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奶奶把吃完的空碗放进洗碗池裡,又坐回竹椅上拿過水烟筒点燃了烟,“房产证压在老吉那裡,他的钱也是借的,别家催他催的紧。他去跟杜老板商量了,我們這房子卖给杜老板,但房子還是给我們住,万一以后我們有钱了,還可以买回来。”
红果问:“是要卖房嗎?”
奶奶也很犹豫,“還有什么办法呢?”
“我看杜老板是想把整個封家大院都买下来,他买了我們這裡,以后是不会卖回给我們的。”
“你倒难得脑子拎得清。”
红果不在乎奶奶的埋汰,那不是针对她的,以前的红果确实不太清醒。
“我让桂也帮忙找人定做了一個井盖。”
奶奶意味深长地瞥了红果一眼,孙女這一段時間說话做事总能出乎她的意料。
可能她是真长大了。
红果在纠结应该怎么跟奶奶說清楚。
“想說什么?”
“我跟宗炎……我還是想跟宗炎结婚。”
已经结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奶奶睨着红果:“杀人犯你也不怕?”
“杀人犯未必都是坏人。”红果這话一语双关。
果然奶奶手指轻轻敲了敲水烟筒,低垂的眉眼似有动容。如果当年奶奶真的杀了爷爷,也可能是情绪失控下的误杀。
“老吉說的话未必就是真的,他很想赚我們房子交易的這笔佣金。前几天他還来劝我,說宗炎在省城跟好几個女人不清不楚,是奶奶你和姑姑糊涂,为了把房子留给弟弟,所以才不愿意卖房,是你们硬逼我嫁给宗炎。”
“喝!张吉這王八豆子這么說的?!我老太婆是那重男轻女的人嗎?”
挺重男轻女的。
奶奶骂了一句,還不解恨,“死胖子比老娘们還爱挑是非!他当初那么轻易借我們钱,我看就是個圈套!這钱八成是杜老板借的,他一個司机哪有那么多钱?”
奶奶抽了口烟,又道:“老吉就是瞧准了我們对姓宗的了解不深才敢這么瞎說八道。姓宗的爸妈在美国我們见不着,那他在省城总還有亲戚吧?去见一见再谈结婚的事。”
“他說他在国内沒其他亲戚了。”
奶奶白她一眼:“你跟他倒聊得挺多。”
就昨晚聊了,但红果不想多解释。
奶奶又问:“你信他?”
红果是沒办法,信与不信现在来說都沒有太大意义。
“你啊,這辈子都是被男人玩在手掌心的命。”奶奶抽完烟进房去午睡,沒一会儿,老太太又冲了出来。
红果正在洗碗,回头看见奶奶戴着老花眼镜站在厨房门口,板着脸眼神甚是吓人。
低头瞧见奶奶手裡拿着的户口本,户口本上此时她那一页的婚姻状况已经改成了已婚。
看着奶奶那恨铁不成钢恨得快要滴出血来的眼神,红果对付她,早就悟出了一套心得,她擦手进房把一沓蓝色的钞票拿出来放在餐桌上。
“我留了一块钱。”
钱果然是個好东西,奶奶的神色缓和下来,爬满了寿斑的手压在那沓钱上。
過了一会儿,奶奶又来找红果,她說:“晚上你让他回来吃饭。”
……
红果奶奶在家裡做了一桌子好菜,眼看快到八点,宗炎還沒下班。
元宝饿得在旁边偷肉吃,被奶奶骂了两句,小娃娃咽着口水不敢动了。
奶奶问红果:“你沒跟他說晚上回来吃饭?”
沒有,她沒机会叫他,当然主要是她不上心。
虽然他们都在大玉坊上班,但红果在玉料房,作为一個守规矩的新人,她還沒踏入過对门玉雕房半步。
从封家大院去大玉坊也就几分钟的脚程,奶奶让红果去店裡叫他。
红果来到玉雕房外,透過玻璃窗户看见几個小伙围在一起正說话,其中一人拿着手电筒贴在一块石头上,表面平平无奇的石头,透過手电筒的光亮,竟看到通透的紫色。
“种水還行,就是這個裂不知道有沒有变,得沿着這裡切开来看看。”
“這就种水還行了?见识少了吧!”
“就你懂?嘿,给老子装。”
几個小伙子叽叽喳喳争执着。
昨天在窗户這個位置雕小玉兔的那位小年轻从人堆裡走回来,他一眼看到了窗外的红果,嘿嘿笑了两声,凑到窗前,问她:“你又来等人?”
红果笑了笑算是回答。
“她们前台要九点才下班。”小年轻以为红果還是来等娟子的,他自来熟地自我介绍:“我叫马一峰,你叫什么?”
“李红果。”她环顾一周沒看见宗炎,便小声打探:“你们几点下班?”
“九点十点說不准,這几天要赶一批香港老板的货,十二点前能下班就不错了。”
红果怀疑宗炎在楼上的玉雕房,又问:“你们师傅都是在二楼嗎?”
“一楼学徒,二楼师傅……你进来坐嗎?在裡面等啊。”玉雕房沒有女工,马一峰异常热情。
红果不想进去,回去跟奶奶說沒找到宗炎,她应付应付就可以交差了,奶奶也拿她沒办法。
但她并沒有马上走,而是站在窗边盯着裡面那几個学徒拿着细细小小的手电筒贴在石头上看玉石内部情况。
這细细小小的手电筒宗炎有一個,安顺也有一個,安顺下井时拿的就是。
红果不禁问:“你们都是用這种手电筒照玉石的嗎?”
马一峰热络地给她解答:“這是专业用来照探玉原石的。家用手电筒光太散了,找东西可以,看玉效果不行。”
宗炎作为玉雕师傅身边常备着這类手电筒可以理解,安顺为什么也会有這样的手电筒?而且他下井找金戒指不是应该拿家用手电筒才更合适嗎?
回想起安顺下井时只湿了一小截的裤脚,他并沒有下到井底。所以安顺根本不是找戒指的。
那他拿着照玉石的手电筒下井找什么?
记忆开始乱窜,想起顺嫂最近为了买她家柴草间這一连串不符合她性格的举动,画面突然定格在那天她趴在窗户边醒来,她看到顺嫂在院子裡收被套,而屋子裡有股怪异的香味。
那天她沒走出大门就晕倒了,晕倒后還昏睡到第二天。
红果急匆匆往家走,回到家就进卧室。
奶奶正在给弟弟喂饭,她见只有红果一個人回来,便问:“沒回来啊?”
红果打开抽屉,从抽屉裡拿出那块沒有完全燃烧掉的类似蚊香片的东西,靠近鼻子闻了闻,对,是這個味道,那天下午她趴在桌上恍恍惚惚闻到的烟香味,闻久了脑袋就昏昏沉沉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轻轻撞门就昏睡了那么久,原来是這蚊香片起的作用。
红果再次出门,红果奶奶在屋裡喊:“又去哪裡?”
“就回来。”
這次她沒有出封家大院,连西跨院都沒出去,而是去了东屋。
桂奶奶和桂英在厅裡看电视,桂英见红果进来,忙热情招呼:“吃饭了嗎?来看电视。”
桂家有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以前红果常来她家看电视剧。
红果跟桂奶奶打了招呼,转而问向桂英:“你哥呢?”
“在裡头听广播。”
桂也闻声从房间裡出来,红果又把他拉进了房裡。
广播裡正放着叶倩文的《焚心以火》,這是今年最流行的曲子。
“上次我让你帮忙做的井盖做了嗎?”
桂也把广播的声音调小了,回她:“做好了。沒用水泥,直接用铁,铁轻,我自己焊的。”
“你明天有沒有空?”
明天星期六要上半天班,但桂也作为学徒,假期也得干活。
“中午有空,下午還得去送货。”
“那明天中午我們把井盖装了,你别叫其他人帮忙,就我們两個。”
“你干什么神秘兮兮的?”
两個人在房间裡鬼鬼祟祟地說话,桂英贴到奶奶边上小声說:“红果做我嫂子怎么样?”
桂奶奶轻轻摇头,手裡打着蒲扇。
桂英诧异:“你不是挺喜歡她的嗎?”
桂奶奶温和笑道:“什么锅呀就该配什么盖,他们不般配。”
那天也不知道宗炎是几点回来的,红果奶奶知道自家孙女指望不上,第二天一上午都在院子裡守着,她倒要看看這姓宗的懂不懂规矩,会不会主动来跟她這位奶奶问好。
宗炎一直到十点才去上班,他下楼来目不斜视地径自走了,似乎沒看见坐在家门口的红果奶奶。
当时老吉刚好走過来,他见红果奶奶眼神刀子似的瞪着宗炎的背影,忙嬉皮笑脸地在老太太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了這是?”
红果奶奶尴尬笑了笑,沒說话。
老吉昨天收到了红果奶奶還的本金和利息,他好奇钱是哪儿来的?
很显然,在他看来,宗炎并不像是要做李家女婿的样子。
红果奶奶只說是跟娘家亲戚借的。
老吉并不信,老太太娘家崔家坳几乎都是穷人,不可能接她那么多钱,房子沒交易成功他有点失望,但也不气馁,“這鬼地方我是不想住了,我家房子打算卖给杜老板,曾厂长兄弟俩也要卖房,你要是改变主意了,你跟我說,我們三家一起去谈個好点的价钱。”
红果奶奶对卖房子沒兴趣,她沒吱声,眼看老吉讨了沒趣要走,才问他:“你說姓宗的是杀人犯,有沒有什么证据?”
老吉捏着声音小声道:“我也是小道消息,哎哟你钱都還了,也用不着红果嫁他了,還管他是不是杀人犯,让红果离他远点就是了。”
也不知老吉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红果奶奶无话可說了。
……
中午太阳晒得蝉鸣似震鼓,桂也把井盖和借的电焊机放在柴草间门口,他先回家吃饭去了。
過了会儿,红果提了一個大蛇皮袋回来,刚好看到顺嫂站在柴草间门前鬼鬼祟祟地翻看井盖。
红果咳嗽了一声,顺嫂马上回過头来,笑问:“你们這铁盖子是做什么的?”
“桂也帮忙做的井盖。”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到要给井加盖子啊?”
防贼。
但红果沒說得那么直接,只說:“安全。”
這话可以有很多种解释,顺嫂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也沒多问,只讪讪的回屋去。
进了柴草间,红果把绳子从蛇皮袋裡倒出来,這是她刚买的麻绳,用两條麻绳结成h形的梯子,方便下井作业。
……
半小时后,桂也从井下上来,他伏在井圈上,整個脸都开心成了团子。
“按照你說的去找,大概水面往上一米的样子,果然有块石头边上有撬過的痕迹。”
红果轻声问:“你拿手电筒照過了嗎?”
“照過了。那石头裡面是绿色的,很通透看不到什么杂质,也沒有裂,应该是块上好的翡翠料子,至少值個几千块。我看不准,最好让我师父来看。”桂也兴奋的难以自抑,“李红果你要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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