彿忽有所感一般,悠仁剛念起小悟,就聽後方一聲高昂貓叫。白影輕踩椅背,一個縱躍穩穩落在悠仁肩頭。目睹這一幕的教衆無不高呼“聖貓,真的是聖貓!”,嘈雜低語之中,白貓脊背躬起,蒼藍眼眸鎖定遠方重重樹影。
“小悟,發現什麼了?”悠仁順着白貓的視線望去,他凝神?間,只見樹林間隙似有人影穿梭,當即喝道:“人羣散開!巖村朔,疏散人羣!快!”
幾乎同一時間,槍聲打亂了唱禱的節奏。無數槍口從樹林裏鑽出,荷、槍、實、彈的黑西裝包抄而至。信徒們亂作一團,其中攜藏武器者不在少數,藉着人流掩護射擊闖入者。
巖村朔拿着喇叭指揮作戰,尖叫、槍聲混雜在一起,彷彿變了調的祈禱詞。
“下?面的人聽着。”
衆人擡頭望去,半空降落一架直升機,披着西裝外套的少年臂彎勾住艙門,舉着喇叭喊道:“降者不殺!行動小組所有人聽令,集中火力掃射持武器者,可錯殺不可放過。”
他話音一落,悠仁劈手搶過巖村朔的喇叭,向?信徒道:“手無寸鐵者不要亂跑,原地抱頭蹲下!所有人聽令,優先保全性命!”
下?方信徒矮下去大片,以人流作掩護的持槍者暴露在行動組眼前,數百槍口齊齊指過來。巖村朔吹鬍子瞪眼,指着悠仁“你”了半天,悠仁沉聲道:“我說了,保全性命優先!”
手無寸鐵者的性命是保住了,信衆的武裝力?量也在轉眼間瓦解殆盡。這次集會場地選在深山老林,這些闖入者怎會得知!?巖村朔的目光落在悠仁身上,然而下?一秒,高空傳來的命令立刻打消了他的疑心。
“行動組聽令,轉火高臺,一個也不許放過!”
掃清敵方武裝,行動組如入無人之境,聽令衝向那高高在上的九層石臺。巖村朔慌了神?,一把拽過悠仁,招呼其他人頂上去,低聲道:“聖子,跟我來!”大概是信仰之力?作祟,巖村朔一把老骨頭硬得不行,在崎嶇山路健步如飛,一路連拉帶拽,繞過幾片山林,在藤蔓叢裏鑽進鑽出。即使是作戰經驗豐富的悠仁,也給他繞暈了路。
正暈頭轉向?間,眼前豁然開朗,他們竟然跑下?了山。巖村朔四周逡巡一圈,揮臂掃開堆積河畔的落葉。這落葉堆下?竟藏着一艘木船,他是早準備了退路。
巖村朔將?悠仁拽上木船,白貓緊追主人躍進船體。
軍刀割開系船的繩子,木船離岸淌入湍急河水,不過眨眼已從水路駛出去數裏。山上的亂象,漸漸掩於林後。
聽說貓怕水,悠仁抱緊了緊隨自己的白貓。
從船離岸這一刻起,太宰治以及他所率領的行動組遠拋身後,剩下的事情就靠他自己了。這條船會停在何處,他這個聖子又能做到何種地步,都藏在了夾岸而生的水霧之中。
巖村朔見少年將臉埋在貓毛裏,又見那隻‘弱不禁風’的貓崽子衝他齜牙咧嘴,彷彿他說一句重話就要跳過來撓人。他本有一肚子氣,轉念一想這貓、這人還不是隨他揉捏,放軟了態度,以長輩口吻囑咐道:“聖子大人,我知您心地仁善,但是我們早就有爲信仰犧牲的覺悟,你不必替我們惜命。你讓他們蹲地求饒,是以保全性命折辱他們的靈魂。”
悠仁:“……”我也沒逼他們求饒啊,你怎麼還攔着人保命呢?只要他們卸去威脅,太宰治不會傷他們性命。
“今後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希望聖子能見證我們的忠勇!您不要怕,我們都會擋在您身前戰鬥到最後一刻的!”
又來了,這種胃疼發言。悠仁蹭了蹭自己的貓,喃喃道:“小悟真好,只會安安靜靜地陪伴我。”
吵吵鬧鬧的巖村朔:“聖子,這個心理準備你必須有。”
“喵!”白貓衝巖村朔喵了一聲。
蒼藍眼眸美麗至極,巖村朔凝眉不滿,墜入那雙神蹟般的無盡天空,竟生出渺小之感。這種渺小感,他只在凝視木雕聖象時感受過。此時此刻,這種感覺更加清晰直白。他禁不住打起寒顫,腦中靈光一閃——這隻聖貓,真的是貓嗎?
如果他不是貓,那他的真身是什麼?
還有誰,親近着聖子,也爲聖子所親近?
巖村朔屏住呼吸,眼神漸起狂熱。只見白貓從聖子懷中一躍而下?,他落地時優雅輕靈,遠非尋常貓可比。猶如高山之雪一般潔白蓬鬆的毛髮隨着扭身的動作抖動,巖村朔只覺他連抖毛都與衆不同。
啊,有什麼東西從貓毛裏抖落了,是什麼!?一定是神蹟!
噗咚。
噗咚,噗咚。
五顏六色的糖果掉在船底,橙色的橙子糖,粉色的草莓糖,還有散裝的果汁軟糖,竟然還有一袋喜久福!?
“小悟,哪裏來的糖!?”悠仁也驚了,他接住撲過來的白貓,道:“是讓我喫的意思?”
白貓將叼着的喜久福遞向?悠仁,還體貼地用爪子劃開了袋子,看看喜久福又看看悠仁,蓬鬆長尾搖得比犬科還歡。
聽說貓能察覺人的情緒,悠仁緊緊抱着貓,將?臉埋入小悟的肚皮狠吸了兩口,幸福道:“好貓貓,小悟你真是貓中五條悟!啊,有種五條老師在身邊的感覺。”
明明只是幾顆糖過而已,可是……
悠仁咬着喜久福,笑道:“我好開心啊,小悟。謝謝你!”
收好貓送來的糖果,悠仁禮貌性地問了一句:“巖村先生,年紀大了還是少喫點甜食,我就不分給你啦。話說,巖村先生你在幹什麼?”
巖村縮在船尾,唸唸有詞,聞言狠狠瞪了白貓一樣,緊接着就被悠仁擋住了視線。
“懺悔!”巖村轉過身子,背對着一人一貓。太罪過了,他怎麼會以爲那隻貓是神的化身。必須要懺悔,要徹夜地懺悔。
悠仁聳聳肩,回?頭髮現小悟正撕咬糖紙。白貓身邊已經散落了三?、四張糖紙,悠仁從貓嘴下奪過糖,正色道:“你也是,不可以喫太多糖哦。”
“喵喵喵!”
不行,悠仁!我要證明我還很能喫糖,我沒有年紀大!放開我,讓我喫,我還能喫!
悠仁一隻手按住貓,另一隻手拿高糖。這貓勁兒還挺大,悠仁怕他掙進河裏,無奈吻了一下?貓咪額頭,安撫道:“小悟乖,不是不給你喫,是不能多喫。糖我幫你存着,明天給你。”
白貓僵住,半晌,又將?額頭拱向悠仁,軟聲撒嬌。
不要糖了,還要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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