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甘琼英最擅长的就是猥琐发育
“让你准备的东西备好了?”甘琼英紧了紧披风,侧身问满月。
“放心吧公主。”满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包袱,“按照公主吩咐的,都在裡面了,香烛纸钱一应俱全。”
甘琼英点头,满月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问一问原由,但是最终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她对自己的主子,有着绝对的忠诚和信赖,即便是甘琼英带着她去杀人放火,让满月递刀子泼火油,也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更何况甘琼英只是带着她到无人处烧纸。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
這一天很多百姓在岔路口烧纸,祭奠死去的亲眷,期盼他们能够在阴间過得好一些。
甘琼英本来是考虑找個十字路口的,但是想了想,又觉得实在是沒有必要。
因为她不是要给什么死去的亲眷烧纸,她是要给自己烧。
或者說,她是要给“端容公主”烧纸。
自从那日从皇宫出来之后,甘琼英梦境连连,每一次,都像是身临其境地看了一场3d大电影。
那些都是真正端容的记忆,那些爱恨嗔痴,不甘与悔恨,都尽数呈现在甘琼英的面前。
而她像個暖水瓶,被迫敞开瓶口,被灌入滚烫鲜活的,不属于自己的爱恨嗔痴,只让她内裡被烫得水泡连连,脱皮腐烂。
甘琼英足足有好几天,别說是试图让心情变好,她就是想要不哭,也很难做到。
她這几天像個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娘子,整日埋在驸马的怀中嘤嘤哭泣。
她最开始還挣扎一下,不想让驸马看笑话,毕竟他们两個虽說是夫妻,但說白了,也不太熟……
但是后来她就放弃了,情绪不能自控的感觉太难捱了,甘琼英身为一個长在红旗下的现代人,即便是身患癌症英年早逝,一辈子累积起来的悲痛,也抵不住端容的一角。
她這几日化身嘤嘤怪,把驸马爷肩膀的衣料哭湿了一层又一层。
心痛反反复复,苦药汤子一天灌好几遍,甘琼英到后来都觉得,汤药算什么?
她的命才是最苦的。
幸好這两天终于不做梦了,而且正值七月十五,甘琼英觉得,她必须得给端容公主烧個纸。
不为别的,她总觉得,她控制不住想要亲近皇帝也好,做梦也好,心痛也好,都是因为端容的灵魂,或者是意识還留在她的身体裡沒有离开。
甘琼英蹲在那儿,手裡拿着一根小棍子,火盆点着了之后,就用小棍子挑着,朝裡面放纸钱,顺便把满月给支到了几丈之外的荒院门口,去看着人了。
這個院子,已经是残垣断壁,几欲塌陷了,甘琼英一边烧纸,一边环顾四周,這裡依稀還能看出,是当年端容小时候和皇帝相依为命的小院儿。
端容当了公主后,盛宠无边,将行宫弄成了自己的公主府,到处修缮重建,却始终沒有动這個小院。
她应当是怀念的,却又不敢怀念。
甘琼英和她被迫共感過,对這裡的感觉也是十分的复杂。
环视了一圈,又看了看周遭确实沒有十八個监控影卫能落脚的空旷地,她便垂头看着火盆,从包袱裡面摸出两個大黄纸金元宝,扔进了火盆。
“公主啊,你要是還在這身体裡,我可以把身体還你,你费点劲,把我挤走就好了。”
她本来也不想占据他人身体而活,纵使珍惜得来不易的性命,但是端容有那么多的不甘,她又沒有,何故要跟她夺取生的机会?
火舌舔舐金元宝,很快元宝烧了起来,映得甘琼英脸上赤红。
她表情一言难尽,想要得到一些“端容”的回应,又怕她真的回应自己。
毕竟她就算穿越了异世,也确实受不住“真见鬼”的刺激。
隔了一会儿,甘琼英继续說:“如果你沒法重返人间,又不甘心,不放心……甘霖。”
甘琼英說到這裡,心脏一阵抽痛。
她顿时后颈发寒,被吓得不轻,這无疑在印证,端容就算不是灵魂未散,也确实残存了一部分意识在身体中。
甘琼英艰难地咽了口水,声音变调地說:“我会帮你照看他。”
“占据了你的身体非我所愿,”甘琼英說,“但是既然占据,我也无法自行离开,生命可贵,我会帮你照看你的亲人。”
甘琼英不是被端容残存的意识给吓到,才說這样的话。
她是真心真意地這样想。
她原本只想着自保,设法扭转剧情,改变悲惨的结局。
但是进了一趟皇宫,如今她才明白自己的岁月静好,都是皇帝为她日日饮鸩换来,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火盆烧得滋啦作响。
甘琼英又把包袱摊开,从裡面摸出一個纸叠的白白方方的玩意,上面点缀了一些芝麻,凑近了一看,有点像萝卜糕。
“吃点吧。”甘琼英用发紧的声线說,“甘霖非常非常的挂念你。”
她忍着心酸的滋味說:“他虽然对你沒有情爱,却满满都是对长姐的依恋和思念,你沒有白白地维护他,他還是你的可爱的小孩。”
甘琼英說到這裡有点泪目。
抽了抽鼻子,抓了一把萝卜糕纸活扔进去。
对着燃烧得越发旺盛的火盆說:“从今往后,我只要能在剧情的夹缝之中求得一條生路,绝对会拉着长生奴一起活下去。”
甘琼英话音一落,火盆“砰”地一声,火苗窜了老高,差点撩上甘琼英的脑门。
她跌坐在地,感觉夜风乍起,浑身冷汗被夜风一吹,冰冷刺骨,像是某人无声的诘问。
甘琼英目光在跳跃的火光之中坚定道:“我說话算话。”
她蹲在那裡,把带来的一整個包袱的纸活全都烧完,灭了火,這才扶着膝盖站起来。
夜风再度袭来,卷着燃尽的烟尘,吹拂過她的周身。
甘琼英迈步离开這裡,满月很快也朝着她走過来。
甘琼英每走一步,都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等到离开了院子,回到了主屋门口,她仰头看漫天繁星闪烁,只觉得重获新生。
迷蒙的前路已经清晰无比,她不用再去纠结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明白了她和皇帝如今是跷跷板一样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明白了剧情裡面的端容,根本不爱钟离正真,她也不是一個追着撵着男人,自甘下贱的恋爱脑。
她只是为了不让那金川质子同荆西联合,必须去搅合他们之间的联盟。
她不是为了一個男人疯了,她舍弃声名,勾连地方官员,收受贿赂,豢养府兵,甚至收了那么多的面首,为的不過是掩人耳目。
她在为她心爱的小孩,那個为她饮鸩如饮甘泉的弟弟,争得一线生机罢了。
這本书,這個世界,是围绕着男女主角的爱恨纠葛而展开,但是甘琼英直到這一刻,才终于对這個世界有了真实之感。
不是几页纸的浅薄描述,不是一两行字能概括一生。
书中描述的部分,只是這個世界最不起眼的冰山一角。
她穿成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恶毒女配,她是一個挣扎求生,为了自己和亲人豁出一切,孤注一掷的可怜人罢了。
只可惜朝堂势力盘根错节,不比当年在一個小院裡面拼死对付三個生了歹意的恶仆那么简单。
她近乎舍弃一切,粉身碎骨,一個权势有限的公主,能做的事情太過有限。
即便是她沒有不慎身死在甘琼英穿越的节点马蹄之下,她最终的书中结局,也沒能护得住皇帝,更是落得個死无全尸的下场。
甘琼英看着闪烁的星河,叹息一声,她惋惜端容的境遇,因为沒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了,无论是换成任何一個女子。
但也是在惋惜端容终究执拗過头,她是生长在皇家的贵女,即便是挖出脊骨做成了刺,插满了脊背来伪装凶兽,也难以脱出她的境遇和生长环境,来看待問題。
她像一柄开刃的长刀,横冲直撞,刀折身死,却忘了刀這個东西,不仅仅能用来捅人,還能用来切菜,還能耍花,還能当烧火棍。
說白了,就是端容公主不懂什么叫猥琐发育。
而甘琼英最擅长的就是猥琐发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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