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可 第47节 作者:未知 淳于清垂眸把玩钢笔,黑色的钢笔与他冷白的肤色对比鲜明,他的唇角仍旧扬着,语气也依旧温润:“你又不是沒做過這种事。” 一旦代入某种特殊的爱好,淳于清的话就带着很强的即视感,云柠连忙开口:“我只是小时候在你手腕上画過手表而已,小孩子才会在那么做,我现在长大了。” “长大了。” 淳于清语调淡淡的复述着云柠的话,唇角的弧度加深,镜片反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他這個神情之前云柠见過,与他那晚捉弄她让她注意身子时如出一辙。 随后,云柠就听到一道清冽透着些微哑的音质传入耳朵。 “所以你可以大胆点。” “……” 每到過年的时候,淳于清和云柠都会去医院接淳于延顺。 在回家的车裡,淳于清会例行公事一般的向淳于延顺简单概括下淳于集团這一年的发展,淳于延顺偶尔提一两句意见。 两人简单的交谈会持续到吃年夜饭。 他们爷俩公事公办的相处模式,云柠已经习惯了,只是每年她在旁边,都像是被迫听了一场淳于集团年度总结大会。 在云柠眼中,淳于延顺是一個很慈祥的老人,也很关心和在意淳于清。 他会在淳于清提出企业变革的时候,虽然有异议却也会支持他试一试,会摆弄那些他完全不熟悉的电子产品关注淳于清的动向。 只是他从沒有正面表达過对淳于清的疼爱,对他的要求也一直很严格,甚至可以說是残酷,反倒是把他作为长辈最慈祥最宽容的一面都给了云柠。 淳于家训有食不言,沉默的吃完年夜饭,便是例行的看春晚。 淳于延顺坐在沙发的中间,云柠和淳于清分别坐在两边,三人正襟危坐的看着春晚,正经的仿佛在开视频会议一般。 抛开节目本身,春晚的节日气氛烘托的总是很喜庆,只是這個本该是合家欢乐、其乐融融的跨年,在淳于家冷清到有些压抑。 淳于清就是在這种氛围中长大的,所以不会觉得难捱,但他养云柠的时候,从沒有用家规约束過她,所以环境切换成這种冰点模式的时候,云柠总是不太习惯。 零点的钟声敲過,云柠和往年一样给淳于延顺拜年,并且收下红包,然后落荒而逃般的回自己房间。 云柠离开后,淳于延顺看着淳于清,又恢复到刚刚谈事时神情,甚至眉心微微降,显得更严肃了些。 “你的管理能力我向来是放心的,淳于集团你也早已经完全做主,但云云的事,還轮不到你做主。” 淳于清垂着眼睫,幽幽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 淳于延顺轻哼了声,嗓音略显疲态的說:“你真当云知秋当年是把云云托付给你了?她之所以会相信你一個刚成年的毛头小子,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我,她是变相要把云云托付给我,从你同意的那天起,云云就是我的亲孙女。” 今天說话說的有些多,淳于延顺咳了几声才继续道:“淳于集团已经不归我管了,但云云,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不管,你们也绝沒另一种可能。” 淳于清沒有說话,只是垂眸听着,淳于延顺是一個很开明的人,很少說如此绝对的重话。 当初他提的变革十分冒险,淳于延顺虽然有异议,但也会让他大胆尝试,除了一些品行作风的原则問題,从不会干涉他的私生活。 云云的事与淳于延顺而言涉及底线,所以才会這么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 這件事对淳于清来說,毫无選擇。 见淳于清一直不說话,淳于延顺拄着拐杖起身,冷着脸丢下了句“好自为之”便回了房间。 客厅内灯火通明,远处似乎放着烟花,在夜幕中一点点散开,沒有留下一丝痕迹。 淳于清沒有抬头就這么坐着,直到春晚接近尾声,在难忘今宵的歌声中淳于清才缓缓站了起来,头顶冷白的灯光映的他有些阴郁。 他慢吞吞的上楼,神色木然的开门,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两道开门声。 旁边的门也应声打开,探出一個圆圆的脑袋。 云柠眼睛滚了滚,视线转了一圈,看到只有淳于清,才推开门跑到他身边,垫脚亲了下男人的侧脸,压低声音也掩饰不住欢快。 “新年快乐。” 下一秒,云柠再次踮起脚,用自己的侧脸碰了下男人的唇角,转头满含期待的看着他。 看着女孩儿弯着亮晶晶的双眼和高高扬起的唇角,白净的小脸上仿佛写满了,直白的喜歡和爱。 淳于清极慢的眨了下眼睛,沉着声音道:“新年快乐。” 淳于延顺在家,云柠也不敢太放肆,听到满意的答案,就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沒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对她久久的凝视。 淳于清看着女孩儿的背影消失,门被关上,他却像是被钉住了般立在原地,淳于延顺的话和女孩儿的笑脸,在他的脑海中极致的拉扯着。 他很少忤逆淳于延顺正确的决定,但這次,他想要一個選擇。 并且把這個選擇交给云柠。 第三十六章 淳于延顺六号回医院,也预示着云柠要准备入院了。 淳于清條理清晰的帮云柠收拾东西,全程不需要她插手。 云柠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心中的忐忑却在无限拉大,她知道会有這么一天,也平静的接受了。 可当着一天真的来了,云柠才发现,她始终沒有办法完全冷静的接受。 這段時間,她已经习惯了腹部偶尔的绞痛,曾经被针扎一下都喊疼的她,也学会了隐忍。 眼看着淳于清收拾好了一切,云柠突然有些晃神,视线毫无目的的在房间逡巡,定格在書架旁的一张夏日海边的海报上。 淳于清看過来的时候,云柠脑子一热的說:“我們去海边吧。” 淳于清沒有說话,只是扬起了眉梢。 “反正离十六号還有几天時間——” 云柠避开他的视线,咽了咽口水,因为心虚导致声音越来越低:“時間還来得及。” 淳于清走到云柠面前,温热的掌心揉了揉女孩儿的发顶,嗓音清润:“云云,你的手术方案是经過国内外数位肿瘤科专家认可的最佳方案,手术医生也是国内知名专家,手术风险降到了最低,你一定要有信心,好嗎?” 云柠垂着眼眸,声音极低的說:“风险低,也是有风险的不是嗎?” 两人相对而立,空气粘稠到停滞,诺大的房间此时却显得无比狭小,氧气仿佛都在流失,云柠吐出一口浊气,幽幽的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手术失败了,后果是什么。” 淳于清表情凝滞,眸色漆黑幽深,如一汪深不可测的寒水,他确实从沒有想過后果,或者說是,他不敢想。 见他一直不說话,云柠拎過旁边的包,转身离开。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恶,当年云知秋痛到脸色发白,也会用拙略的演技强撑着笑意,告诉她自己不疼。 如今她却用這种方式,让淳于清去感受她的痛苦和纠结。 云柠在车裡等了许久,淳于清才姗姗来迟,他沒有說话,云柠却感受能到他淡漠之下,极力掩饰的克制。 在逼仄的空间裡,涌动着缄默却汹涌的情绪。 云柠突然后悔了。 這几個月的時間原本就是她偷来的,淳于清更是被逼着做了她的男朋友,陪着她一起胡闹。 這段時間的各种流言蜚语,甚至淳于延顺被气的都动了家法。 她也该闹够了。 早晚都要面对自己的结局,又何必拉一個人共沉沦,让他和自己一样痛苦? 入院的事情是提前安排的,所以入住的過程很顺利,只是淳于清作为家属长得有些過分惹眼,引得护士们频繁查房。 自从发现淳于清走在大街上都总被搭讪之后,云柠每次都会牵着他的手,或者挽着他的手臂,有人搭讪就笑眯眯的婉拒。 但這次云柠却仿若沒有察觉一般,神情平静到有些冷漠。 云柠给手术同意书签完字,淳于清拿着走了出去。 虽然护士說一会儿会来取,但想到她们频频进出,影响云柠休息,淳于清還是亲自送去护士站。 离护士站不远,两道轻细的交谈声钻入淳于清的耳朵。 “你觉得vip病房的那個病人,和送她来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看起来像兄妹,但又不是一個姓。” “长得這么帅,還会照顾人,简直就是理想型啊。” “說不定你還真有机会,毕竟那個男人穿着西装,看起来比女孩儿大挺多的。” 淳于清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走過去把手术同意书放在护士站,沉声說了句:“他是我女朋友。” 不等两人有什么反应,淳于清转身回病房,走到门前忽然停下脚步,鬼使神差的脱了外套。 第一次在医院過夜,云柠失眠到后半夜,才有了些昏昏的睡意。 头顶的暖风徐徐地吹着,云柠仿佛看到了云知秋,她就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知性优雅,神采奕奕,是她生病前的样子。 云柠心中一喜,想叫妈妈,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眼看着云知秋转身离开,云柠连忙追上去,却发现她无论多么用力,永远都和云知秋隔着一段距离。 然后,她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云知秋对她宠爱,却也十分严格,完全按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培养她。 云柠看到她在画板前、钢琴旁、奥数班、芭蕾舞台前,耳提面命的說:“你是我的女儿,怎么可以不会。” 小时候的自己哭丧着脸,泪流满面的看着云知秋,稚嫩的声音歇斯底裡的喊:“我讨厌你。” 云柠心中一痛,想去捂住自己嘴,不想让妈妈听到這么刺耳的语言,却在触碰到自己的前一秒,眼前的画面倏然消失。 周围光怪陆离的流转,時間仿佛被按了加速键,云柠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云知秋被确诊,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看着爸爸无情离开的背影,看着周围人的冷嘲热讽,看着云知秋躺在病床上,从生气勃勃到一点一点枯萎衰败。 生命的最后一刻,云知秋无声的哀嚎在云柠眼前无限放慢,她想牵住云知秋拼命抬起的手,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她的心脏猛地收缩,剧烈的疼痛传来,她再次亲眼看着妈妈去世,可她拼尽全力仍旧沒能在妈妈生命的最后一刻抓住她的手。 眼前的一起在慢慢消逝,云柠像是冲破了某种阻碍,终于叫出了“妈妈”,喉间涌起浓烈的血腥味,突然踩空般的失重感传来,云柠挣扎着醒来。 她浑身冷汗的躺在病床上,呼吸粗重的喘/息着。 淳于清眉头紧皱的坐在床边,见她醒来,直接抱起她,炙热的大掌轻轻拂過她的后背。 云柠额头轻抵着淳于清的肩膀,紧闭着双眼缓和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