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四章 站队
“父皇可有什么吩咐?”李邺凑上去,平淡的开口询问。要說关切谈不上,可要說冷漠也沒有。只是那样淡淡的,那种疏离的味道却是更加明显。
皇帝张了张口,却是沒发出声音来。
李邺眼神立刻扫向了太医。
太医忙解释:“应是皇上一时不曾适应過来。”只是却是沒敢直接說实话:人都要死了,反应迟钝一点也很正常。
皇帝果然很快就恢复了過来,不過一张口却是问道:“那個贱人呢?”
陶君兰忍不住扭开头去不看皇帝了。都到了這個时候,皇帝怎么還有心思去想顾惜?
“死了。”李邺的回答也是十分的简短有力,许是觉得不够详细,便是又添上一句解释:“您昏過去之后,她便撞墙了。大约是自知沒有好下场罢。”
皇帝顿时又生气起来,狰狞的拍着床:“便宜這個贱人了!”
陶君兰微微皱了皱眉头之前皇帝对顾惜是怎么样一种浓情蜜意,宠爱无边?可现在呢?到底皇帝心裡可真有過什么真情实意?顾惜纵然做错,可是這么些日子的感情,莫非也是假的不曾?
“這個时候說這些也无用,父皇還是想想您遗诏上要說些什么罢。”李邺很坦然,再自然不過的就对皇帝說了這么一番话。倒是丝毫沒有顾虑皇帝的心情。
皇帝愕然的睁大了眼睛,面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李邺淡然和皇帝四目相对,然后再出声提醒:“父皇,時間不多了。”
陶君兰想,若他是皇帝,只怕這会子都要气死了。若是将来拴儿敢這般,她只怕会忍不住打死他罢?实在是有忤逆不孝之嫌疑啊。
不過,要真论真格的,李邺這最多也就是個态度不好,倒是也真谈不上忤逆不孝。总而言之,皇帝心裡应该是极不好受的。
“逆子。”皇帝气得忍不住骂了一句。
李邺浑不在意,反而一笑置之:“父皇說這话的时候,应该想一想您又何曾对我尽過做父亲的责任。小时候我被毒哑,您可曾为我出头過?母妃沒了的时候,您又可曾想過我的处境?再则,要我和大哥争斗的时候,您又何曾想過我的下场。()就是后来我做了太子,您又想沒想過我的艰难和脸面?祖母有句话說得很对,您的确比不上祖父。祖父有辽阔的心胸,装的是江山,装的是大局。您呢?你做皇帝,却只有您自己。”
皇帝竟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得。
“請父皇立遗诏罢!”李邺站起身来,冲着皇帝微微笑了一笑:“许父皇這会子也不想看见我,如此我便是出去一阵子罢。”
陶君兰自然也不会留在裡头,而是跟着李邺一起出去了。
“你就不想听听?”出了屋子后,陶君兰這才轻声的问道。她都很好奇皇帝会立下什么遗诏,想来李邺应该比她更好奇才对。
李邺也不回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灰蒙蒙的天色,然后微带了几分笑意:“有什么可听的?不管听不听,最后遗诏的內容我都知道。”
陶君兰讶然的瞪大了眼睛,随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分明是在情理之中。不過還沒等到她继续想下去,那头周意就匆匆過来了:“庄王和武王都进宫来了,說是要见皇上。”
李邺唇角一挑:“看来他们這是知道了。”
天底下沒有不透风的墙,所以李邺和陶君兰倒都不怎么意外這事儿。
陶君兰看了一眼李邺:“如何?要不你先进去,我却是留在這裡应付他们?”
李邺摇摇头:“你进去,我留下。”陶君兰一個孕妇,他如何放心?再說了,那两人只怕也不是能被陶君兰拦住的。所以,還是得他在外头才好。
陶君兰下意识的就想拒绝,李邺却是猜到她到底担心什么,只道:“进去之后见机行事罢。你我一体,我能做的,你便是能做。”
甚至沒让陶君兰细细琢磨,李邺就动手将陶君兰轻轻推进了屋裡,然后又将门重新拉上。
陶君兰看着紧闭的门,想着李邺那轻松淡然的神色,最开始倒是有点儿紧张,不過很快就又放松开来,自然,還是因为李邺的那一句“我能做的,你便是能做。”
這话的信任,叫她心裡只觉得像是被放入了温热的水裡,說不出的慰贴和舒服。
当然,她這一进去,皇帝很快就是觉察到了,然后便是动了动眼珠子看了一眼。虽說不明显,可是却也不难觉察出皇帝的防备之心。陶君兰不禁哂笑了一下,而后便是坦然的往裡头走了這事儿她又有什么不敢大大方方的?這遗诏本也是要公告天下的,她提前知晓內容又如何?
皇帝迟迟沒再开口。
陶君兰也不开口,纵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却也故意的和他继续僵持。反正她是不打算回避了,皇帝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最后皇帝看了一眼宝船太监。
宝船太监会意,便是朝着陶君兰走過来。因背对着皇帝,所以皇帝也看不见宝船太监的神色,于是宝船太监便是做出一個无奈歉然的神色来。
陶君兰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她很理解這些无奈。
“太子妃還請回避一二罢。”宝船太监出声請求,语气听起来倒是颇为诚挚,且带了几分不容商量的意思。不過么,他的脸上却和他的语气截然不同。
陶君兰拨开了宝船太监,笑着走到了皇帝的床榻跟前,看着明显不痛快的皇帝轻声道:“皇上您怎么不继续說了?時間可不多了。”
皇帝怒目瞪她,口中更是斥道:“放肆!”
“庄王和武王进宫来了。”陶君兰却是只当沒听见一般继续說下去,声音徐徐像是再和皇帝說起家常琐事:“你說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是不是想看看您死了沒有?”
皇帝气得脸色都涨红了。
“他们许是想您多活些时日的。因为只有如此,他们才有机会争夺皇位。”陶君兰却仍是不理会皇帝几乎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继续說下去:“說起来,我倒是觉得您有些可悲。几個儿子裡,只怕竟是沒有一個人会真心对你罢?太子虽性情不错,可惜的是却是早早的离了心。您這心裡,难道就沒有一丝愧疚自责?再则,您那么多的女人,可是到头来又有谁是真心实意的?”
“太子妃,皇上现在不宜动怒,您看”太医到底還是记得自己职责的,战战兢兢的上前来劝說道。
陶君兰扫了一眼太医,直接就让太医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只說了一句:“庄王和武王就在外头候着。”
太医浑身一颤,随即便是跪下了。
陶君兰则是怜悯的看了一眼皇帝,自顾自的說下去:“您可知道顾惜临死之前說什么?顾惜她說,若是能回到過去就好了,她只盼着不要进宫才好。還有,顾惜說得对,您不是一直說您忘不了顾贵妃?只可惜,顾贵妃纵然与您在幽冥相见,只怕也是绝不会再原谅您了。”
皇帝重重拍打床沿,气得几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尔敢!”
“我敢。”陶君兰吐出一口浊气,尽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沒有一丝颤抖:“我为何不敢?我說的都是事实。其实您有今日,不過是咎由自取罢了。当初太后的劝诫,若是您重视半点,只怕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您辜负了太后的苦心,您更让天下的臣民都失望了。您死后,只怕不会有一世英名,而是落個骂名了。”
皇帝的面色潮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整個人都似乎是激动得不行。
陶君兰后退一步,看着皇帝這般样子,腿下也有些发软。不過她還是尽力克制住,维持住气势缓缓道:“皇上,您還是别动怒得好。而且,您的遗诏還沒写完呢。”
反反复复的提起“遗诏”這两個字,不過是一次次的提醒皇帝:你的時間真不多了,你马上就要死了。
這种滋味,谁受得住?反正其他人陶君兰不知道,但是皇帝這样爱惜自己性命的人,却是肯定受不住的。
然而躺在床上的皇帝,走到了油尽灯枯這個地步的皇帝,却是俨然已经失去了平日裡的威严,纵然再怎么气恼愤怒也是只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個可怜可悲的老人罢了。而且,他的愤怒更是已经无法再对人有任何的作用了。
仿佛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是自动站了队,选好了该要效忠的人。只可惜的是,却都不是皇帝。
“顾惜纵然对您用药,您怕也不至于真就那般糊涂罢?”陶君兰摇摇头,道出自己心中的猜想:“您那般为所欲为,是否只是想要证明您還是皇帝,還能掌控一切呢?還是說,您打算在死之前再好好的享受一下皇权的美妙?”
然而皇帝却是已经說不出话来了,嘴裡发出了各种古怪的声音,就像是大喘气,又像是咬牙,又像是喉咙裡有痰却咳不出来。
皇帝重重的挣扎了一番,随后才又倒下去,摔在了明黄色的被褥裡。一双眼睛却是始终沒有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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