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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宫宴

作者:平且安
“殿下,殿下……”郑吉听着這仿佛从远处而来的低声叫唤,倏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中的,却不是那张昳丽而狠戾的面容,而是内侍李行恩开始爬上皱褶的脸。

  见到她醒過来,李行恩趋身向前,小声禀道:“殿下,宫宴很快就开始了,殿下得梳洗更衣了。”

  郑吉定定看了看李行恩,“嗯”了一声,犹不甚清醒。

  她又做梦了,只是這梦太美太好了,她忍不住沉浸其中。

  她当然去诏狱亲手杀了宋瓒,但那是永宁二十年的事情了。

  况且,那個时候凤句已经不在了,又怎么会在狱道裡向她走来?

  這样也好,她所眷恋渴念的人,能在梦中相见,她能见到他的容貌,還能听到他的声音。

  只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即使已经回来三日,她還是想不明白。

  她最后记得的,是带着奉宸卫准备离开诏狱。

  不料一眨眼,她就回到了永宁五年。

  這個时候,她刚及笄不久,還住在明光宫中。

  李行恩所說的宫宴,正是为了庆贺她出宫开府,父皇永宁帝特地为她所设。

  郑吉渐渐清醒,边起身下床边问道:“你打探得怎么样了?今晚宫宴,杜太傅可会参加?”

  “回殿下,已经打探清楚了,杜太傅不参加晚上的宫宴。”李行恩恭敬回道。

  他示意宫女们上前伺候,继续道:“殿下,听說是杜太傅幼子从河东返回京兆,故无法前来。”

  杜太傅幼子……

  原来,這时凤句已从河东回来了,之后又是什么时候离京的?后来怎么完全沒有了他的消息?

  郑吉心中悸动,身形微顿,话语在舌间绕了半响,才缓缓问了出来:“哦,是嗎?杜太傅幼子?”

  她声音低哑,语气中有种不正常的轻颤,不過李行恩以为她這是刚醒来,還以为她为此而心生不悦,忙安抚道:“殿下,杜太傅沒能赴宴,這可是好事。”

  以他看来,杜太傅幼子回京,哪有那么大的脸面,分明是皇上怕扰了贵妃娘娘和殿下的兴致,才故意下這個恩准。

  毕竟,谁都知道,杜太傅不喜贵妃娘娘,总会冷着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而贵妃娘娘……看不惯的就是杜太傅清高冷傲的样子,每每都是出言讽刺,总能气得杜太傅脸色铁青。

  杜太傅不能赴宴,這不正好嗎?

  郑吉略微不解,随后才反应過来:是了,现在還是永宁五年,她和母妃并不喜歡杜太傅。

  听到了最关注的消息,如同舔到一丝蜜糖,令人上瘾,她克制不住地继续问道:“杜太傅幼子……是個怎么样的人?”

  “殿下,這個……老奴也不清楚,只知道杜太傅幼子自小离京,已经十余年沒有回過京兆了。要不,老奴再去打探打探?”

  李行恩在宫中摸爬滚打這么多年,最不缺的便是敏锐,這個时候多少察觉到郑吉对杜太傅,准确地說,是对杜太傅幼子异乎寻常的关注。

  郑吉知道自己露了痕迹,但实在忍不住,想知道得更多,想知道得更详细。

  于是,她点点头:“嗯,你继续去查探,再来报我。”

  “……是。”

  看到李行恩明显疑惑的神色,郑吉不禁怔然:原来,她也有這样的时刻嗎?

  极尽所能地打听他的消息,想从中窥到他年轻时的痕迹,想知道他年轻时的行事,想知道……

  一点点动静,都能牵动她的内心,若是让长定十率知道了,会不会暗中笑话?她一点都不像那個杀伐果断的长定公主了!

  郑吉想象那种情景,不禁哑然失笑。

  直到她坐在铜镜前,看到铜镜裡的自己,纷乱的心绪才渐渐平息下来。

  這是永宁五年,這還是十五岁的自己。

  金镶玉珠串在鬓边摇晃,垂下的玉蝶翻飞,衬得她肤若凝脂,唇艳若滴,再往上,是一双含情凤目,且眉长飞扬,加上高挑丰满的身材,极具震慑力的美艳。

  大德朝近年崇古,女子以淡雅清瘦为美,像郑吉這样明艳至极的……旁人虽然不敢說,但都在内心暗暗鄙夷俗气妖媚,乃祸水长相。

  少不得,从她的长相想到了她的母妃,当朝盛宠第一的姜贵妃,暗暗搓說母妃妖媚惑主,祸国殃民。

  可惜,這些人明裡暗裡跳脚了那么久,母妃依然独得圣宠。至于大德朝国运,自永年元年以来,朝廷卷甲韬戈,百姓休养生息,自然是好的。

  一切都太好了,母妃還活着,姜家也還在,她也沒有沦为阶下囚……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去碰触铜镜中的自己,生怕這一切是镜中花水中月。

  李行恩见状,摆手让其他宫女退下去,拿起一旁披帛为郑吉披上,轻声道:“殿下怎么会突然想知道杜太傅幼子的事情?

  为什么殿下会特意打听杜太傅的事情,過去殿下对這些都不在意的。

  应该說,朝中官宦人家,除了安乐侯府,殿下都不在意。但是這几日,殿下一次都沒有提及過安乐侯世子,反而问起了杜太傅幼子。

  除此之外,還有昨日殿下吩咐的事情……

  這也太奇怪了,殿下明显有什么不一样了,但是作为明光宫大总管,他這几天一直贴身随伺殿下,并沒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

  郑吉看了李行恩一眼,知其心中已起疑,却沒想着作什么解释。

  最重要的是,這些她都无法說。

  三日前刚醒来的时候,她惊喜交加,第一次時間就急匆匆赶去福庆宫,在確認了母妃依然安好之后,她就想将前世所发生的事情說出来,以便让母妃做好提防,也让姜家提前避开灾祸。

  可是,她张了口,却像被消了音般,什么都說不出来。

  随后她拿来纸笔,想将前世经历写出来,但是笔悬纸上,怎么都落不下。

  很快她就确定了,但凡与有关前世的事情,她都不能透露出来,无论是以什么方式。

  她所知道的前一世,她所经历過的那些事情,只能存于心中,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想想也是,上天足够宽宏大德,已经让她重活了一次,又怎能奢望更多?

  况且,从她重回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变了。

  她所能做的,便是一点点勾勒着准备着,竭力避免前世的命运。

  想她多活了那十几年,数番起起落落,便是无法說出来,但是也能做的。

  她沒有回应李行恩的话,任其屈膝为她整理衣饰,渐渐出神。

  恍惚间,她看见铜镜裡自己的身边站着一個人,那人身姿挺立,可惜铜镜沒能映出他的样子,只听得语气悠然平淡:“殿下,我今日且教你四個字,枕威养锐……”

  待她定神一看,铜镜裡只有自己年轻而美艳的容貌,再无旁人。

  郑吉忍不住想叹息,前世他所教导的话语犹在耳边,但是现在他不会在她身边。

  這四個字,令她头脑一清。

  是啊,她刚刚回来,最要做的是便是枕威养锐,她不急,绝对不能急。

  前世的血海深仇,前世的滔天冤屈,那些她即使执掌长定十率也還沒有查清楚的事情,母妃是怎么死的,姜家是怎么沒的,還有杜家又是怎么被诛的,這些都要她都要查清楚!

  背后那些人若還想像前世那样,想要折断她腰骨、杀戮她至亲,她必将其挫骨扬灰!

  她凤目半眯,眼神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狠厉,隐约能能看出前世执掌长定十率的气势威严来。

  李行恩停下动作,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总觉得有什么朝他压迫過来。

  就在這個时候,明光宫大宫女岫云走了进来,恭敬禀道:“殿下,福庆宫那边传讯,道贵妃娘娘准备起行了。”

  郑吉闻言,回過头来看向岫云。

  岫云比她大了八岁,自小看着她长大,再有两年便可以出宫回乡了。

  “本殿知道了,你且下去准备吧。”郑吉回道,摆手让岫云退了出去。

  郑吉侧头看着李行恩,语气淡淡:“之前交代你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吧?”

  三日前她醒来之后,第一時間去见了母妃,第二,便是给李行恩下了几個指令,吩咐他去安排一些事情。

  李行恩从中嗅出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意味,当即肃声回道:“殿下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郑吉点了点头,想到前世的事情,不觉嘴唇紧抿起来。

  她沒记错的话,今晚的宫宴,是出现了一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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