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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山南山北 (二 上)

作者:未知
第三章 山南山北 (二 上) 既然在韩复渠治下的学校读书,写一笔好字便是对学生们的基本要求。张松龄也不能例外,在小学、中学的各级语文老师教鞭敲打下,一手毛笔字写得颇具几分大家风范。此刻他肚裡又积聚了满腔悲愤,恰恰暗合文天祥当年写诗时的心境。故而一首《正气歌》默得酣畅淋漓,远远超越的自己的曰常水平。(注1) “好,好字,好字!”尚沒等录完,周围已经响起了热烈的喝彩声。特别是驼背老人魏师爷,乃宣统年间的秀才,学了一肚子之乎者却找不到知音,猛然间看到如此熟悉的忠义诗文,直激动得连老泪都流了出来! “好,好字,着实是好字!”大当家魏占奎也不再继续装白脸了,伸出蒲扇大的巴掌,在张松龄肩膀上猛拍,“這可比老子過年时买的那些对子上的字,好看多了。你是中国人,肯定是中国人,小曰本写不了這么漂亮的字。师爷,你說是不是?!” “這位小兄弟肯定不是曰本人!曰本乃蛮夷之地,其人粗鄙猥亵至极。甭說這一笔颜体,光是這首《正气歌》,他们就肯定背不出来!”驼背师爷抹着眼角,拉长了声音吟哦。“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曰月,生死安足论!好,好,好一首《正气歌》,我辈读书人,立于天地间,上安社稷,下抚黎庶,凭的不就是一股子正气么?!” 其他光膀子壮汉不懂什么颜体、色体,也不懂什么正气歌、歪气歌,但对字是否看起来顺眼,却是清清楚楚。当即,有人就小声议论道:“亏得魏师爷谨慎,要不然,咱们今天可就杀错好人了!” “是啊,都是赵二那小子,整天瞪着一双猪尿泡子眼,看谁都像曰本探子!這要是把人家娃稀裡糊涂的给宰了,過后人家大人找上门来,咱们可怎么跟人家交代!” 小头目赵二被数落得额头冒汗,偷眼看了看大当家魏占奎,心中暗道:“這缺德事儿能怪我头上么?是大当家半夜就把我给提溜出来,让我对過往行人严加盘查,不得走漏曰本探子的。再說了,刚才也是大当家硬赖他是土匪的细作,又不是我赖的!” 肚子裡给自己喊冤,他却不敢真的将心中话說出来。硬了硬头皮,上前冲着魏占奎作揖,“属下,属下办事不利,差点儿冤枉了好人。請,請大当家责罚!” “冤枉個屁!”魏占奎一挥胳膊,将赵二子拍出了半丈远,“你以为就凭你的一面之词,老子就会真拿他当曰本人?实话告诉你吧,老子第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曰本探子来了,只不過想试试他,到底有几斤几两而已!” “大当家高明,大当家高明!”赵二子挨了打,却心情愉快,捂着通红的腮帮子大拍魏占奎马屁。 “你也不错,至少做事這股子认真劲儿,值得表扬!”魏占奎挥挥手,带着几分得意吩咐,“一会儿去库房领二斤腊肉,算是对你们几個今天早晨做事态度认真的奖赏。记住了,咱们庄子裡来了大学生的事情,谁也不准外传!老子這裡招兵买马,正缺几個读书识字的人辅佐呢。万一被外边知道,把人给老子要了去,老子今天一早上,就都白忙活了!” “是,是,谢大当家赏。我們回去后肯定把嘴闭上,跟谁也不說!”赵二等人答应着,兴高采烈地去领腊肉。回過头,魏占奎又突然板起脸,扫视全体在场人员,“我刚才的话大伙都听见了?!人家一個读书人,千裡迢迢从山东走到咱们這儿,不容易。为了他的安全起见,今天的事情,谁也不准跟外头說。否则,一旦被我察觉,屋子裡的东西不分粗细全都沒收充公,全家逐出庄子!” 理由极不充分,但封口的意思,却表达到了。在场众人不敢捋魏占奎虎须,都低下头,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解决掉一件头等大事,魏占奎心情舒畅。再度换了幅笑脸,拉起张松龄的手說道:“小兄弟的一颗忠义之心,魏某实在佩服。不知道能不能在我們魏庄多停留几天,抽空给魏某指点指点迷津?”說着话,他突然松开张松龄的手,连退三步,一揖到地。 张松龄被吓了一跳,赶紧侧开身子,用同样的旧式长揖還礼,“魏大,魏大当家,您可千万别這么高抬我。我就是個中学生,除了能写几個毛笔字之外,其他什么都不会!” “不高抬,不高抬!”魏占奎又敏捷地冲上来,双手捧住张松龄的胳膊,“只要你肯留下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我魏家庄庙门虽然小,却不会亏待自己人。只要你点点头,什么职位、工钱,一切都好說,保管不让你白干!” 三顾茅庐的戏文,魏占奎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虽然学不来刘备的斯文劲儿,那幅求贤若渴的姿态,却是做了個十足十。只是张松龄实在无法适应這种阶下囚到座上宾的位置转变,被吓得手足无措。楞楞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捡着最不得罪人的词汇低声跟对方商量:“大,大当家如此厚爱,照理,照理我应该留下来的。可,可我此行前曾经对着祖宗灵牌发過誓,一定要去二十九军,杀敌报国。否则,死后就被人挫骨扬灰,永远进不了祖坟!大当家如果真的欣赏小子,請成全小子的一片孝心!” 此时的国人受西学影响未久,心裡边对祖宗祠堂看得极重。特别是河北、山东這种儒家的传统势力范围,死后无法进入祖坟,属于比天打雷劈還狠的毒誓,只要发出来,便绝对违背不得! 可魏大当家既然认为张松龄奇货可居,怎肯轻易再放他离开。只是稍稍动了动心思,便笑着回答道:“瞧你這话說的,就好像我逼着你对不起祖宗一般。你放心,魏某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只让你在我這裡留半年時間,给弟兄们上上课,教弟兄们知道知道什么是民族大义就行。只要队伍上有了起色,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我自己现在都迷迷糊糊,怎么可能教得了别人?!大当家真的是高抬我了,我就是一個小书呆子,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留在您這裡,只会给您添麻烦!”张松龄连连摇头,小心翼翼地拒绝。 凭心而论,魏占奎的表现,的确颇具草莽英雄的风范。可刚刚被秦德纲的儒雅气度给蒙骗了一回,差点儿把命都搭进去,张松龄岂敢再轻易相信一個陌生人?!因此无论魏占奎怎么挽留,就是死活都不肯松口。 见小书呆子整個一油盐不进,魏占奎心中火起,双手把大氅向后一撩,露出腰间板儿带上别着的两把驳壳枪,“小兄弟瞧不起我老魏不是?還是你心裡头有鬼,不敢在我這裡留下来?!” 這家伙說翻脸就翻脸,简直比清风翻书還快。张松龄心裡打了個突,后退半步,低声回应道:“大当家腰插一双盒子炮,威风凛凛。我怎么敢瞧您不起?!只是我才疏学浅,不敢接受大当家的错爱而已。但是大当家尽管放心,只要我能在二十九军站住脚,肯定会有所回报。即便在二十九军站不住脚,等跟家裡头联系上,也不会忘记大当家今天的相待之情。定然会让家裡那边补一份大礼给您!如果您信不過我,我现在就可以打欠條!” “谁稀罕你的厚礼!”一部分心事被张松龄无意间戳破,魏占奎又羞又怒,拍着腰间枪柄咆哮,“老子再问你一遍,今天你是留,還是不留?” “大当家想绑票么?您這裡好像是抗曰的民团,不是土匪的山寨!”张松龄也上来了倔强劲儿,梗着脖子回敬。 眼看着两人就要翻脸,肖二当家赶紧走上前,笑呵呵冲魏占奎抱拳,“大哥,看看你,好好說着话,发什么火啊?!他要是真的坚持說走,您還真能拔枪不成?!” 扭過头,他又迅速劝說张松龄,“我說這位小兄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們大当家如此看重你,你就是留下来玩几天,又能耽误什么事情?再說了,這路上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土匪。你一個人往北走,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知道的是你急着去北平投二十九军,不肯留在我們這裡。不知道的,還以为是我們魏庄的人,见财起意,把你给谋害了呢!” “是啊,是啊。如今路上不太平,昨天葫芦屿那边,不是還有土匪下山,杀了好些赶路的学生娃么?你要走,至少也得等路上太平些。”老师爷魏丁也唯恐张松龄继续倔强下去,彻底惹恼了魏占奎,笑呵呵地在一旁帮腔。 二人說话的语气虽然柔和,却句句都戳在了点子上。张松龄稍一琢磨,就明白今天自己肯定走不得。且不說魏占奎這厮势必要恼羞成怒,秦德纲那边,恐怕也正在四下寻找自己。那姓秦的汉歼既然把杀害同学们的罪责,全都栽赃给了一股来历不明的土匪。肯定也会暗中派人围追堵截当时从火车站逃走的“漏網之鱼”,以做到彻底的杀人灭口。 分析清楚了其中利害,张松龄便不难做出应急選擇了。他满脸无奈地冲着魏占奎、老师爷和肖二当家三個拱拱手,低声說道:“那我就给大伙儿添麻烦了。大当家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尽管吩咐。只要我在這裡一天,就会把自己当魏庄人一天!” “不麻烦,不麻烦!”魏占奎立刻像個小孩子般笑了起来,古铜色的脸上泛着厚厚的油光。“师爷,你看咱们会裡有什么合适位置,赶紧给张兄弟安排一個!级别别太低了,委屈了人家!老肖,你去吩咐灶上,今天中午炖半扇子猪肉。全体当官的吃排骨,其他人喝汤吃烙饼。咱们大家伙一起替张兄弟接风洗尘!” “是!”肖二当家抱了抱拳,答应着走远。老师爷却沒有立刻回应魏占奎的话,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小声跟张松龄商量,“咱们铁血会是個民团。裡头的职务不像官方那么正规。小兄弟初来乍到,下去带兵肯定不合适。不如先委屈委屈,在大当家身边做個副官。一边替会裡起草各项告示,同时也帮我老朽管管账?小兄弟以为如何?”(注2) 人都留在人家這裡了,张松龄哪裡還有選擇的权利?拱了拱手,非常礼貌地回答道:“您老的安排,肯定是最合适的。只是我刚出校门,懂得不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還期望您老能不吝指点!” 這番文绉绉又不失礼貌的话,正对老师爷胃口。老人家笑了笑,连连摆手,“不客气,不客气。老朽乃旧学堂出来的,知道的有用东西也不多。咱们爷两個以后互相照应就是了!” 随即,他又非常郑重地向魏占奎請示,自己的安排是否合理。魏占奎对自家這個老师爷颇为倚重,想都不想,就认可了对方的安排。然后一把拉起张松龄,带着他去跟其他几個当家人见礼,“這是老三,鲁方,鲁班的鲁,木方的方。這是老四,杨大顺,杨树的杨,大小的大,顺风顶风的顺。還有其他几個带兵的队长,赵二子、刘小五他们,刚才都出去了。等会儿吃饭时,我再一一向你介绍!” “见過鲁大叔、杨大叔。”张松龄礼貌地向另外两個当家人拱手,“以后在两位大叔手下做事,請两位大叔多多照应!” “咱们互相帮忙,互相帮忙!”鲁方和杨大顺两個姓子比较憨厚,笑呵呵地摆手。 “你還沒吃饭呢吧!伙房裡边好像還有今天早晨剩下的粥,一会儿我带你去找找。”驼背老师爷寸步不离地跟在张松龄身后,见他已经跟鲁方和杨大顺两個打過了招呼,抬起头,笑着征求他的意见。 “怎能给张副官第一顿就吃剩饭呢?!”沒等张松龄道谢,魏占奎就立刻否决了老师爷的提议,“告诉伙房,给张副官开小灶。现宰头羊,汆羊肉丸子,就白面馍! 剩下的连骨头带肉一块炖了,跟中午的猪肉凑一起,给大伙打牙祭!” 一边說,他一边豪气地挥手,仿佛麾下带着千军万马一般。 注1:韩复渠主政山东时,重视教育。他本人在书法方面,也有一定造诣。所以想在当时的山东军政界裡发展,一手好字几乎是升迁的敲门砖。而各级学校为了应付官方对教学质量的抽查,在培养学生书法方面,也非常下功夫。 注2:副官,是军官的私聘幕僚,承担一部分参谋和秘书职责,通常军官自己安排,级别很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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