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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78章

作者:巡游布丁
连绵的阴雨,终于在三日后彻底停了下来。

  一個侍从匆匆穿過庭院,步履带起一阵风来,疾步上了楼。

  木棉刚刚替赵濯月梳完发髻从屋裡出来,看到来人,惊喜的迎上去,“怎么样?是找到谢大人了嗎?”

  声音颤抖,眼神裡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冀。

  侍从愣了一下,耷拉下眼睛来,摇了摇头。

  谢大人失踪三天了。

  那日谢彦把人手都留给赵濯月,用来对付秦王,自己却孤身去了彭泽湖,巡视河堤。秦王在粮仓动手,的确沒能伤害到赵濯月,但他放话說不会過谢彦。

  自此谢彦真的失去联系,把河堤上的人盘查了一遍,都說沒再见到過他。

  木棉闻言,捂着脸泫然欲泣,“這可怎么办啊……”

  她转身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公主這几日都不爱說话了,谢大人若是真的出了事,公主该怎么办?”

  侍从叹了口气,想要上前敲门。

  木棉拦住他,“不行!沒找到就继续去找,别来公主面前传话惹她伤心。”

  “有别的要事!”

  门口的争执声大概是惊动了裡面的人,房门倏忽被打开,赵濯月皱眉问两人在說什么。

  侍从忙解释道,“殿下,崔大人到了。”

  是当初为了治水,特意写信請来的崔载之。

  崔载之沒有想到,时隔半年,竟還能见到赵濯月。

  接到信的那一刻,他激动不已,并非因为私心,而是因为公主的赏识而雀跃。他的父亲曾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治水能将,可惜父亲去世的早,只留给了他几卷亲手撰写的水利之书,他自小钻研学习,立志承袭父亲遗志。

  他曾有机会接受世家的拉拢,留在京城做官。

  但他依然選擇了外放,做一方父母官,用毕生所学,竭尽所能治理。

  当时怕赵濯月待在府裡无趣,請她去书房挑几本书看。沒有想到赵濯月对他書架上几本陈旧的水利书感兴趣,并等他回来,详谈了许久。

  她记住了他的才能,所以請他来治水。

  崔载之只觉得,多年的夙愿和积累,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但他刚刚到江州,就听赵濯月的手下說,谢大人失踪三日了。

  崔载之在外徘徊,不知道是否要去叨扰赵濯月,出了這么大事情,她应该无暇见自己,更无暇管治水之事。

  踟蹰半晌,迟迟不见传话的人回来,崔载之叹了口气,打算离开。

  左脚還沒踏出驿馆的大门,就听到旧木楼梯上一阵脚步声,那道倩影比原先還要纤瘦了几分,面色有些苍白,却笑盈盈地迎了過来,“崔大人久等了。”

  他有些疑虑,赵濯月却沒有表现出任何其他情绪,若不是见她脸色沒有血色,崔载之還以为是听错了传言。

  大雨已经停了,秦王带人逃出了江州,官府裡的人自知秦王败势,战战兢兢再也不敢阻挠,给劳工们发放了工钱,也将转移出去的粮食重新還了回来。

  雨虽然停了,江州的河道和湖堤的隐患却不依旧要整治,再過两個月是梅雨季,需要尽快完工。

  赵濯月带着崔载之去了彭泽湖,叫他熟悉地形,尽快画出图纸动工。

  正值晌午,湖堤边聚集着一群劳工在休息,见到赵濯月来了,有人上前告罪。

  “殿下,先前并非有意阻挠河堤动工,”那人挠了挠头,“修整水利是造福江州的大事,年年洪水,我們深受其害,怎么会故意阻挠,都是官府他们指使……”

  說着自己觉得羞愧,连忙道,“我們這帮人都熟识水性,将這一片水都寻過了,谢大人绝不是落了水……”

  赵濯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转头对崔载之說,“崔大人,我們去那边看看吧。”

  来到地势较高的一处岸边,可以看见湖水和河水交汇的口岸,波浪起伏,高涨的水面在日光和轻风裡泛着粼粼的金光。

  赵濯月垂眸,抬手抚了抚吹乱的发丝,笑道,“崔大人一定很疑惑,谢彦失踪,我为何不着急寻人,却在這裡继续管水利之事。”

  崔载之侧脸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却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其实早在他走前一晚,我就做了一個噩梦,梦见他会出事。但我同他說這個梦,他笃定地說不会有事,并且把所有亲兵都留给了我。”

  那边聚集的劳工们仰躺在堤坝上晒太阳,不时有飞鸟停在他们身边,想要啄食掉落的粮食。

  赵濯月也坐了下来,即将入夏的日光照的人浑身暖意,下了那么久的雨,仰头,光影落在脸上,竟有些虚幻之感。

  她继续道,“他那么谨慎的一個人,怎么会漏算了秦王会对他出手呢?”

  秦王威胁她,說谢彦孤身在外,他会特意派人对付他,不能杀了她,杀了谢彦也不亏。

  她原本是慌乱的,渐渐却反应了過来。

  谢彦早有预料,才故意一個人走的。不然他完全可以带上裴云泽身边的手下。

  他是要引秦王上钩。

  自从到江州开始,赵濯月收到了秦王府内应的信,就开始和谢彦故意演习给秦王看,叫他放松警惕。

  但是谢彦沒有把這件事跟她商量,大概是怕她担心,不许他冒险。

  赵濯月心裡暗暗叹了口气,难道她现在不会担心嗎?谢彦就不怕她沒转過弯来,真以为他失踪了该怎么办?

  崔载之明白過来,心裡有种說不出滋味。从在洛阳见到他们两人时,他就觉得两人的气场意外的相合,他们站在那裡,不說话,不对视,也有一种莫名的契合。

  不是什么先来后到,他心底仰慕赵濯月,也只能是仰慕,谢彦才是她的良人。

  “我原本也可以安安静静等他回来,他孤身犯险,瞒着我引开秦王,大概就是为了让我留在這裡继续做事。即便谢彦真的出了事,我也会继续請你来修整水利,来督工,因为我知道,他是希望我這么做的。”

  河堤重新动工,按照崔载之绘制图纸将湖边重新种上了树木,改变了河湖相交处的堤坝走向,挖通一條新的水渠,让原本曲折的水流更流畅的汇集。

  這日赵濯月正从镇上過来,去水渠寻崔载之。

  询问起动工的细节,言谈甚欢,旁边的树林裡吹過一阵风,几只飞鸟扑棱着翅膀从林间飞出来,掠過湖面。

  赵濯月拿出一封信交给崔载之。

  崔载之捏着信疑惑,“何人写来的信?”

  赵濯月抿唇,“是秦王妃。”

  崔载之听到這個名字,僵住了,去年赵濯月将他的书還了回来,从中掉落的纸條就是秦王妃从前未出阁时夹在裡面的。

  他先前在湖州做官时,曾替秦王妃郑妙玄的表弟讲书,因此与她有些往来。

  他并非不知道郑妙玄的心意,但奈何他丧妻不足三年,并沒有续弦的打算。更因为他這样的條件,如何高攀得起大学士的孙女。

  他本以为郑妙玄年纪小,待回京后就会忘记這段交集,却沒想到……

  赵濯月见他垂眸,耳根泛红,有些不知所措,轻轻笑道,“崔大人不必有负担,王妃沒有别的意思,只是跟你道個别。”

  崔载之怔愣,秦王当然是从储君之争裡出局了,可若是圣上不废爵位,郑妙玄仍然是尊贵的王妃。

  “她已经与秦王和离,回湖州去了。”

  赵濯月說完便离开了,崔载之和郑妙玄的事情,她不便插手,至于后事如何,谁又知道呢。

  走下堤坝,木棉笑着来扶她上马车,赵濯月道,“奇怪,你今日遇到什么开心的事,笑的這样欢喜。”

  木棉摸了摸脸,“哪有,公主快上车吧!”

  赵濯月還在回头打量木棉,刚踏上马车,就被裡面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

  她吓了一跳,以为马车裡藏着刺客,惊呼還沒出口,就看清眼前人的脸。

  “谢彦!”

  她又惊又喜,呆呆地看着他,愣了几秒,才一头扑进他怀裡,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气恼地拍打他,“你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再有下次,我就……”

  “就什么?”

  他含笑抬起她的脸。

  “就……”她也忍不住露出一個笑来,嘴裡還說着气话,“就休了你。”

  谢彦抱着她,觉得怀裡的人又瘦了许多,心底心疼不已,逗她道,“公主是打算休夫另嫁么?”

  下一句是实打实地吃醋,目光瞥了一眼窗外,附在她耳边道,“跟那姓崔的有什么好聊的,我在這看了半天,你迟迟不過来。”

  赵濯月笑出声来,眼裡有莹亮的碎芒闪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這也是场梦,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谢彦也看着她,紧了紧手臂,把她圈在怀裡,两人离得太近,叫她必须仰头才能看着他。

  他只觉得冒什么险都是值得的,能被她這样柔情蜜意的望着,大概是世上最满足的事了。

  谢彦忍不住低头轻轻啄吻了她一口,“想我了嗎?”

  她不满意這一触即分的吻,环住他的脖颈,重新亲了上去。

  “想。”

  香甜的木樨香一如当年,醉人般萦绕在鼻息,只听她轻声道,“不仅我想,我們的孩子也想。”

  他有些沒反应過来,愣了半天,“真的嗎?”

  小心翼翼松开她,再三確認。

  赵濯月学着他的动作,捏了捏他的下巴,仰头认真道,“是真的,我要做阿娘,你要当爹爹了。”

  从今往后,永生永世,皇权富贵也好,落拓青衫也罢,执子之手,永不相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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