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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白蚂蚁

作者:水合
!--go--河边洗衣服的寡妇猛听见身后有人高喊“不好”,登时吓了一跳,抬起头就发现河中有艘小船已经靠近了自己。她慌忙抱起木盆往后退,這时就见船舱中嗖嗖窜出两個男人,竟从甲板上一步跨到岸边,伸手去拽那個妇人。

  罗疏立刻快步冲进那三人之间,用身子挡住那两個男人,使力将寡妇往岸上推,边推边喊道:“快去报官!”

  她光顾着救人,不料穿着套靴的脚這时冷不防踩着了湿滑的青苔,她顿时脚下一崴跌在台阶上,整個人差点栽进河裡。下一刻就听那船上有人喊道:“這人也是個女的,就抓她!快点抓人上船,再迟官差就来了!”

  罗疏心中一惊,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自己刺痛的脚踝,這才发现脚上的套靴已经在摔倒时脱落,露出了靴中青色的弓鞋。

  原本要抓那寡妇的两個男人被突然出现的罗疏搅了局,眼见猎物已经跌跌撞撞哭喊着跑上了岸,当下也只得退而求其次,抓了罗疏狠命地往船上拖。

  此刻罗疏已经确定這帮人是专抢妇人的恶棍,一边挣扎一边呼救,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最终還是被那两個男人拖进了船舱。

  “快走!”当罗疏跌进黑暗的船舱裡时,便听见耳旁有人催促艄公,“往湖上去,這女人难搞,去湖上再弄她!”

  罗疏這时被迫仰卧在船舱底部,被人踩着心口动弹不得,再要呼救时,脖子上便也落了一只脚,于是她的双手只能用力掰着那只越踩越狠的硬底鞋,藉此勉强地呼吸。一时之间,她的脑中闪過无数求生的念头,却在面对眼前這帮作恶多端的谋财恶棍时,找不到一個行之有效的办法。

  他们不会要她的命,因为他们将会把她带到某個地方,塞给一個光棍做妻子;他们也不会接受她的收买,因为這一行裡自有行规,放了她就等于砸了一辈子的饭碗。

  船头哗哗的破水声一直在她耳边响個不停,可知船在水上行得飞快。

  再想不出办法逃生,就真的来不及了……

  思绪纷乱中也不知過了多久,艄公开始减缓了船速。黑暗中的恶棍们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說起笑来。罗疏依旧被人踩得动弹不得,這时突然感觉到有人开始动手脱她的鞋子,甚至捏了捏她的脚调笑道:“這么好的一双脚,至少应该再问那邵光棍多要两钱银子……”

  “你们說這女人为什么要做這样的打扮?穿得跟官差似的?”

  “管她什么来头,反正是個女人,咱们收了邵光棍的银子,今天就得弄個女人去跟他拜堂。”

  罗疏顿时警觉起来,再一次拼命挣扎,哪怕窒息也要从這几個恶棍的手裡挣脱。過去在鸣珂坊的时候,她很早就听說過這帮流氓的手段——這些人开始脱她的鞋,就是为了使她无法逃跑,为了逼迫被害的妇人就范,他们通常都会把妇人的衣服剥光,用被子裹着将人送去拜堂。

  与其如此,還不如死了!

  這一念在罗疏脑海中一闪而過,瞬间使她不知从哪裡生出一股力气,竟奇迹般地挣脱了正在剥她衣服的几個男人。就是這片刻的间隙让她抓住了机会,脚步踉跄却又飞快地跑上船头,毫不犹豫地往水中一跳。

  她不会游泳,扎进水中就像一枚秤砣似的往下沉,然而既然是求死,這样的结果她求之不得……

  。。。。。。

  此刻湖边另一头的画舫上,眼力极好的齐梦麟像只猫头鹰一样歪着脑袋,纳闷地看着身上仅着中衣的罗疏跳进水裡,却是疑惑地喃喃自语道:“這女人在搞什么?推演案情嗎?”

  齐小衙内怎么会出现在湖上,這也得从一個时辰前离开清虚观說起。

  当其时齐梦麟春兴萌动,忽然意识到自己自从来到临汾后,竟然還沒有逛過青楼喝過花酒,顿时大为遗憾,于是飞快地找人打听到烟花之地的所在,便直奔临汾最有名的青楼——鸣珂坊而去。

  他一进鸣珂坊,便以挥金如土的姿态赢得了老鸨的青睐,更兼皮相俊秀,引得鸣珂坊的花魁“牡丹”青眼相看,于是出了扬州来到临汾的齐小衙内,照旧在温柔乡裡平步青云,直接登上了牡丹的画舫,一路逍遥地游到湖上。

  他在牡丹魅惑邀宠的眼神中春风得意,懒懒斜靠在画舫凭栏上,手中拈着小酒杯,耳边荡漾着丝弹肉唱的小艳曲,深深感到這他妈的才叫人生!

  什么破案,還不带他玩儿,就让那帮穷酸自己操心去吧!

  這时牡丹见自己的恩客有些走神,便从酒桌中央的大攒盒裡取出一张薄如白绢的面饼,用筷子将攒盒中细切成丝的各类肉菜各拈少许,纤纤十指细细地一卷,塞进齐梦麟口中,故意撒着娇道:“想来咱们鸣珂坊裡的姑娘,齐公子您是看不上的,您从扬州来,什么样的花沒见過?又哪会稀罕我這朵牡丹?”

  “哎,谁說的?”齐梦麟笑嘻嘻地搂過牡丹,放肆地亲了一口她的脸颊,一本正经地恭维道,“牡丹姑娘這样的美貌,就是搁到扬州也是数一数二的!老实說,我還挺烦扬州的那些粉头,但凡稍微出点名的,必定要住在深巷裡,你自個儿去找准得迷路,還得花钱让人领着去,纯粹是为了沽名钓誉。等到进了她的门吧,可好,還得坐上一两個时辰等她上妆,好似她還沒起床似的,真是千般矫饰、万般做作。最后姑娘终于打扮好出来了,结果睁大眼一看,哎唷,原来那长相,還比不上咱们牡丹姑娘的一個脚趾头呢,嘿嘿嘿……”

  牡丹听了齐梦麟這一番不着调的打趣,忍不住噗嗤一笑,心裡着实喜歡這個淘气的郎君,便难得地令小婢取来自己的琵琶,对他笑道:“承蒙齐公子這般厚爱,可儿便也献丑弹上一曲琵琶,公子您听了不要见笑才好。”

  齐梦麟听了她的话,却是好奇地问道:“咦,原来你不叫牡丹?”

  “牡丹只是個诨号,哪有真取這個做名字的?人家小名叫可儿,姓元。”牡丹笑得半张脸藏在琵琶后面,又娇声道,“咱们鸣珂坊裡原有六样宝,人称牡丹、金莲、白玉杯;锦囊、扇坠、小棉袄。可儿我不才,占了這第一的虚位。”

  齐梦麟一听這“六宝”之名,顿时色迷迷地眯起眼来,哪儿還有心听琵琶,忙追着牡丹问道:“你因为是花魁,所以得了‘牡丹’這個诨名,那么其他五样宝又是什么由来?你快给我說說。”

  牡丹便笑道:“那‘金莲’姓潘名巧,得了這個诨号自然是因为脚小,何况她還姓潘。‘白玉杯’名叫林媚兰,人长得肤白体丰,又能千杯不醉。扇坠你见過,就是刚刚在鸣珂坊时给你递茶的刘君怜,因为個子小巧才得名。小棉袄叫做田冬冬,其他倒沒什么,就是人贴心,像個爱說话的菩萨,极讨客人喜歡。”

  這一番话听得齐梦麟心神往之,一边听她說,一边掰着手指数,心想這下可得好好花上几天,一個個见了才好,正在盘算间,却忽然发现牡丹不再往下說,不由问道:“你是不是漏了一個?不是還有一個锦囊么?怎么不說了?”

  “哦,那一個啊,說了也是白說。”牡丹撇撇嘴笑道,见齐梦麟疑惑,便向他解释,“锦囊名叫罗疏香,如今已经从了良,不在鸣珂坊裡了。”

  “哦,”齐梦麟顿时觉得有些遗憾,忍不住追问道,“那她为什么叫锦囊呢?”

  “因为人聪明呗。关起门来和客人们說话,沒多久客人都对她死心塌地的,据說是因为善解人意,无论何人忧闷哀怒,她都能以温言感发人心,洗涤尘臆,”牡丹說罢却又蹙眉道,“不過姑娘们都不喜歡她,觉得她性子古怪,沒几個和她玩得好的。”

  “哎,真是可惜啊,来迟一步,错過一位佳人……”齐梦麟斜靠在画舫凭栏上,托着腮感慨着。這时他无所事事地望着湖面,便看见远远的一艘小船上,穿着白色中衣的罗疏像只白鹭一般,眨眼间闪现在甲板上,又飞快地往湖中一跳。他乍见此景,不由纳闷地自语道:“這女人在搞什么?推演案情嗎?”

  直到船舱中追出几個魁梧的男人,艄公又拿着竹梢往水裡戳时,他才被這几個凶神恶煞的人吓得心惊肉跳起来。

  “喂,你快過来看看,那边船上是怎么回事?”齐梦麟此刻尚有些迟疑,便扬声招呼牡丹来看。

  牡丹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便笑道:“亏齐公子您還是从南边水乡過来的,连這事都不知道?那是抢亲船,专门抢妇人买卖的,一抢到手就会先剥衣凌-辱,名曰‘灭耻’,被辱的妇人难免心灰意冷,从此任人摆布,等被卖到夫家生米做成熟饭,哪怕你是良家出身,也由不得你回头了。這帮人敲骨吸髓、无缝不栖,因此也有個诨号,叫做‘白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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