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重出冷宮
寂桐無聲,沒有一片枯葉隨風舞零,這棵老樹就如人到了遲慕之年般,便再也冒不出新芽綠葉。樹下的石桌斑斑駁駁,厲經滄桑,也不知曾沾染上了多少人的鮮血。
沐君離,雲耀自開國以來第一個踏進冷宮的君王。光鮮亮麗的背後總是充滿了不爲人知的孤寂,而冷宮,無非是整座宮庭最爲血腥的地方。
“在這裏死去的人,沒人墳墓,沒有牌位,甚至連骨灰也不曾留下。就在黑暗中一寸寸地腐蝕,直到徹底消失……”很多年前,她在一次迷路經過霜降宮門口時。一名頭髮銀白,滿臉坑窪的老嫗笑着對沐清寒淺淺說道。
她的笑容是那樣猙獰恐怖,她的眼神更像是條毒蛇。直至如今,只要想那如詛咒般的話語,沐清寒依舊會不由自主地後怕。
“兒臣參見父皇。”緩過神來,沐瑄華慌忙行禮,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沐清寒早已從容不迫行過了禮,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奴婢參見陛下。”一時間,院裏的宮女紛紛跪下,身子忍不住發顫。
如果說雲帝平時總是一副溫雅儒雅的模樣,那他若發起怒來,絕對比殊妃更加狠辣決絕。當年的昭月皇后,如今的沐清寒,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嗎?
“朕的皇宮,養得就是這些到處沾惹事非的宮人嗎?”雲帝的語氣很冰很冷,沒有一絲溫度,沒有半刻的猶豫不決。
當接觸到沐清寒那同樣冰冷的目光時,他的心不由微微一涼。透過那雙明澈如水的眸子,他彷彿看到另一個人,看到了十多年來,她在這冷宮默默所經歷,承受的一切。
是艱辛,酸楚,恐懼,絕望,直到最後的麻木……當初他最疼愛的女兒,如今卻是以這樣一種姿態在面對自己。冷漠,淡然,甚至不存有半點恨意,就如陌路人般。
其實,沐君離更情願她內心能憎恨他,畢竟當年是自己親手將她推進了冷宮之中。回想以往,盛怒之下做出的決定,果然終有一日會讓人後悔不已。
“奴婢們萬萬不敢放肆,只不過四公主她下了命令,奴婢們也只能……”領頭的宮女小心翼翼看了沐瑄華一眼,發顫的聲音唯唯諾諾。
她們還不想死,儘管知道得罪沐瑄華決沒有好下場。但此時不這樣說的話,那就只會死得更加難看。
“你們這羣狗奴才說什麼呢?要不是你們在本宮面前說三道四,我豈會……”
“大膽瑄華,父皇在此,你竟還敢如此胡鬧。”沐瑄華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另一道聲音打斷了。
“二哥……”沐瑄華望向說話之人,正是她那同父異母的二哥。
沐謙允的眉頭微微皺起,他對這同父異母的四妹,可謂連一點好感都不曾有過。甚至,懷有的還是化不開的仇恨……
儘管那張俏麗的小臉,在大多人第一眼的印象都是漂亮,討人喜歡的。但沐謙允看來卻只覺得噁心,只要一看見這囂張的神情,他就會想三年前那渾身滿是血的女子,在自己懷中死去的模樣……
殷紅的血漬染透了衣衫,他就那樣抱着她,在大雨淋漓下站了整整一天一夜。從那天開始,他便再也不是那個只想着當逍遙王爺的沐謙允。眼神冷冷從沐瑄華臉上移開,從前發生的一切,他都會加倍從殊妃母子身上一點點討回。
“父皇,兒臣不是有意的,是三姐她先動的手,兒臣氣不過纔會如此!”沐瑄華低眉瞼目,聲音柔柔弱弱,哪還有半點想教訓沐清寒時的狠辣之態。
她向來以爲雲帝在衆多皇嗣中最疼愛自己,只因在沐清寒被逐入冷宮後,便間接成了雲耀最尊貴的公主。
沐瑄華的喫穿用度總比其他公主高出一籌,甚至不亞於皇子。仗着父母的寵愛,她做許多過出格之事,沐君離縱使知曉,也未從有過怪罪。
在她的眼裏看來,身份卑微的宮人,永遠不過是腳下的一隻縷蟻。孰不知,最是無情帝王家。沐君離對她與其說是父親對兒女的寬容,不如說是君主與臣子間的利益權衡。
“哦!是嗎?你若要想待在冷宮,朕可以立即下旨,你母妃那邊應該也不會任何意見。”
沐清寒蹲下身子將古琴拾起,抱在懷中,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這場好戲。嘴角莫名勾起一絲淺笑,若不是這把古琴是千年水沉木製作而成,應該早就被沐瑄華給摔爛了吧?
“兒臣再也不敢了!再不敢如此胡鬧了!求父皇千萬別把兒臣扔在冷宮……”一口一個兒臣,她倒是把自己公主的身份記得很是牢靠。
過了好一會兒,雲帝才緩緩開口道:“行了!你的小性子也該收斂收斂了。今日之事,確實是瑄華不尊嫡姐,惹事在先。就罰她在這霜降宮思過十日。”
思過十日?沐清寒真想就此冷笑出聲,她卻是明白了,原來這就是沐瑄華與她的區別,真真是叫人倍感意外呢!
從未犯過過錯的自己,就因爲是蕭氏之女,被無辜打入冷宮數十年。衣不遮體,食不裹腹,又有誰會憐憫她一絲半毫?而沐瑄華呢,即使犯了再多的錯過,也依舊能夠得到寬恕。
語畢,雲帝又在後面又加了一句,“其他人一律不得爲其求情,不然依法處置。”這話雖聽上去公私分明,但言下之意卻截然相反。只不過沐清寒此刻卻完全沒有聽懂般,不予理會。
轉而,君王終於看向沐清寒,“還有清寒,從即日起搬回清涼殿居住。至於這些宮婢,盡數杖責三十大板,如若以後還敢陽奉陰違,不尊主上,定然嚴懲不待。”
“謝父皇。”沐清寒優雅地欠了身,這樣的結果她早就預料到了。君王的心還真是多變,自己可什麼都沒有做。
目送一行人浩浩蕩蕩遠去的背影,這場戲碼才真正結束。沐瑄華癱坐在地,眼神中沒了昔日囂張傲慢,有的只是不可置信。向來疼愛自己的父皇,竟然罰她在冷宮裏面壁思過,而且還將沐清寒放了出去……
這也難怪雲帝,別人只不過挖了個坑,她倒好,自己爭着往下跳。
“二哥。”走到男子身旁,沐清寒的脣瓣動了動。朋明是身體裏流着相同血液的兄妹,卻只能互相算計。
“恭喜三妹鸞鳳還巢,看來父皇對你已然是另眼相看了。以三妹的才華,定然能扶搖直上,日後還望多提點些愚兄纔是。”沐謙允文雅一笑,“對了!清涼殿那邊都收拾好了,三妹即刻就可搬過去居住。”
“多謝,其實這一切不都是二哥的功勞嗎?”沐清寒的話語帶着些許縹緲,如果不能脫離宮庭,那她情願在冷宮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
十餘年來,她對這沐謙允的記憶仍還定格在那天真正直,對自己很是關心的小哥哥身上。想不到如今再見,當年的小哥哥早已變了。還是那樣笑容,可笑容背後卻隱藏着,讓人措不及防的陰謀。
能想出並引導這場戲碼的,自然是沐謙允。想來什麼珍奇禮品,都抵不過讓她重出冷宮這個人情大吧?
可沐謙允卻是想錯了,沐清寒的聰穎出乎他的意料,她並不會對他乃至殊妃心存一絲感激。一顆若有無若的棋子,突然被擺到重要的位置,成爲擡首可見的眼中釘,難道就值得感激嗎?
說到底,利用完的棋子到最後也只能扔掉罷了!孰不知,只要她想,模子也能跳出局。
路過御花園的時,她再次看到了那一襲雪衣的男子。他就在坐前面的涼亭裏,目光注視着那些開得正燦爛的梔子花,就像是從畫中走出的人。
“這滿園的梔子花都開了呢!三公主能否陪在下小坐片刻?”夜未央也看見了她,很淡定地說道。
“太子殿下既然都說了,清寒自當奉陪。”沐清寒走上前去,與夜未央相對而坐,向一旁的宮人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這麼快就重出冷宮了?”品了口香茗,夜未央悠悠問道。潔白如雪的花瓣繽紛舞落,開得越盛便越枯萎得早,這是千百年來不變的法則。
“有人想永遠將我困在裏面,有人則用盡法子拉我出來。而我若還想安安靜靜地待在那,已然是不可能了。”沐清寒伸出手去,一片潔白的花瓣落在她的掌心,帶着星星點點的溫暖。
“聽你的意思,出不出冷宮似乎並沒有多大區別。”看着滿樹的梔子花,他又看向面前的女子,果然是人比花嬌。
“或許對別人來說,這至少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可對於我……”沐清寒笑着搖了搖頭,一個人的鋒芒如果太盛,總不會是件好事。“不管冷宮,還是後宮,只要身處皇宮,對我來說都只是牢籠。”
“那如果我能將你從這個牢籠中放出去呢?”夜未央挑了挑眉稍,冷如冰霜的眸子,逐漸變得有些柔情。
“這話你說過。而且,我也已經表示絕拒了。”沐清寒自然早就猜出了這位盛元太子,此番來雲耀的真實目的。只不過,要用一生來做賭局,她可不敢輕意下注。
“你就不多考慮考慮。”夜未央嘆了口氣,爲什麼她總是那樣固執呢?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卻依然要一條路走到底。
“我決定的事情,從來就不曾更改過。”聞着梔子花的清香,沐清寒的心也越發舒暢。不知道爲什麼,和夜未央一起的時候,她總能忘記了諸多煩惱。
“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看了眼已經日暮西斜的天空,沐清寒起身走了出去。
“那位四公主呢?”他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我既出來了,那她自然得留下。十天而已,想必她那母妃卻是要着急壞了。”飄飄灑灑的餘暉照映在沐清寒身上,梔子花伴着她一路飄零而去。
“這樣的場景,可真是美得如畫呢…”夜未央有些感慨地念道,可惜她卻並未聽見。
——
“什麼?”當消息傳入怡貴妃耳中時,她驚地差點從楊妃榻上一下跳了起來。
“是啊娘娘,公主她被罰冷宮思過十日,而且……”傳信的宮女低聲說道。
“而且什麼?!”左手一把拍在沉木桌上,髮髻旁的兩支步搖,隨着她頭部大幅度地擺動,而劇烈搖曳着。
“而且…而且皇上還下旨…讓沐清寒重出冷宮…搬回清涼殿居住。”咬了咬牙,宮女說出了最後的結果。
“竟有這種事?還不快讓燁兒來宮中見我。”怡貴妃當即心亂如麻,也只好先找來兒子,一起商量對策。
“是。”得到吩咐,那傳信宮女趕緊小跑出了大殿。
“這個瑄華,本宮真是要被她活活氣死了!說了多少次,讓她先別去招惹沐清寒,結果呢?”揉了揉有些發痛的太陽穴,怡貴妃一時也想不出法子,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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