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皂荚树下一少年 作者:未知 豫章罗家如今十分繁茂,光老宅嫡支就有六房,亲近堂族的就更加不计其数。 罗氏乃是三房的长女,族裡排行第七,還有一個胞弟,排行第二十一。因母亲早逝,父亲不愿续娶,所以她姐弟两個乃是长房的大伯母带大的。 长房的大小姐罗氏檀娘,教养极好。不過刚及笄,就被老清江侯夫人看中,给自家儿子娶了回去,进门便是世子夫人。 后来老侯爷過世,世子朱闵扶灵還乡去了清江县,正是沈信言外放县令的地方。二人一见如故。 朱闵在清江县呆了三個月,发现沈信言又会做官,又不失风骨。越看越觉得此人不凡,立逼着罗夫人把自家的妹妹嫁一個给沈信言。 罗夫人细细观察過沈信言,便将心爱的七妹妹罗杞嫁了過去。 沈信言和罗杞婚后感情很好,夫妻和顺。即便是罗杞十年间只生了沈濯一個女儿,韦老夫人和沈信言也沒提過半句要罗杞给丈夫纳妾的话。 也因此,罗夫人对韦老夫人和沈信言印象极好。 回京后,来往几回,罗夫人却发现沈府裡糟心的事情也不少,尤其是沈老太爷的糊涂劲儿,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清江侯听见夫人烦恼,想了想,便去沈府常常标榜的族亲陈国公府走了一趟,等到回家,便告诉罗夫人:“我看得上眼的是沈大,他们一家子并不在京,逢年過节有個礼节意思就行。他们家老太太是明白人,不会怪罪你的。” 所以清江侯府对沈府一直淡淡的。 直到前年沈信言一家回京,两家子才算是稍稍恢复了来往,但姐妹俩也都是约在外头相见。 不然,以沈老太爷和沈信诲不要脸面的劲头儿,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罗氏也羞臊,罗夫人也腻歪。 所以這回要去红云寺,罗氏先暗暗地禀了韦老夫人,要与堂姐见上一面。韦老夫人自是无不应允。 红云寺其实是這间寺院的外号,寺院正名,乃是普度寺。 寺裡不仅有香飘十裡的百年桂花树,禅房后院還有一小片枫树林,棵棵都有几十年的树龄。一到金秋,叶红似火,远远看去,恰似一片红云,所以才有了红云寺這個俗名儿。 然而寺裡的僧人们最着紧的,却不是這些老树,而是一棵十八年前栽下的皂荚树。 如今這棵树下,正站着一位英挺少年。 少年十五六岁年纪,颀长清瘦。头戴金冠,身穿皂袍,腰横玉带,足蹬短靴。身上干干净净,并沒有一般富贵公子们带的荷包、玉佩甚至长剑等物。唯有负在身后的手中松松地握了一把普通的折扇。 侧身时,露出了少年面如冠玉,目似流星,鼻梁挺直,唇若涂朱。 一张走到哪裡都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脸。 少年的眉骨有些高,浓眉如墨,令他原本過分俊美的脸,瞬间有了棱角。 少年的眉宇间尚有一丝稚气。 富贵人家的孩子大多早熟。這一丝稚气在他這個年纪的少年来說,已经有些不寻常了。然而,却也令他有了同龄人少见的亲和力。 红云寺的主持方丈寂余陪在一边,合什轻诵着《往生咒》。 待他诵完二十遍,少年终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多谢方丈。” 少年正处于变声期,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寂余方丈再念一声:“阿弥陀佛。”微微欠身致意,道:“前些日子,礼部侍郎沈家和清江侯府都派了人来,說今日女眷要過来拈香。贫僧先告辞了。” 少年知道寂余方丈是在暗示自己红云寺要放人进来了,颔首表示懂得。 二人不再交谈。 寂余方丈自去了。 少年身后闪出一名玄衣人:“公子,确是两府女眷。清江侯夫人和沈大夫人是姐妹,所以相约而来。” 嗯,那就不是特意来邂逅自己的。 少年的目光仍旧萦绕在皂荚树冠上,半晌,问道:“师兄那边呢?” 玄衣人顿了一顿,道:“百泉大师梳洗已毕,正在烹茶。” 少年终于放松了神情,眉宇展开,嘴角勾了起来:“那我們過去。” 沈府的女眷们进寺时還觉得奇怪,怎么這么少的人。 冯氏奉承韦老夫人:“還是母亲见多识广。今日各寺都人粥一样,唯有母亲挑的這個地儿清净。” 罗氏却觉得一個外人都沒有挺奇怪的,忙命人去打听。人回来报:“寺裡先前就沒开门,我們来了刚开。” 韦老夫人笑道:“這就对了。红云寺的桂花京城闻名,怎么会沒人来?” 话音未了,家人来报:“清江侯夫人带着小姐也来了,正在门外下车。” 罗氏喜出望外:“姐姐来了?” 韦老夫人笑道:“我們不是定了歇息用的禅房?快去請她们過来,一起去坐坐。” 沈濯脑子裡闪過原主的记忆:這位清江侯夫人不太喜歡自己。她生了四個孩子,三個都是儿子。有一回曾经当着自己责问母亲为什么不抓紧時間给父亲生儿子,所以自己转身出门让月娘跟她们家小姐的贴身大丫头打了一架。 不過,她好歹是自己的大堂姨母——咦?自己好像应该喊她大姨妈?! 沈濯拼命憋着,就怕自己笑喷。 罗氏回头看着女儿的样子,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趁人不注意,又拽了她细细叮嘱:“你大姨母最讨厌小孩子家骄纵跋扈。你往日裡可沒少惹她生气。今日可给我小心些,不许再和冽姐儿闹别扭!” 沈濯使劲儿点头。 她记得朱冽。 那姑娘有些——圆。 原主曾经嘲笑過她不愧姓朱…… 這個事儿,沈濯觉得原主做得有点儿不地道。 其实那姑娘的性子很好。虽然原主嘲讽她,但在面对旁人嘲讽原主时,朱冽還是会站在她一边說话,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一致对外”。 沈濯当即表态:“冽表姐对我很好。以前我小,不懂事,以后一定不会跟她别扭了。” 罗氏满意地点头。 沈溪就像鬼一样,忽然从她们旁边冒了出来,端起她招牌一样的天真笑容:“啊?冽表姐嗎?我都好久好久沒有见到她了,我可想她呢!我就猜着今儿能见着她,我還给她带了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