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离别 作者:未知 上百個墨绿色的军用帐篷整齐排列在通道尽头,无论是尖凸形状的顶端和周正的四壁,都贴有醒目的白底红十字图案。有序和肃穆,是這裡唯一的基调。 现在,无声的秩序已经被彻底打乱。 到处都是人。 由于床位不足,许多难民只能一手高举着吊瓶,坐在角落裡默默地打着点滴。顺着血管缓缓流入的葡萄糖注射液,能够让他们几近衰竭的生理功能,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每個宽敞的路口都设有临时就餐点,从军用餐车上抬下的每一锅米粥,都会在饥饿的人群中引起一轮新的争抢。尽管工作人员苦口婆心地反复劝說,這只是暂时性的营养补充,回到后方,還能得到更多的食物补充。可是饿红的眼的生還者们根本听不进去。如果不是紧急调来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卫,用乌黑的枪口迫使人们不得不排行成对理清秩序,恐怕所有的一切都会被践踏成疮痍满目的废墟。 经過守卫士兵的仔细驗證后,林翔终于迈进了医院的警戒线。他注意到,递還证件的时候,士兵眼中流露出一种下意识的尊敬。尤其当目光落在自己血迹斑斑,充满撕杀气息防护服上的时候,那张年轻而充满责任感的脸上,更有着显而易见的崇敬。 变异人的进攻和病毒大规模爆发,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获救的幸存者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描述着那些非人怪物的恐怖和凶残。能够在如此惨烈的战斗中拼杀并且存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军人的资历和实力的认可。 步入医院区域,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无论走到那裡,林翔都能感受到无数幸存者用不同方式表达出来的谢意和感激。 六十四机动部队的作战制服与普通士兵有所差异,這也成为了生還者判断自己恩者的唯一标准。 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林翔很快找到了应嘉所在的医护帐篷。当他猫着腰,从一片正在晾晒中的白色被单和裹布中俯身穿過,刚刚走近门的时候,却听见从中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 “嘉嘉,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跟我离开這儿。” “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的自由?我现在還是实习期间,我会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 “呵呵!怎么,你就這么担心所谓的实习评价嗎?那玩意儿不過是张沒用的废纸。只要你愿意,国内的任何一家医院随便你挑选。即便是美国最好的圣保罗医院和瑞士的玛格丽特康复中心,我也能让你进去。由世界上最著名医生开具的实习鉴定,可是要比這种最下等的军队医疗机构管用得多。” “這是我的選擇,和你无关。” “别在进行這种无聊的讨论了。你们都被蒙在了鼓裡。知道嗎,整個云南已经被变异生物占领,病毒很快就会扩散到這座城市。到了那個时候,根本就无路可逃。我从爸爸那裡要了一架私人飞机专程過来接你。快走吧!這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听到這裡,林翔掀起虚掩的防水门壁,径直走进了帐篷。 除了应嘉,屋子裡還有另外一個男人。 他個子很高,白净的脸上刮得干干净净,配合架在鼻梁上的细框金丝眼镜,看上去有种非常儒雅的书卷气。细长的四肢和干瘦的身材显得灵活且敏捷,年龄约莫二十五岁上下,一套干净的“范思哲”猎装穿在身上,更显出一种常人无法拥有的高贵气息。 “你是谁?” 未等林翔开口,男子已经皱起了眉头,他抬起手来扶了扶略微下滑的眼镜,用不太友善的口气說道:“未经同意就擅自闯进别人的居所,知不知道是非常无礼的表现?” 相比之下,应嘉的反应则要热烈得多。 “你怎么来了?” 女孩兴奋地绕過桌子,快步跑了過来。她似乎很想抓住林翔的手,却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举着双手半僵在空中,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笑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执行完任务,顺便過来看看你。” 說话的时候,林翔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男子。对方那双覆盖在玻璃镜片之下的眼睛裡,正隐隐放射出毒蛇般的冰冷和敌意。 “介绍一下,這是我的表哥,苏永哲。” 凭着女性天生的直觉,应嘉非常敏感地察觉到两個男人之间的非友好气氛,只能用表面上的介绍,尽可能加以缓和。 “幸会。” 苏永哲充满审视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林翔肩膀上刚刚换過的少尉徽章上。也许是觉得一名低级军官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他那凌厉的语气也变得略微有些舒缓。淡淡地打過招呼,他又重新继续着被中断的话题:“嘉嘉,時間来不及了,你必须现在就跟我离开這儿。” “我哪儿也不去――――”应嘉的态度非常坚决。 “别耍小孩子脾气,听你表哥的,這裡的确不是你待的地方。” 忽然,林翔出人意料的开口劝道:“病毒的扩散速度远比想象中要快得多。一旦情况有变,局势很快就混乱。” “怎么,连,连你也這么认为嗎?”夹在两個男人中间的应嘉有些不知所措。 林翔认真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轻轻理了理着女孩额前的垂发,怜爱地說道:“收拾一下东西就走吧!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应嘉抬起头,抓住他那粗糙的大手,轻轻贴在自己面颊上慢慢摩挲着。迷茫的眼睛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液体。 旁边,苏永哲故做姿态的把头转向了别处。眼睛裡却放射出显而易见的嫉妒和阴冷。 感受着少女嫩滑肌肤从指尖传来的触感,林翔深深地吸了口气,艰难而果决地缩了自己的手掌。复又张开双臂,用充满力量的十指紧紧扣住应嘉柔弱的肩膀,把头凑近她的面前,以不容置疑的口气沉声道:“别耽误時間,快走吧――――” 收拾东西需要時間。也许是想要继续未完的话题吧!两個男人不约而同的選擇了走出帐篷。 “知道嘉嘉的真实身份嗎?” 苏永哲从怀裡摸出一只精致的银制烟盒,轻轻按下簧口,从中取出一支泛着漂亮银光的细长香烟叼在口中自顾点燃。 那是著名的treasurer香烟。单盒售价超過三百人民币,是世界上最昂贵的香烟。 “知道永盛集团嗎?嘉嘉是它的唯一合法继承人。我呢,则是金盛实业的董事长,也是嘉嘉的未婚夫。” 苏永哲用白晰的手指夹住烟卷,优雅地弹了弹烟灰。同时转過身来鄙夷地看了林翔一眼,不无讥讽地說道:“热血沸腾的战斗经历,对于涉世不深的小女孩的确有着难以抵挡的杀伤力。尤其是在這种时候,一個英俊的军官也会受到女孩子们的喜歡。不過,你要是想要利用這一点来打嘉嘉的主意,那就大错特错。哼!区区一個少尉,我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你死无全尸。” 這绝对不是恐吓。永盛和金盛都是赫赫有名的超级财团。花個几百万买下某個普通人的脑袋,对于钞票多得发霉的富豪来說,就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不知为什么,林翔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他并不惧怕這种所谓的恐吓。苏永哲的威胁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从变异人群裡拼杀出来的经历,早已使他看穿了生死。即便拥有了世间的一切,在黑色骨刃凌空劈下的那一瞬间,身份再尊崇,地位再高贵的人,也不過是一堆蛋白质与脂肪的混合物。 “好好对待应嘉。她是個好女孩。” 倒不是林翔自暴自弃,自己是一名普通的军人,說不准是否就会在下一次战斗中阵亡,与其让所爱的女人在悲伤中痛哭,不如让她在安全的环境中幸福的活下去。 “呵呵!這一点,用不着你操心。” 苏永哲显然沒有料到对方会做出這样的回答。短暂的惊讶過后,他扔掉了手裡的烟头,从贴身衣袋裡摸出支票簿,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后递過,带着颇为欣赏的口气道:“我喜歡和识时务的人打交道。這裡有五百万,就当作是我個人给你的补偿费。呵呵!如果你愿意,我還动用关系可以把你调离這個防区。在军队,我還是說得上话的。” 林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话,也沒有伸手,默默地转過了身。 。。。。。。 机场,一架豪华的“小羚羊”民用直升机正在发动引擎。高速旋转的桨翼,在四周形成一個强劲的气流团。 裹着厚实的军制大衣,使应嘉娇小的身躯看上去越发显得柔弱。在强风的吹袭下,仿佛一株摇摆不定,随时可能被刮走。 “你会来找我嗎?”她紧紧抓住林翔的手,充满期待地企求道:“我就住在中京城裡,這是地址。” 說着,她把一個白色的信封递到他的手裡。 “会!” 林翔温柔地注视着那双透明的眸子:“任务一结束,我就会去找你。” “真的?”女孩的声音裡充满了惊喜。 “真的。”回答的语调中,只有說者自己才明白的苦涩。 远处,面色阴沉的苏永哲坐在机舱裡,不无嫉妒地看着這一幕。 “那么。。。。。。我等着你。” 徐徐上升的飞机,很快变成了天际中难以分辨的小黑点。此刻,矗立在空旷机场上的林翔,也用力撕开了手中的信封。 一张照片,還有一张叠成心形的信纸。 照片似乎是应嘉在野战医院照的。身穿白色护士裙,头戴女式军帽的她显得非常可爱。微翘的鼻子和充满笑意的面孔,无不显示出少女才有的青春气息。 如水般的眼眸裡,充满了期待。 抬头仰望天空,长长地吐了口气,林翔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和信纸重新装好,仿若珍宝塞进贴身的衣袋裡,最后看了一眼如墨似漆般昏黑的夜空,转身朝着军营方向坚定地迈出了脚步。 。。。。。。 从空中俯瞰,昆明城很像是一块盛放在异形盘子裡的蛋糕。四周高耸的群山,仿佛是這個盆地城市的天然护卫。 在经济时代,密密麻麻的楼房是城市繁荣的最佳象征。细密昂长的街道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围绕开来,相互间紧密得丝毫找不到任何缝隙。房地产商人的确是把“寸土寸金”的口号贯彻到了极致。 這裡不再是一座有生气的城市。尽管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已经高挂,水泥建筑和地面上却沒有任何动静。除了被风吹起的破烂塑料和散碎纸片,弥漫在空气中的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端着手中的m5g43突击步枪,身穿灰色防护服的林翔半蹲下身,用戴着格斗指套的手,从地上拈起一块黑色的污渍凑到眼前,久久地端详着。 那是一块干硬的人血。虽然其中的液体早已挥发干净,仍然可以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 “有什么发现?” 林翔摇了摇头,把手中的血块朝身后递過,眼睛则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接過血块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穿一套沙漠迷彩美军制服的白人男子。 从外观上看,他的年纪大约在四十上下,贴近表皮修剪過的花白头发看上去很精神,微皱的眼角和浓密的眉毛显出成年人特有的深沉。宽阔的额头下,是一双深陷眼窝的深邃眸子。覆盖在强劲咬肌上的粗硬胡须,也为其增添了几分男性的刚美。 他叫马克。是联合国病理调查署的观察员。 昆明地区的大规模病毒扩散,已经引起了联合国相关机构的关注。出于对局势的担忧,他们向中国提供了一批数量巨大的药品,也派出相关人员进行信息收集。林翔此行的任务,就是陪同马克重返昆明城,在病毒爆发源地搜集一切可用的资料。 出于安全考虑,整個行动小组的人数并不多。除了马克与两名随员,中方所派出的,只有林翔和另外五名六十四机动部队的军官。 (各位看官,扔出你手中的推薦票吧!投票无损你的利益,而且有益身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