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起嫌隙
“平头百姓怕沾惹麻烦,官差去问,难免是一问三不知。”這时罗疏香望着韩慕之,向他自荐,“小的有個想法,趁着我還是生面孔,大人能否让我去试试?”
韩慕之想了想,点头道:“你心细如发,就去试试吧,或许能有发现。”
“照你的意思,就你一個人去?”一旁的陈梅卿却有些担心,“你一個姑娘家走动方便嗎?要不還是从快班裡拨個人帮你吧?”
“只是去探听消息而已,用不着惊动太多人,”罗疏香谢绝了陈梅卿的好意,又笑道,“小的還有一点請求,望大人成全。小的今后在县衙裡走动,都做男儿打扮,所以還請大人下道令,請衙中诸位提我时,都免去妇人称呼吧。”
這要求合情合理,于是韩慕之点头应允。
“嘿,不叫你一声姑娘倒還容易,可要我对你称兄道弟,却很别扭啊!”陈梅卿一边笑着,一边轻念了两声“罗小弟”,自己先肉麻得浑身一激灵。
罗疏香被他逗得撑不住笑了一声:“直呼名字就好。”
“叫你罗疏香,還不是会露馅?”陈梅卿与她打趣道。
“那個是鸣珂坊裡的花名,我正想改一改,换個新名字。”
陈梅卿便好奇地问:“新名字可想好了?”
“還沒有。”罗疏香摇摇头。
這时上座的韩慕之忽然开口问道:“你本来的名字呢?”
罗疏香闻言一怔,望了他一眼才低头答道:“小的本就姓罗,穷人家的丫头,能有什么正经名字?”
“既如此,我倒觉得你现在的名字挺好,去掉最后的‘香’字就是了。”韩慕之看着她,缓缓道。
罗疏香目光一动,垂下眼微笑道:“罗疏谢大人赐名。”
于是跨出二堂,罗疏香便是罗疏了。
人生的第十七個年头终获新生,她长舒一口气,脸上却不见轻松之色,径自凝着眉往三班院去。
三班院裡,金描翠已经起了床,此刻正翘着脚靠在门边嗑瓜子。她看见罗疏回来,伸手把掌心的瓜子递過去,打牙缝裡含糊地问:“吃不吃?”
罗疏摇摇头,忽然皱起眉问道:“你哪儿来的瓜子?”
“這院裡的大哥给的呗,”金描翠听见她问话,嘻嘻笑了一声,“我身上又沒钱,瓜子能从哪裡来?”
罗疏不再接话,抬头望望天色,皱着眉走进房中。
房裡东西都乱着,很多犄角旮旯裡的家什也变了位置,像是被人翻過一遍。罗疏便回過头看了一眼金描翠,就见她脸上闪過一丝不安,嘴裡却逞强道:“看什么,我等你回来一起收拾呢,我又不是给你做佣人的。”
罗疏便不再看她,径自走到床边叠了被子,又将撕得半碎的剩馒头端出房。金描翠脸色很难看地站在一边旁观,等她离开后,越想越气恨,于是气冲冲走到桌旁一屁股坐下,越发理直气壮地嗑着瓜子,又将瓜子皮吐了一地。
她就這样闲坐到晚饭时分,罗疏才带着饭菜再次回来。两個人守着一盏油灯,在昏暗的屋子裡吃饭,金描翠撕开一個馒头,用筷子挑着馒头裡的馅儿,若有所思地咬着筷子道:“這個时候,鸣珂坊裡该点灯开张了。”
罗疏沒理会她,依旧埋头吃饭,漠然的姿态弄得金描翠很不快,于是她也气哼哼地继续吃饭,一边嚼一边撅着嘴挑剔道:“什么馒头,馅儿裡都看不见肉星的……”
桌对面的罗疏沉默着,让金描翠觉得很沒趣,于是挟着一股怨气,她又伸筷子翻了翻桌子中央的一盘炒韭菜,高声抱怨道:“就這一個菜,裡面才几筷子鸡蛋?让人怎么下饭?”
罗疏還是沒說话。
到此金描翠终于失去耐心,她索性将筷子一拍,盯着罗疏问出心裡话:“钱呢?”
罗疏筷子一顿,到這时终于停下所有动作,抬起头低声地回答金描翠:“钱不在這裡。”
“那在哪裡?”金描翠咄咄逼人地看着她,眼睛裡盈满怒色,“我要钱。我要喝酒吃肉置办衣裳,這些都要钱。昨晚你怎么答应我的?”
罗疏面对她的质问,面色沉静地回答:“你先等一等,钱我迟早会给你。”
“我還要等多久?”金描翠立刻问,却沒得到罗疏的回答,于是脸色越来越难看,“你到底有沒有钱?如果有,至少告诉我数目。”
“我只能說,我有钱,至于具体有多少,還沒到說的时候。”罗疏认真地看着她回答,“你只要相信无论有多少,我都会分给你一半,我答应過你的事肯定能做到。”
钱是她的一條后路,现在半只脚還在鸣珂坊裡,她不能将后路亮给别人看。
“哼,分一半,一文钱還能掰成两半使呢,”金描翠面色阴沉地嗤笑,又半带刺探地嘲讽道,“我看你是沒钱,有钱能吃這些?”
“我的钱不准备花在吃饭上。”罗疏冷冷道,打消金描翠吃香喝辣的念头。
“那准备花在哪儿?”金描翠反问,却得不到她的回答,于是沉默了半天后,她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嗎,我觉得自己被你骗了,亏我在鸣珂坊的时候和你最好……你总是這样,肚子裡打着自己的主意,不肯告诉任何人。”
這时罗疏目光一动,脸上终于流露出哀伤的神色来:“你知道嗎,我想救你。”
她的态度太真诚,终于刺破了金描翠虚张出的声势,使她不得不转過脸躲避罗疏的目光。她索性丢下碗筷爬到床上躺下,面朝着墙壁沉默了半天,才用极低的声音咕哝了一句:“谁要你救了?”
這一晚两個姑娘都不再說话,背对背胡乱睡了一夜,相处得极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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