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谢彦原本第一反应是赵濯月去了城外的普恩寺,但想了想她夜半孤身,出城的可能性并不大。于是便朝另一個方向赶去。
“谢彦?”
轻盈的声调在迎面的夜色裡响起,走近了,赵濯月怀裡抱着一白绒绒的一团,歪着头看他。
怀裡的猫儿被惊动,黑漆漆的夜裡,一双散着微弱幽光的眼睛,和怀抱它的主人一起看向谢彦。
谢彦:“……”
赵濯月回头看了眼自己来的方向,抱着猫凑過去,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回青石巷了?”
谢彦沉默片刻,抿唇不语,伸手提溜起猫的后脖颈。
白色的长毛狮子猫先是恶狠狠挥了挥了爪子,随即老实了下来,乖乖耷拉着爪子,任由谢彦把它拎起来。
赵濯月戳了戳狮子猫的脑袋,“小怂猫,”說完继续看谢彦的脸色,“你怎么不說话?”
谢彦還是沒說话,一直到两人悄悄从公主府的侧门翻墙回了正堂,赵濯月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他手裡拎着的那只猫,毫无底气,也毫无還手之力。
墨引终于见到了传說中的道纯公主,公主乖乖跟在谢大人身后,生得眉眼温柔,怎么看怎么不像不讲理的模样。
“都下去。”
赵濯月一愣,看着开口說话的谢彦,见他面色隐忍,一看就是生气了,赶忙对着廊下站着的三個人挥了挥手,“下去下去。”
狮子猫被他放了下来,喵喵的围在赵濯月裙边转,赵濯月蹲下来给它顺毛,悄悄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人,正好碰上他望過来的视线,指了指自己。
“我也下去?”
谢彦定定的看着她,居高临下,逐渐缓和了表情,“就为了回去找這只猫?”
是說她忽然离开的事情,赵濯月点了点头,“是啊,我這不很快就回来了。”
說谎不眨眼,他走之前這個小骗子還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为了生母亡故的真相双目失神,這么快就能收敛起心绪,又扯起慌来。
猫儿還在地上喵喵叫着,赵濯月支使谢彦,“它饿了,我也饿了。”
其实她心裡总归是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骤然知道亲生弟弟全然沒有替亡母讨回公道的心思,還费尽心机的销毁证据,瞒着自己。
即便与赵恭渐行渐远,失去原本的信任和最后一点姐弟情谊,冷冰冰的利益再至高无上,可亡母在她心裡是最后的柔软,予我命者,生恩难忘。
谢彦替她去要了吃食,不一会儿木棉便端来一碗鸡汤面。
热腾腾的醇香引得猫儿顺着椅子跳上了圆桌,被谢彦挥手赶了下去,委屈的蹲在地上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谢彦丢给它几條鱼干,這才老实下来。
“不是饿了,還不吃?”
赵濯月挑了挑汤面,忽然把碗推给他,“你吃吧。”
凑近了就能闻到他身上沾染的酒气,赵濯月存了一点讨好的心思,拿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来。
谢彦自叹对她是一点办法也沒有,“堂堂公主,一碗面也要推来推去,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你也知道我堂堂公主,還敢给我脸色不理我?”
赵濯月愤愤拿起筷子,還在记恨他方才的行为。
“你若不心虚,怕我做什么?”
說罢不等她伶牙俐齿的反驳,径自去了后头的浴房洗漱。
屋裡四处可见明晃晃的大红垂幔,红烛還在静静燃烧,先前恍恍惚惚,任由宫裡的女官给她梳妆绞面,她都不记得今日是如何過来的。赵濯月直到吃完這碗面,才逐渐接受了现实,她与谢彦,竟然真的成亲了。
木棉进来收了碗筷,忽然鬼鬼祟祟凑在她耳边,“郁姑姑叫我来问,要不要备热水。”
“备啊,我要沐浴。”谢彦肯用凉透了水沐浴,她可不肯,都堂堂公主了,怎么能屈尊降贵委屈了自己。
木棉耳朵红红,声若蚊吟,不知道怎么提醒她才好,“不是說這個,郁姑姑說的是……”
赵濯月露出迷惑的表情来,“說什么?”
屏风后面浴房的门开合,隐约看到谢彦走了出来,主仆二人忽然心有灵犀,赵濯月明白過来木棉說的是什么,蹙眉把人赶了出去,“圆什么房,本公主有正事要和谢大人說,出去出去。”
木棉小跑出去的时候,猫儿也跟了過去,赵濯月急忙把猫抱了回来。
谢彦站在内寝的隔断锦帐旁,似笑非笑,“什么正事?”
赵濯月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甜甜一笑,接過帕子要替他擦头发,跟他商量道,“怀雅哥哥,我們算扯平了吧?”
“我欠你一次,你欠我一次。”
谢彦不吃這一套,拍开她的手,“你欠我差点一條命,我不過是晚告诉你几日先皇后的事情,這如何扯平?”
赵濯月垂眸,她知道,先前反应過激了,谢彦既然知道孟皇后的死与李贵妃有关,這样的秘闻,自然是谢夫人告知他的。谢夫人与孟皇后交情远超普通手帕交的闺中密友,告诉谢彦,就是嘱托他有机会要查明真相。
谢彦再想让她断绝与东宫的往来,也不可能拿這样的事开玩笑。
他真的沒有理由骗自己。
赵濯月有些灰心,自己這些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想到赵恭這样的行径,自己简直是为虎作伥,怪不得谢彦总是要问她做沒做错什么,她从开始就错了。
可人哪裡有未卜先知通晓人心的能力,与东宫的瓜葛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彻底放下的,更何况,若是断开来,她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付诸流水,往后呢,往后又能做什么?
谢彦不忍看她這般难受的模样,试探着握住她的手。
“月娘,你這颗心是冷的,可总有人比你更狠心,譬如太子,譬如圣上。你如何狠心我是知道的,”谢彦觉得手上的伤疤隐隐作痛,复又看向她,“但我并不觉得,你還能毫无芥蒂站在太子那边。”
是啊,她早已经不能回头了,可来路在哪裡?
赵濯月忽然问他,“你是想让我和你一样,扶持新的小皇子?”
谢彦道,“原来你一直這样认为,我会扶持一個年幼的皇子?”
难道不是嗎,不然像龚效安那些老臣一样纯粹的效忠圣上,再過去几年,就像是一季虫,风光何复。
他重回朝堂,身上背负着谢氏全部的希望,难道不想挣一份从龙之功?
谢彦眼中的烛光微微跳动,半明半晦,让人捉摸不透。
他看懂了赵濯月讶异的表情,摇了摇头,“先不說這個,我只问你,比起你要的权势,先皇后的死,孰轻孰重?”
赵濯月心底惭愧,略一沉吟,還未等說话,谢彦就替她回答了。
“你都想要。”
他放开她的手,“真贪心。”
赵濯月有些恼怒,“是,贪心又如何。”
谢彦沉沉的望過来,“不如何,但眼前摆着一條你能利用且有恃无恐的路,你选不选?”
人人都贪心,他并沒有责怪她的意思。
赵濯月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躲开他复杂的眼神,去想他說的模棱两可的话。
什么可以利用的人摆在她面前,他是在說自己,有恃无恐……赵濯月想不明白,谢彦是不是被她那一刀给弄魔怔了,她都想要他的命了,他反過来跟仇人說情深。
“赵恭不可信,不可为盟,不仅仅是因为他這颗不孝的心,视生母之死如无,這样的人,我怎么觉得那句谶言是在說他。”
赵濯月闻言恨恨地咬牙瞪他,“本来就不是說我。”
如今看来,不论那谶言是真是假,赵恭是真的不孝小人。赵濯月原以为自己被抛弃在玉真观十五年,中间经历几次生死磨难,能够走到今天,已经是一副冷下来的心肠。
可她做不到赵恭那样,面前的是生母的冤魂啊,他金尊玉贵做了二十年太子,难道不是因为托生在皇后的腹中。她之于谢彦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可赵恭之于母后,无异于是衣冠枭獍。
“你们姐弟二人,都不算太聪明,但他是真的蠢笨,难堪大任。”
赵濯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满心不乐意,“我怎么不聪明了?他笨就他笨,你骂我做什么?”
谢彦好笑的把她拉回来坐下,赵濯月不肯,抱起猫儿往旁边躲他,力气终究不如他,“你看,在我面前,你就笨笨的,一惊一乍。”
“我沒有。”她聪明绝顶,除了识人不清,哪点不聪明了。
明明是大婚之夜,如愿以偿娶到了让他又爱又恨奈何不得的小娘子,活色生香的美人在怀,却偏偏要一本正经說這些烦心事。
谢彦闭了闭目,闻见她颈间淡淡的香气,“月娘,最好拿捏的不是你那蠢笨的弟弟,”捏了捏她纤细的手指,谢彦轻声道,“你为何不来利用我,无论将来支持谁上位,我手裡的东西,都是你的。选我一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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