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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灭蝗蝻

作者:水合
!--go--晒龙王、打旱魃之后,龙王爷依旧无动于衷。炽热的太阳每天照常升起,烤得大地上人心惶惶,深远的天空蓝得令人恐惧,竟然连一丝云气也沒有。

  一個月之后,就连河滩上的蓬草也枯了,天气越来越热,最令齐梦麟无法忍受的是冰块越来越难买——沒有冰块消暑的夏天,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烤焦,迟早会被太阳晒成一块臭鱼干。

  大热的天,人当然容易烦躁,齐梦麟就更爱跑县衙裡去找不痛快。這天他闲得沒事又溜达到临汾县衙,发现韩慕之和陈梅卿竟然坐在二堂裡吃枇杷,立刻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跑過去找碴。

  陈梅卿对這個越来越暴躁的齐小衙内沒办法,只好当他是中了风邪,真心劝了两句:“齐大人,近来天干物燥,您還是找個凉快地方消停消停吧。”

  “我看你這二堂就挺凉快的,”齐梦麟伸爪抢過一個枇杷,老实不客气地往堂中一坐,又话裡有话地瞥了韩慕之一眼,“再說韩大人這张脸,我一看见心裡就拔凉拔凉的,舒爽得很。”

  陈梅卿暗暗翻了個白眼,刚想讽刺几句,這时一個门子却慌慌张张跑到堂下,哭丧着脸向韩慕之报信:“大人,翼城县的衙役捎信来,說是地裡发现了大片的蝗蝻!”

  韩慕之闻言一惊,脸色顿时就变了:“你快去請那個衙役過来,我有话要问他!”

  這时一旁的陈梅卿也意识到了問題的严重性,惊慌失措地抚着脑门哀叹:“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话說旱极生蝗,果然沒错。”

  只有齐梦麟整個人還不在状态,莫名其妙地望着堂中二人问道:“什么东西把你们急成這样?”

  “您以为是什么,当然是蝗虫啊!”陈梅卿相当看不起這個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一脸鄙夷地教训他,“齐大人以为咱们吃的粮食是从哪裡来的?难道是米袋子裡自己冒出来的?蝗虫過境,寸草不留、赤地千裡啊齐大人!”

  “知道了知道了,你還真当我是沒见识的?农田我又不是沒见過。”齐梦麟色厉内荏地反驳了一句,仍然不觉得問題能有多严重。

  這时从翼城县赶来报信的衙役已经被门子领进了二堂,韩慕之立刻在座上追问道:“你们县是几时发现的蝗蝻?可有派人扑灭?”

  那衙役听了韩慕之的话有些诧异,却不敢反驳,只跪在地上回禀道:“回大人的话,三天前鄙县乡民发现了蝗蝻,由保长禀报了县老爷。如今鄙县的县老爷已经在八蜡庙裡祭拜蝗神了,所以特派小人给大人您送個信,請您也尽快设祭,以免耽误祭祀,触怒了蝗神。”

  “简直荒谬!”韩慕之听了這话顿时发起怒来,望着那衙役斥骂道,“蝗蝻初生时只会跳跃,這时候最易扑灭,你们不抓紧時間灭蝗,竟然把時間浪费在祭祀上,难道還要等蝗虫长出翅膀漫天成灾时,才知道着急嗎?”

  那衙役被韩慕之骂得哑口无言,陈梅卿赶紧使了個眼色将他打发走,又望着韩慕之好言相劝道:“慕之,你不知道本地的风俗,我們這儿沒人敢伤蝗虫的。相传蝗虫乃是戾气所化,所以发现了蝗虫都是去八蜡庙祭祀,一旦蝗神息怒,蝗虫也就不会成灾了。”

  “這种胡话你也信?别人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韩慕之瞪了他一眼,板着脸教训陈梅卿,“蝗虫和虾子是一种东西,虾籽附在水草上,遇到天旱湖水减退时,水草暴露在外,草上的虾籽就会孵出蝗虫。所以十蝗九旱,就是這個道理。在江西沒人会把蝗虫当成惹不得的神物,姑息养奸只会错過灭蝗的最好时机,让灾情愈演愈烈。”

  “好啦好啦,你能說通我一個又能如何?能說通全县的人嗎?”陈梅卿不以为然地反驳,“就算你是对的,逆民意而行要冒多大的风险,你也不是不知道……”

  躲在一旁的齐梦麟见他二人越吵越厉害,便开始有些坐不住,最后索性趁无人注意时,偷偷溜了出去。他跑到刑房找到罗疏,将這個消息当成一件新鲜事来卖弄,兴奋不已地告诉她:“嘿,你知道嗎,翼城县的地裡发现蝗蝻了!”

  罗疏闻言一惊,慌忙搁下笔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我在二堂裡坐着,听翼城县的衙役来报信的。”齐梦麟笑嘻嘻地回答。

  這时罗疏的表情却凝重起来,皱着眉问:“那么韩大人如何决定?准备组织县中灭蝗嗎?”

  “咦,你也主张灭蝗?”齐梦麟一听罗疏与韩慕之的意见竟然一致,心中隐隐有些别扭,“韩知县是主张灭蝗的,不過陈县丞他不答应啊,两人为了這事,還在二堂裡吵起来了。我在一边听得沒趣,就跑過来找你了。”

  罗疏闻言沉吟了片刻,不以为然地对齐梦麟道:“蝗虫是虾籽变的,有什么打不得?”

  “咦?你也知道蝗虫是虾籽变的?你不是本地人嗎?”齐梦麟见罗疏沒有回答自己,忽然恍然大悟地嚷嚷起来,“我明白了,你不是临汾人,难怪听你口音也不像,你老家在哪裡?”

  罗疏沒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眼看田裡麦子就快熟了,今年收成本来就不好,這时候闹蝗灾,只怕要千裡绝收,你還有闲心问我這些?”

  “我为什么不能有闲心?哪怕千裡绝收,平阳卫也不敢短了我的口粮。”齐梦麟嘴上犹自逞强,却发现罗疏看着自己的眼神忽然变了,登时心虚地向她告饶,“好了好了,算我說错了,你别拿這种眼神看我,搞得我好像是個混蛋似的。”

  “你說這样的话,难道不是混蛋嗎?”罗疏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我其实也不想說這些话,只是气不過你老帮着韩慕之說话,”齐梦麟委屈地扁扁嘴,“当然,谁让他是你的长官呢,你向着他自然是应该的。”

  “我向着他,不光是因为他是我的上司,论品秩,你的官比他的還大呢,怎么总做些让我不敬重的事?”罗疏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处理公务,“我只向着占理的人。”

  齐梦麟一听罗疏這样說,便忍不住醋意地冲她赌气道:“他有什么了不起啦?疑难的案子還不是要你帮着办?再說我這人也不是废物点心,你别忘了,我在寿阳县的时候可帮了你不少忙啊!”

  “沒人說你是废物点心,”罗疏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对他解释,“你知道嗎,韩大人他管着一县的人,一年至少要处理上千宗案子,其中又能有几條是人命大案?那些争田地宅院、争牛羊稻谷,鸡毛蒜皮的状子,搁到你手上,别說是上千件,就算只有十件,你有耐心看嗎?”

  “這我当然知道,我大哥就是干這些的,”齐梦麟两眼望天地回答,“所以我才不要考文官呢,简直是活受罪。”

  “所以破几件案子,也沒什么值得居功自傲的。”罗疏低下头,将柔软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公文上,低声道,“管理一座县城,真正的苦功恰恰是在這些吃力不讨好的小事裡,所以我敬重他。”

  她用柔和的嗓音說出這些话,让齐梦麟心裡很不是滋味,偏偏却又无从反驳。

  唉,這女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不让他总是碰一鼻子灰呢?齐梦麟有些气馁地心想,不高兴再待在她身边受奚落,索性跑出县衙,拽着连书一同上鸣珂坊裡取乐。

  自古鸨儿爱钞、姐儿爱俏,齐梦麟在青楼裡是左右逢源的公子,這一点罗疏绝对沒有說错。如今鸣珂坊的老鸨见了齐梦麟就眉开眼笑,简直是拿他当儿子一般疼爱,齐梦麟一进门便豪气干云地点了鸣珂坊的五宝,又包下一個大雅间,连同连书七個人围着桌子又說又笑。

  齐梦麟看着满眼的莺莺燕燕,再窝囊的心情也舒爽了,顿时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今天我来得真巧,竟能把你们五個全都凑齐了!”

  一旁的连书却忍不住泼他冷水:“那是因为现在是大白天嘛。”

  齐梦麟立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在小棉袄适时地往他嘴裡塞了一颗冰凉的蜜李,才好歹消解了他肚子裡的火气。

  “如今天旱,湖景也不好看了,游不了船,待在鸣珂坊裡真是闷死了。”牡丹撅着嘴对齐梦麟抱怨,红菱一般勾人的唇角又微微一弯,冲他撒娇道,“奴家为大人弹曲琵琶解闷,好不好?”

  “好好好,”這时齐梦麟正卷着袖子与白玉杯划拳,闻言不禁偏過头来催促道,“你有什么新鲜曲子,快唱一首来听听。”

  那牡丹便向他抛了一记媚眼,涂着蔻丹的玉指轻轻挑动琵琶弦,极尽幽怨地缓缓唱道:“画裡看人假当真,攀桃结李强为亲。郎做了三月杨花随处滚,奴空想隔年核桃旧时仁……”

  原本還在胡闹的齐梦麟不知不觉被牡丹的歌声吸引,那如泣如诉的唱词勾动了他的心事,让他好不容易才飘飘然浮起的一颗心,一瞬间又猛地低落了下去。于是他环顾四周,看了看唱曲的牡丹,偎在自己怀裡的金莲,坐在一旁陪酒的白玉杯,正体贴地递手巾给自己的扇坠,为自己剥桃子的小棉袄——真是满眼繁花,恍如仙境。

  然而齐梦麟却闷闷喝尽了杯中酒,在心底暗暗嗤笑自己:好嘛,眼前看着五個,心裡想着一個,倒是把鸣珂坊的六样宝都凑齐了。

  這时雅间裡的五個姑娘都察觉到齐梦麟有心事,赶紧加倍地奉承他——她们虽不及罗疏聪明,好歹個個都是人精,当然知道此刻齐梦麟的心思不在她们几人身上。偎在齐梦麟怀中的金莲故意将腿翘高,从裙子底下微微露出一只穿着红绣鞋的脚尖,果然成功地吸引了齐梦麟的目光,让其他姑娘又妒又羡。

  齐梦麟看着她裙下微微晃动的三寸金莲,不禁托着下巴暗自赞叹,然而转念之间,他就想起罗疏竟然放了脚,心中就忍不住为她气苦——那個自断后路的疯女人,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他干嘛還要替她惋惜、替她心疼啊!

  “公子今天似乎不大开心,”這时小棉袄剥好了桃子,用手绢干干净净地托着送给齐梦麟,怯生生地赔笑道,“可惜锦囊她不在了,否则公子有什么心事,由她劝解劝解,准保就好了。”

  “哦,她啊……”齐梦麟冷冷一笑,嘴上沒說什么,心裡却暗恨——我這一肚子火,就是被她气出来的!

  然而恨归恨,当小棉袄从口中念出她的名号时,齐梦麟却還是不争气地开口向她打听:“那個锦囊,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开鸣珂坊呢?”

  “這我們哪会知道呀,”一旁的扇坠笑着抢過话,“我們鸣珂坊裡,就数她心眼子最多,从来都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想,大概是她不愿意接客吧。”這时小棉袄忽然开了口。

  雅间裡的姑娘们顿时一片默然,小棉袄猜测的答案瞬间戳中了她们所有人的心事。齐梦麟却觉得這個答案并不可靠,忍不住說出心底的疑问:“她既然不愿意接客,为什么不让人替她赎身呢?她身为鸣珂坊的一宝,难道就沒有一個有钱的相好,肯花钱买下她?”

  “有,当然有,怎么会沒有呢?”這时白玉杯悻悻地放下了酒杯,艳丽的红唇不以为然地勾出了一抹讥嘲,“想替她赎身的客人,多了去了,可她谁也沒答应。她還有一個大主顾,那個神神秘秘的客人,我們谁都沒见過,只知道那人隔段時間就会来一次,关着房门和她說一会儿话,临走时就会丢下一大笔钱。那個客人也想给锦囊赎身的,可她就是不肯,沒想到拖到最后,還是她自己想办法从了良。”

  白玉杯口中的大主顾勾起了齐梦麟的好奇心,他联想到罗疏的阔绰,直觉地认定這個人与罗疏手裡的钱大有关联,急忙追问道:“那個人的身份你们就沒人知道?”

  五個姑娘全都摇了摇头:“沒人知道,不過那個人的小厮是山东口音。”

  “哦……”齐梦麟颇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這一点点线索,說了等于沒說。他只能从姑娘们沒头沒脑的话裡判断出一点,那就是罗疏這個人绝不会随随便便去投靠一個男人。

  所以,自己也同样被她拒绝了。

  “真不知道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一瞬间齐梦麟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觉得庆幸還是扼腕。

  “是呀,這裡从来就沒人知道她的心思。”這时一直沒开口的金莲也笑了笑,对着齐梦麟撒起娇来,“其实我們跟她也不算熟啦,大人,咱们還是继续喝酒吧?”

  偏偏齐梦麟却還要不死心地追问:“那這裡谁和她最熟呢?”

  在座的几個姑娘都被他问得有些不高兴了,只有小棉袄乐呵呵地回答道:“鸣珂坊裡就数金描翠和她玩得最好,不過也因为她才得罪了妈妈,如今妈妈不让她见贵客,大人您是见不到的。”

  齐梦麟還想再问,這时连书却在一旁好奇地插嘴:“公子啊,您干嘛一直打听罗都头的事?”

  “谁打听了谁打听了?我不過就是闲扯两句罢了!”齐梦麟厚着脸皮死不承认,随即故作淡定地岔开了话题。

  在鸣珂坊裡偷得浮生半日闲之后,酒足饭饱的齐梦麟哼着小曲回到平阳卫,却沒想到一個不速之客已在平阳卫的大门外等候自己多时了。

  当他在夜色裡一眼发现罗疏时,一瞬间竟疑惑地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己醉眼昏花地认错了人。

  “你是来找我的?”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地问。

  罗疏点点头,凝视着齐梦麟的双眼中闪动着一丝惶急,让她的黑眸更显幽深:“我傍晚时就過来了,听人說你在鸣珂坊,只好守在這裡等你。”

  她的第一句话害得齐梦麟一颗心怦怦直跳,第二句让他想挺挺胸冒充一下正人君子,听到第三句时齐梦麟立刻原形毕露,涎皮赖脸地笑着凑上去问:“你为什么守在這裡等我?”

  罗疏开门见山地回答他:“韩大人已经决定要灭蝗了,布告明天一早就会张贴出来,我怕他不能服众,所以想請你调兵帮忙。”

  “你为他来求我?”齐梦麟顿时有些失望,嘿嘿讪笑了两声,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我手裡都是打仗的兵,不是用来替他抓蝗虫的。”

  “我的意思不是要士兵抓蝗虫,只是想請你說服指挥使大人派兵,由官兵组织百姓灭蝗。你是山西总督的公子,由你出面,指挥使大人必然会答应。”罗疏见齐梦麟始终无动于衷,便故意拿话激他,“再說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如果官兵连個蝗虫都灭不得,将来又如何上战场灭敌呢?”

  “你别拿激将法阴我啊!”齐梦麟瞪着眼冲了罗疏一句,头脑一热,這时竟突然神使鬼差地說道,“你处处帮着那個韩慕之,到底图個啥?他是本省刘巡抚的榜下婿,你知不知道?”

  齐梦麟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他這样背后說人闲话,好像有点下作?然而妒火中烧之下,他只盼着罗疏能识破韩慕之伪善的面目,心头那一点隐隐的罪恶感顿时成了浮云。他有些紧张地等待着罗疏的反应,然而眼前人听了他的话后却一直面无表情,直到最后才波澜不惊地冒出一句:“他是谁的女婿,和我們现在說的话有什么关系?”

  “呃……是沒什么关系,”齐梦麟在原地尴尬得抓耳挠腮,“我的意思是……他背后有的是靠山,根本用不着你替他打算。”

  “韩大人他对我有恩,再說這件事說到底是为了百姓,我替他打算也是应该的。”罗疏平静地說完,在夜色中目不转睛地望着齐梦麟,缓缓道,“齐大人,你天生有一副热心肠,不会不帮我的。你前前后后帮過我那么多次,你的恩情罗疏也都记在心裡,总有一天也会报答你。”

  齐梦麟被她說得无路可退,又听见“报答”两字,心裡也有些痒痒的,于是故意挤出一脸苦笑,意味深长地盯着罗疏调戏道:“好啊,我等着你报答我!或者我再多帮你几次,等咱们攒到清算的那一天,争取一次就够你以身相许如何?”

  罗疏见齐梦麟又恢复了一张吊儿郎当的脸,便知道他已经答应,于是不以为忤地笑了笑,向他道谢后才告辞离去。齐梦麟难得被人表扬,美滋滋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来,一扭头却看见连书挤成一团的脸,他吓了一跳,立刻呵斥道:“你這是什么表情?!阴阳怪气的,大半夜的吓死人了。”

  “公子,您是不是看上罗都头了?”连书对自家公子变化多端的口味深表忧虑。

  齐梦麟看着书童滑稽的表情,忽然不怒反笑,摸着下巴洋洋自得道:“你才发现?”

  這时连书为了报答罗疏三個菜包子的恩情,决定豁出去了,于是破天荒地梗着脖子与齐梦麟抗争:“公子,罗都头是個好人,您就放過她吧。”

  “去你的,我为什么要放過她?”送上门来的脑袋不敲白不敲,齐梦麟顺手赏了连书一记栗暴,拐着他的脖子走向平阳卫,“我是什么人?被我爱上的女人,只有享不尽的福……”

  翌日一早,张贴在县衙门口的灭蝗布告,果然在临汾城内引发轩然大波。从古到今,当地的百姓都是把蝗虫当做神来祭拜,平日在田间看见,连碰都不敢碰,何况捕杀?

  乡民们的抵触情绪全在陈梅卿的意料之中,于是他无奈地看着韩慕之,刚要摊开手发表一番老生常谈的言论,這时却意外地接到了来自平阳卫的消息。

  “平阳卫打算出兵协助灭蝗?”陈梅卿眼珠子瞪得都要从眼眶裡掉出来,捂着脸惊恐万状地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這比蝗灾還可怕呀!”

  “都什么时候了還在耍嘴皮子,”韩慕之不假思索地打断他,不去细想其中奥妙,只为眼前豁然开朗的局面而欣喜,“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组织人手灭蝗吧!”

  這一次平阳卫出兵五千六百人,有這批士兵强制介入,百姓们才不敢再說闲话。一时之间,灭蝗的力量陡然大增,组织秩序也严密了许多。

  临汾县需要保护的农田一共有民田六千一百余顷,加上军户的屯田二百五十顷,约计有六千四百顷。韩慕之从全县十二万人口裡抽调了男丁四万人,由官兵编组,领队上田垄间查找蝗蝻。

  蝗虫初生之时小如粟米,几天后就会长成苍蝇大的蝗蝻,這时候能群聚在一起跳跃前行,還不会飞。果然县民一上田头,立刻就发现了大批刚刚出生的蝗蝻,韩慕之便按照书中记载的治蝗经验,命人在蝗蝻将要经過的地方挖掘二尺宽、二尺深的长沟,沟中每隔一丈再挖一個深坑,用作掩埋蝗蝻之用。

  随后乡民们拿着笤帚、铁锹集中起来,沿着长沟排列,每五十人出一人在蝗蝻后方鸣锣,蝗蝻被锣声惊动,便会渐渐往长沟处跳跃。一旦蝗蝻群接近了长沟,鸣锣的人立刻大声敲锣,蝗蝻受惊后像潮水一般跃入沟中,這时守株待兔的乡民便竭尽全力地用笤帚扑打蝗蝻,将蝗蝻扫进沟坑裡,手持铁锹的乡民便紧随其后,全力铲土掩埋蝗蝻,直到沟坑被填满为止。

  同时农家的妇人们也被集中起来,在田垄间寻找蝗虫卵,一旦发现地裡有隆起的土包,土包上還留着一個孔窍,那么往下挖到一寸深时,就能发现白色的蝗虫卵块。无数還未孵化成型的蝗虫卵被收集起来捣烂,数量多得令人触目惊心。

  原先還对灭蝗抱有抗拒之心的百姓,這时候看见被剿灭的蝗蝻竟然填满了几條沟壑,不禁联想到如果這些蝗蝻不灭,十几天后羽化成飞蝗,就会在田头掀起遮天蔽日的乌云,黑压压的乌云会将快要成熟的小麦啃得一干二净,這才感到一种深深的后怕,终于开始对韩慕之感恩戴德起来。

  于是官民协力十余天,眼看蝗灾的危机就要在临汾县内解除,哪知五月末的一個早晨,被骄阳烤得白晃晃的天边猛然浮起几团黑云。很快黑云就在临汾县的上空连成了片,铺天盖地的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带着令人惊恐不安的嗡嗡振翅声,由远及近,最后像一张密不透风的黑色巨網般猛扑了下来,落在金灿灿已经准备收割的麦穗上,就像一场枯黄色的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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