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二十五年

作者:落日薔薇
一劍劃地,短短數步的距離漸漸成了天塹。刀光劍影與馬嘶人喝的畫面都成了月光下紛亂的碎片,宋星遙面無表情地看,任周圍刀劍成網向趙睿安兜頭而落,任血花在他身上綻開,任他的目光隔着濃濃夜色望來,談不上是悲傷還是憤怒亦或是其他……她無動於衷,仿如木石。

  林宴的劍舞得密不透風,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飛揚的塵土和凌亂的人影間,只有宋星遙腳底長根般站着,不進也不退——那麼怕死的人,有一天在刀劍面前,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風聲送來女人尖厲的聲音,嘰哩咕嚕的異族話中夾雜着含糊不清的中原話,隱約是在召喚同伴撤退。林宴埋伏在此的人雖然都是精銳,數量上也壓倒對方,但對方有一半是驍勇善戰的異族人,搏起命來也很難對付。

  這場打鬥很激烈,他們被圍困在中央,天羅地網張開,插翅難逃,宋星遙看到紅衣女人拉住趙睿安,四周圍的人漸漸聚攏,要掩護他二人脫逃,可趙睿安腳步卻有些遲滯。不知何故,他執意推開身邊女人,往宋星遙的方向衝來。這並非他的作風,他眼裏有話。

  也許,還是想說那句簡單的,跟我走。

  宋星遙不作迴應,看他陷在刀光劍影裏。

  人一個接一個倒地,護着趙睿安的人漸漸少了,即便以全部人力去保趙睿安和那紅衣女人周全,他們也難逃離。也許是看懂宋星遙眼中絕情,又或者是趙睿安體力已竭,他的劍法變得沒有章法起來,猶如困獸之鬥。

  他清楚,如果無法離開,再被擒回長安,面對他的即便不是死亡,也會是永無休止的圈禁。

  比起暗無天日失去自由的日子,他寧願死在這裏。

  一劍斜來,刺穿肩頭。んΤτΡS://Wωω.HǒΝGyùΕ捌.℃ó

  血霧隨着劍被抽起時彌散滿眼,殺紅眼的人沒有因爲重創倒地,反越挫越勇,似乎要流盡身體最後一滴血液。

  刀刃高懸,朝着他的要害落下,趙睿安笑了。

  舔過血的笑,格外鮮豔,猶如初見。

  忽然有人一腳飛來,直踹他胸口,趙睿安不敵,被踹飛數步,胸口不知斷了幾根肋骨,卻是堪堪避過那致命一刀。那人緊隨而至,揮劍而落,挑去他頭上金冠。趙睿安只聽到林宴森冷聲音響在耳畔。

  “你不配,不配死在她面前。”

  ————

  打鬥其實並沒持續太長時間,趙睿安的人死了八成,葛邏迦被生擒,趙睿安重傷逃脫,四周一片狼藉,林宴的人忙着打掃戰場,清理屍首,押回被擒住的人。

  宋星遙邁了一步,發現雙腿虛軟,差點栽在地上,她緩了緩神,纔將這陣虛軟勁緩過去,轉身便走。

  這裏的事已經結束,剩下的和她沒什麼關係了。

  夜色茫茫,辨不清東南西北,宋星遙只憑直覺回頭走,一步一步,遠離這裏。

  走出數十步,她身旁追來一人。那人騎馬而來,朝她伸手:“上馬。”

  宋星遙仰頭,馬上的林宴青衣染血卻是溫眉斂眸的樣子,再不是記憶裏的模樣——那頑固陳舊,不依不饒的刻板印象,沒有什麼謫仙,他和他們一樣,只是普通人。

  “你爲何放過他?”她問他。

  趙睿安能逃脫,是林宴的緣故。

  林宴放走了他。

  “你希望他死在這裏?”林宴反問她。

  宋星遙靜默片刻,仍道:“縱虎歸山,那不像你會做的事。”

  當初,他可是握着她的手告訴她,拿起武器就別怕血,手握穩,莫走神,別給敵人可趁之機……言語猶在耳側,他自己卻親手放跑敵人。

  “那也分情況,他的命不是我此行所求。”林宴從馬上跳下,與她並肩。

  如果讓趙睿安這樣死在她眼前,那麼終一世,宋星遙都無法忘記這個人,拋開愛恨,以生命浸染的感情,足以沉重到刻進骨血。她或許可以不愛趙睿安,卻會永遠記住他。

  而只有活着……纔有遺忘的可能。

  宋星遙定定看他片刻,道:“林宴,我輸了。”

  那場賭局,她輸了。

  “所以呢?”林宴聳了下肩,“上馬,跟我回城?”

  她搖了頭:“我不想騎馬。”她固執地朝前走去,整齊梳好的髮髻有些散亂,髻間一件釵鈿都沒有,敷過粉的臉在月光下顯得蒼白,眉間貼的花鈿磨去了半邊,身上是素淡的襦裙。

  幾個時辰之前,她還是盛裝待嫁的女兒,擁有全長安人羨慕的十里煙花。

  現在,一切成空。

  林宴沒有逼她,將繮繩扔給隨後趕來的侍從,自己走到她身邊,只道:“我陪你。”

  宋星遙沒拒絕也沒同意,只往黑暗裏一頭扎進去,走出半盞茶功夫,她忽然呢喃道:“是這個方向嗎?”

  “不是,你走錯了。”林宴回得乾脆利落。

  “那你不早說?”宋星遙斜眸瞥他。

  “錯了就錯了,你想往哪裏走就往裏走,有我在,迷不了路。”林宴淡道,又指向相反方向,“那邊,纔是回城的路,不過長安城還很遠,如果徒步,你要走很久很久。”

  宋星遙便改了方向,朝着他指引處邁步,一步一步,走向長安。

  這漫長的路,被濃厚夜色裹着,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宋星遙走了很久,久到雙腳痠痛到麻木,腳下的繡鞋不經走,被砂礫磨壞,地面並不平整,到處是尖銳凸起的石塊,她一腳絆上去,雖然及時被林宴拉住,免於摔個狗喫屎的下場,但腳尖仍然踢到石塊。

  突如其來的疼痛鑽心,她瞬間坐到地止,垂頭抱住自己的腳。

  一絲光亮浮起,林宴點起火摺子蹲到她面前,火光照出她鞋尖上成片的紅,他蹙緊了眉,只道:“踢傷指甲了?把鞋脫了我瞧瞧。”

  宋星遙的頭埋在腿間,蜷着身體,就這麼坐着,既不吭聲也不伸腳,林宴等了一會,不見她動作,又問了句:“遙遙?”

  “林宴,很疼。”她的聲音傳來,肩頭有些聳動,頭仍未擡,說完生怕他誤會,又補充了一句,“是腳,腳很疼。”

  “好,是腳疼,我給你看看。”他摸摸她的腦袋,溫聲道。

  她肩頭聳動得更厲害了,身體微顫,人幾乎蜷成球,聲音漸漸不成調:“不要,不想給你看。”

  一隻溫熱的掌伸來,輕輕撫過她臉頰,摸到滿手的溼漬,林宴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托起她的下巴。

  微弱火光下,宋星遙淚流滿面,在他的注視下越哭越大聲,抽噎起來,與方纔騙趙睿安入陷阱時那副冷靜絕情的模樣判若兩人。

  “遙遙……”他心臟陡然刺疼,那些淚像滾燙的熔漿,一滴一滴侵蝕鋼筋鐵骨般的心,他想安慰她,話到嘴邊卻忽然不知如何出口。

  火摺子的光晃晃了,在他手中熄滅,他索性丟開,展開手臂將她擁入懷中,一邊抱着,一邊擦她臉上的淚,淚水越擦越多,她斷斷續續的話語傳出:“林宴,我是不是挺沒用?都活了這麼多年,還被騙?騙就罷了,偏偏還會難過。”

  林宴的手掌被沾溼,他便拿自己的衣袖在她臉上抹淚,一邊抹,一邊道:“遙遙,別哭了,你還有選擇的,跟我回京,或者是……我送你去找趙睿安……你……跟他走,長安的事,交給我。”

  宋星遙越聽越瞪大眼,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待他說完,那淚水纔再滑落,她卻由哭轉笑,攥住他衣襟道:“送我去找趙睿安?”

  “你之所求,既我所願。若你真如此愛他,我可以幫你。”他說得很艱難。她的淚水殺傷力太大,大到他可以放下自己去成全。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向她承諾過,只是她從未再信。

  “你是傻子麼?你不是要娶我?還是你那賭約只是說說而已?”她哭哭笑笑地反問。

  “不想看你哭。”他的答案一如既往的簡單。

  賭約是他孤注一擲的最後努力,可如今即便贏了,也不見得高興。

  “我說了,是腳疼,腳疼得哭了!”宋星遙終於鬆開蜷着雙膝的手,把腳伸到他面前。

  “好,是腳疼。”他順着她的話哄着,輕輕脫下她的鞋襪。

  果然,她的腳已經磨破,大拇指的指甲踢翻,血流了滿腳。他摸出藥又撕下袍布,給她簡單包紮了一下,方道:“你這腳不能再走路了。”想了想,他揹着她蹲到她面前,“我揹你可好?”

  她良久不語,久到他以爲她拒絕的時候,綿軟的手臂才從後纏來,宋星遙趴到他背上。他往上掂了掂她,慢慢起身,朝回城的路走去,邊走邊問她:“那我可就帶你回長安了。”

  宋星遙已經不哭了,用力吸吸鼻子,道:“嗯。”一邊緩緩垂頭,將臉擱到他肩頭,感受他步伐一上一下的節奏,宛如心跳,穩穩當當的。

  “林宴,我們認識好久了吧?”她自問自答,“十三年了。”

  她扳着指頭算起來,婚前三年,成親七年,重生又三年,一共十三年。

  “對你來說是十三年,對我來說,已經有二十五年了。”林宴道,他比她多活了十二年。

  二十五年,從少年到青年到壯年到死,年少飛揚走到英雄遲暮,是他半生光蔭。

  “有這麼久了嗎?好老……”她喃道。

  “是人都要老,又不是神仙。”他回答她。

  “可我以前就覺得你是神仙。”她想起第一次相逢時他的模樣。

  “謝謝啊。”他失笑,這算是誇獎嗎?“那你當初爲什麼看上我?”

  “因爲你好看啊。”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神仙一樣的人物。”

  皮囊足以掩去所有缺點,曾經被她怨恨過的冷漠寡言,在初見時卻全是她曾愛過的模樣,冷漠寡言也好,高高在上也罷,換種形容就都是打動她的氣質,可怎知往後歲月裏,這些她曾熱愛過的東西,卻被生活磨得面目全非。

  他說得沒錯,她對他的期待,建立在自己的少女幻想上,如同海市蜃樓。

  “可你還是不喜歡了。”他淡道。

  宋星遙沒了聲音——從瘋狂迷戀,到掙扎放棄,再到歸於平靜,十五年時間過去了。

  “林宴,重新認識一下吧。我是宋家六娘子宋星遙,年方十八,脾氣不太好,你多擔待。”

  “我是韓家僅存的後人韓恕,當然你喜歡的話,叫我林宴也可以。我剛過弱冠之年,沒什麼本事,就長了一張臉,不太會說話,你別介意。”他回她。

  宋星遙俯頭“嗤嗤”笑了,道:“瞧不出你挺幽默。”雙臂一緊又勒停他,“我們爲什麼要走路,不是有馬嗎?”

  “問你啊。”林宴懟她。

  反覆無常的女人。

  “那上馬吧,去長安的路這麼遠,我們別犯傻了。”

  傷春悲秋的矯情勁過去,宋星遙如同做了場大夢。

  “好。”林宴隨她,轉身招手叫侍從把馬牽來,改背爲抱,帶着她上馬。

  宋星遙靠在他懷裏,自己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眼皮開始發沉。

  “林宴,你騎慢點兒,我不想太快回到京城。”她喃喃道,“你知道的,京城裏的爛攤子……”

  等着他們回去收拾。

  她太累了。

  “好。”他依她,摟着她單手控繮,慢慢往長安去了。

  “你的傷好了嗎?”她似睡非睡咕噥道。

  “什麼?”他不解。

  “背上的傷,被火灼過的。”

  “早就好了。”他道。

  “你救了我爲何不說?”她的頭完全倚到他胸口,眼睛閉上。

  “爲何要說?說了能改變什麼嗎?”他反問。

  宋星遙便沒吱聲——是不能改變什麼,但至少她不會做那樣光怪陸離的春/夢,害得她糾結了好久。

  這話,她不能回。

  過了一會,她又問:“裴遠呢?”

  “救出來了,去了半條命,在我家休養着。”

  “那就好……那就……好……”她慢慢沒了聲音。

  沉沉睡去。,,網址m..net,...: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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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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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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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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