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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恩威

作者:罗小明
第347章恩威

  “高将军真是演技卓越啊。”

  中军帐中,陈望高坐于首座,慢斯條理的喝着醒酒的茶水。

  “如果不是有人向我禀报,說是有万贼军的人在深夜进入了高将军的中军帐中,待了整整一個时辰的時間,恐怕這次就真的在阴沟裡面翻船了。”

  陈望的声音不大,也不重,但是落在高谦的耳中,却是森冷的犹如冬日的寒风。

  陈望作为总兵,挂印的将军,却是反而称呼他为高将军,无疑是在敲打他。

  高谦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他极力的伏抵着身躯,低垂着头,浑身忍不住都颤抖了起来。

  他毫不怀疑,陈望可以因为這件事,直接就当场将他拿下。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坐在帐中上首的陈望。

  陈望用手指了指自己,又用手指了指赵怀良,說道。

  高谦跪在地上,紧咬牙关,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在开封城西,他麾下的部曲折了四百余骑,但是這些骑兵都不会他本部的精锐。

  “但是,留着高谦,远比杀了高谦更有有用。”

  但是现在不仅保下了性命,甚至還要官升一级,晋为参将。

  当着蓟州镇数千营兵的面,請出尚方剑当场斩杀了身为总兵陈国威。

  沿路追杀从郑州战场败退的溃兵,步卒根本就沒有机会逃回开封。

  高谦很清楚,只要自己敢调查這件事,要不了多久他的脑袋就要搬离他的身躯。

  就像是草原上的鼠兔,哪怕是隐藏得再好,都沒有办法逃過天空之上鹰隼的眼睛。

  陈望所說的這句话,他实在是太過于熟悉了。

  高谦再度跪了下来,艰难的低下了头,对着陈望深深的一拜,退出了大帐。

  高谦脸色煞白,双腿抖如糠筛,甚至连牙齿都忍不住的打颤,额头之上不断的有冷汗渗出。

  站在帐门处的高谦整個人感觉如坠冰窟,他的手脚冰寒,难以思考。

  “将军,卑职因为心中对于高巡按怨恨,激愤之下失了心智,才会和万贼军相互勾结。”

  “高谦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留着高谦,让河南的军将归心也是好事。”

  “我会回禀巡按大人,說你是得了我的命令,和万贼军虚与委蛇,麻痹贼寇,一切都是在计划之中。”

  “报捷的文书按照這样传上去,你甚至可以因祸而得福,官升一级,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卑职,明白。”

  高谦的心中一片冰寒,心中也再无一分一毫的侥幸。

  “总镇英明,卑职正是想问這個問題。”

  高谦吞了吞口水,三千多的骑卒,這就是他现阶段的所有的筹码了。

  “我們……”

  因为這句话,就是数日之前,万民军的军师宋献策在他帐中向着他所說的话。

  高谦跪在地上,再度拜了一拜,而后才敢向着帐外退去。

  原本高谦觉得自己离死已经不远,能够保住一條命来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高谦直起了身,站了起来,但是听到陈望最后一句话时,当下推金山,倒玉柱又重新跪了下来。

  高谦心中对于明廷的不满早已经积蓄到了顶点。

  不然陈望也不可能对于内情知道的那么清楚。

  赵怀良双目微凝,一瞬之间便明白了陈望话中的弦外之音。

  如今的世道越发的混乱,武将手中的兵越多,权力便会越大……

  作为此战最大功臣的陈望,无疑是对于战功的论述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昨日一战后,折损了四百余骑,還有的因为赶回来的时候,马力消耗過大,战马已经不堪用。”

  “而且,你也說了高谦能力平庸,正是因为能力平庸,才容易制约。”

  一路上他们大部分人连休息都不敢休息,都是不惜马力一路逃回的开封。

  “如今回過神来,卑职也是后悔不已。”

  就在高谦推到帐帘处,将要出帐之时,陈望却是在這时抬起了头,开口缓缓說出了让一句话,让高谦的身形直接僵在了原地。

  這個世界上,确实有天才,但是哪怕是天才,也并非是生而知之。

  “等到诏令传下,到时候应当也就要改了称呼,到时候称呼你一声高参将了。”

  “加上有监察所的耳目在内,高谦的一举一动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他……翻不起任何的风浪……”

  杀了高谦,哪怕是有着正当的理由,但是也免不了让其他河南军将生出兔死狐悲之心。

  因此,在很多的时候陈望都鼓励赵怀良等人,向着他们询问治军的相关問題。

  如今在祥符,一众溃兵之中,高谦的军职最高,所以祥符的一众溃兵都是高谦在管辖。

  只要他有任何的异动,都会被陈望提前知晓。

  “三千八百人……”

  至于清查下属之中到底是谁转投到了陈望的门下,高谦也沒有這個胆子。

  “你确实是一個聪明人,你既然要一個机会,那我就给你一個机会。”

  陈望将赵怀良是当作日后的将校的培养。

  兵败如山倒,李岩在赢下郑州之战后,便带领着大军马不停蹄的进攻开封。

  要彻底的革新,肃清八荒,总齐万裡,单靠他一人,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而陈望就真的带领着麾下的骑兵日行百裡,星夜奔驰,直入蓟州镇的兵营。

  只不過不曾想到,万民军說是和他合作,竟然還暗地裡防备着他,致使他麾下的部众损失颇为惨重。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就在高谦几乎因为长久的下跪還有高度的精神紧张,都快要晕厥之时,陈望的声音才在高谦的耳畔响起。

  陈望這一句轻飘飘的话,却是让高谦差一点便喜极而泣。

  因为過于的激动,高谦此时已经是有些语无伦次。

  狡辩绝对是死路一條,对于這一点高谦深信不疑,他能够感受到陈望身上那凌厉的杀意。

  日后等到力量足够,堂而皇之的打起旗帜的时候,高谦必定会和他站在一边。

  這是高谦思来想去,想到的唯一能够使得他活下去的办法。

  “夜已深沉,我還有军务需要处理,就不再留高游击了。”

  陈望端起了手中的茶杯下了逐客令。

  但凡是說错了任何一句话,他都可能走不出這個军帐。

  陈望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坐姿,慢斯條理的喝着杯中的茶水,眼神依旧如同之前一般古井无波。

  “你說的确实有道理,你的认识也是对的,高谦确实是能力平庸,意志不坚。”

  尤其是在郑州惨败,河南各镇损失惨重,军将死伤大半的情况之下。

  高谦的能力确实平平,但是高谦是一個识时务的人,是一個聪明人。

  高谦心中苦笑一声,他的那些心腹,必然是有人已经转投到了陈望的门下。

  杀高谦确实容易,但是高谦到底是河南的宿将。

  虽說朝廷的诏令還沒有下来,但是陈望却是已经开口說了。

  在北国的时候,作为督师孙传庭给了陈望一柄尚方剑,让陈望去杀当时身为一镇总兵的陈国威。

  哪怕是新任巡抚到达河南,在进剿的事情上恐怕也要依仗于陈望。

  对于之后要自立门户的這件事,也在很早之前就已经透露。

  原本高谦的心中還有些许别样的想法,但是现在却是再也生不出這样的想法了。

  陈望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坐直了身躯,俯视着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高谦。

  高鸟相良木而栖,贤臣择明主而佐。

  对于赵怀良這個时候提问,陈望其实心中還是颇为高兴。

  “祥符,现在有多少的军兵。”

  因为陈望眼下问出這句话,无疑是已经是侧面答应饶過了他。

  “将军……”

  宋献策所說的话,怎么会被陈望所知晓,還知晓的這么清楚。

  高谦紧握着双拳,事到如今,为了能够保全性命,他也是彻底的豁出去了。

  要是其他的总兵,其他的将军,高谦绝对不会有多少的畏惧。

  “回禀将军,原本祥符有军兵四千众,都是从郑州败退下来的残兵,原本全都是骑卒。”

  “此人能力平庸,意志不坚,心思不定,依卑职之愚见,留之不如杀之。”

  所以很快,高谦在经過了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下令麾下的部曲真的向着万民军的军阵发起冲击。

  陈望身躯微微向前,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靠在座椅的扶手,看着跪在地上高谦。

  赵怀良垂下了头,心悦臣服道。

  只是当陈望的眼神移来之时,高谦只感觉自己在陈望的眼中沒有丝毫的秘密可言,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過陈望的眼睛。

  “总镇……”

  陈望微微颔首,先是赞同了赵怀良前面說的话,不過接着话锋微转。

  宋献策当初在祥符,說动高谦的话语,陈望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高谦能够听出自己话裡的第一层意思,也必然能够听出第二层意思。

  郑州之败后,如今整個河南,陈望麾下的兵马最多,势力也最大,官职也是最高。

  等到高谦回营之后,细细回想這两句话,只怕会再度惊出一身冷汗。

  逃到开封城外的明军,无一例外全都是骑兵。

  高谦的喉头涌动了一下,他想要辩解。

  除了将军一词变成游击之外,陈望所說的话和宋献策所說的话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区别。

  万民军已经是败了,高谦不想陪着万民军一起跌入谷底,一起陪葬。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杀高谦,而是要留下他对吧。”

  但是话到临头,高谦最终還是沒有能够說出口。

  明知不合情理,但是陈望仍然奉令。

  “你觉得高谦此人如何?”

  如今开封城中内的军政名义上虽然還是巡按高名衡管辖,但是实际上却已经是被陈望接管。

  当时在陈望领着汉中军的骑兵转向之时,高谦便已经是知道情况不对。

  “毕竟是外兵,你明白我的意思。”

  陈望沒有转头,只是低头饮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缓缓道。

  祥符县如今的溃兵都是骑兵,沒有步兵。

  赵怀良眉头微蹙,沉吟了片刻之后,回答道。

  恩威并行之下,高谦绝对再也生不出任何反叛的心思。

  高谦沒有狡辩,而是選擇了求饶,确实是救了他自己一命。

  高谦跪伏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正从他的手心手背還有身上不断的渗出。

  大帐之中寂寥无声,落针可闻。

  陈望笑了一笑,并沒有直接正面回答赵怀良這個問題。

  他存在的价值大于死去的价值,他就可以活着,仅此而已。

  当时在帐中,要么是他的心腹军校,要么便是他的亲卫侍从。

  但是现在坐在上首的不是别人,而是陈望。

  但是现在高谦這样的识趣,也陈望有了一個更好的办法。

  “如若将军不弃,日后卑职愿唯将军马首是瞻,为将军门下走狗,计功补過!”

  “将军大恩,卑职……卑职……卑职必定牢记于心!”

  本来陈望的打算,是杀了高谦,暂时直接接管如今驻扎在祥符的這一支溃兵,后续找寻机会再行安排。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寒意从高谦的心底身处缓缓升起,他有一种感觉,要是后面的话說出口了,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数十年后,高游击再度回忆此时,必然会感谢今朝自己,做出此番抉择。”

  等到高谦离开了帐内,一直站在一旁的赵怀良這才走上前来。

  陈望的目光淡漠,高谦无论是杀還是留,其实都不過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高谦想要辩解說是自己只是和李岩虚与委蛇,假装答应李岩的要求,使其掉以轻心,然后再在最后的关头突然发起进攻。

  “地上凉,起来答话。”

  “现在還有三千八百多人,合用的战马只剩下了三千一百多匹。”

  从地狱到天堂,一切都只是因为陈望轻飘飘的几句话。

  高谦的家丁沒有多少阵亡,大部分阵亡的骑兵都是其余各营逃到祥符的残兵,他只是将他们统合了起来。

  “将军早些休息,卑职先行告退。”

  “卑职……告退……”

  “高鸟相良木而栖,贤臣择明主而佐,背暗投明,古之常理。”

  能力平庸并不要紧,這個世上多的是能力平庸的将领。

  陈望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将目光重新放在了案桌上的信件之上。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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