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战火中的少年 (一)
“舅舅,苏联鬼子真的会来强攻满洲裡嗎?”
春风還在遥远的玉门关外徘徊,从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依然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肆虐,又干又冷,像是要将人的皮肤扯碎。通過望远镜望過去,除了单调的枯黄就是零星的雪白————那是還沒有融化的积雪,一湾碧水层层绿浪的美景,得等到下個月才会出现。柳军舔着被寒风吹得开裂的嘴唇,看着韩枫,有些兴奋的问。
這小子的伤势恢复得极快,才休息几天,就又活蹦乱跳,现在更是跟着韩枫来到正武山要塞山顶,视察前线了。
韩枫拿着望远镜眺望着远方,声音沉静:“他们一定会来的。”
柳军不解:“为什么?满洲裡是哈大齐工业区的门户,现在齐齐哈尔、大庆都被他们占领了,哈尔滨也正遭到来自黑龙江方向的苏军数個集团军的围攻,他们已经沒有必要硬啃满洲裡這颗难啃的铁核桃了!”
韩枫說:“因为我在這裡,136集团军在這裡!”在說這句话的时候,他手背的青筋凸了起来,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他又想起了外蒙之战。
外蒙之战是一次惨败,136集团军主力,還得到了空军、陆航和内蒙古军分区的全力支持,非但沒能救出被苏军包围的第四骑兵师,還在外蒙大草原损失過万,数字化炮兵旅全军尽墨,要不是空军发射了四枚战术核弹,打残了第201近卫摩步师,只怕136集团军至少要丢下四分之一以上的人马才能撤回到满洲裡!中央对他,对136集团军沒有半分责备,相反還勉励了他们,认为136集团军能在与苏联数個近卫师精锐拼得旗鼓相当,已经是非常难得,但是对于韩枫而言,這一战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当了十几年兵,几乎围着五大洲打了一圈,就沒有试過這样的惨败!他正憋着一腔怒火,136集团军同样憋着一肚子怒火,在呼伦贝尔大草原深处厉兵秣马,誓要跟苏联的外蒙方面军再一较高下!在回到满洲裡之后,他们得到了来自沈阳军区和北京军区的有力补充,损失的技术兵器和兵员迅速补满,第64集团军主力也已经赶到,近二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就等苏军撞過来送死了!
柳军回头望着山下的满洲裡,這座新兴的城市自开战以来已经遭受過好几次轰炸,楼房倒塌,弹坑遍地,几乎变成了废墟,戴着红十字臂章的士兵正从废墟之中抬出一具具尸体,有军人的,有平民的。摇曳而下的炸弹可不分军民,哪怕你是天王老子,只要你敢呆在杀伤半径之内,就得血肉横飞!好好一座城市才几天就变成這
样了,這一仗要是打上几個月甚至几年,整個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想到這裡,他不禁打了個冷战。他随即又想起了母亲和柳烨,特别是柳烨,這個老是喜歡揭他短的姐姐,她還好吧?听說她到北京去找程吟姐姐了,她在北京還安全嗎?唉,北京也不见得安全,不用弹道导弹,不用远程战略轰炸机,光是苏-24战斗轰炸机就能将北京纳入打击范围之内,面对那头暴怒的北极熊,整個中国就沒有哪個角落是安全的!
远处又传来了坦克群的隆隆马达声和履带辗压地面的铿锵声,苏联外蒙方面军正在蓄势,虽然用望远镜看不见他们,但是韩枫已经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密集如腐尸蛆虫的装甲集群在蝗虫還密的直升机和喷气式战斗机的掩护下一排接一排,一個方阵接一個方阵,滚滚向前的恐怖情景了。自冷战以来,這种场面大家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了,苏联每過几年都要搞一次超乎军事家想象的大规模军事学习,那庞大的规模,那摧枯拉朽的气势,足以让任何对手胆寒,這等规模的演习每举行一次,全世界就颤抖一次。最著名的“西方81”军演,整個军演动用了十几個集团军,超過五十万人,還有海军、空军,這是人类歷史上规模最为庞大、技术水平最高的军事演习,整個北约为之震骇。韩枫也看過“西方81”军演的纪录片,并为之震惊,现在,在于纪录片上让他目瞪口呆的装甲洪流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這一次,不再是军演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柳军的头,說:“你真的应该听我的话,赶紧回北京去找你姐姐。這场战役打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万一······”
柳军說:“能打死我的子弹還沒有造出来呢!”
韩枫說:“胡扯,你真以为子弹会绕着你走了是吧?现在我不管你,但是战斗打响之后,你必须跟在我的身边,再敢哪裡打得最激烈就往哪裡冲,我打断你的腿!”
柳军扮了個鬼脸,想叫他在战斗打响之后老老实实呆在相对安全的指挥部裡?好难啊!
远处传来列车的轰鸣,一列墨绿色的军列一路大吵大闹的朝满洲裡這边飙来。柳军說:“又有装备送過来了,各個要塞快塞满啦!”
韩枫說:“不光是装备,文工团也来了。”
柳军咕哝:“炸弹乱飞的,文工团跑過来干嘛?那不是添乱嗎?”
韩枫瞪了他一眼:“什么添乱?那是慰问,鼓舞士气!過几個小时就开始演出,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听說文工团有好多漂亮的女兵,看
看有沒有适合你的······”
柳军像只尾巴被人重重踩了一脚的猫一样一蹦三尺高,挥舞着爪子叫:“舅舅,我才十六岁!!!”
韩枫說:“我知道!”
柳军說:“知道你還說!”
韩枫說:“你爸爸不满十九岁就黏着我姐姐不放,赶都赶不走了,你继承了他的优良基因,青出于蓝,比他早個两三年也沒什么好出奇的。”
柳军伸长脖子,瞪圆眼睛,愣是說不出话来。韩枫那坚决的、不容商量的态度令他感到整個世界一片黑暗,他敢肯定,如果他說出他对哪個女文工团员有意思,韩枫就算用绳子绑也会给他绑過来的!舅舅啊,你不能這样摧残祖国的花朵,我才十六岁,都带沒有毕业,我可不想這么快就被老婆管!他默默祈祷来演出的文工团员個個都是恐龙妹,丑八怪,最好丑到舅舅看一眼就吐那种地步,只有這样他才安全。不過這不大可能吧,女文工团员啊,要求可严了,身高、相貌、文化、气质,样样都不能差,想在她们中间找出一個恐龙妹,难度不亚于在全世界找出一個沒有撒過谎的政治家!他眼睛骨碌一转,說:“舅舅,我先到那边方便一下,你自己先回去吧,不用等我啦!”說完撒腿就跑,显然是想尿遁,躲到一個韩枫找不到他的地方去,避過一劫再說。
韩枫哼了一声,一伸手就把他给扯了回来:“這招你爸爸都玩烂了,還想在老子面前卖弄?给我老实点!”
柳军虽然枪法厉害,限于年龄,体力却不如韩枫,只要别动枪,在韩枫面前他就還不够看,被韩揪住挣都挣不脱,只能由韩枫拎着走下正武山,走向那個恐怖的文工团·····
车站虽然被炸烂了,不過列车进站是不成問題的,当韩枫和柳军来到车站的时候,车已经哧哧的停了下来,从车裡涌出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开下一辆辆凶猛的主战坦克。后勤部队则集中火力对付后几节车皮,把车上的物资卸下来往各個要塞运,整個车站看上去就像個巨大无比的蚁巢,那些忙着车载肩挑争分夺秒的搬运物资的是工蚁,源源不断的从车厢裡涌出的是兵蚁······那,那些穿着崭新的制服和皮靴的女兵是什么?蚁后,一定是蚁后,嘿嘿。看着這個混乱的大蚁巢,柳军为自己形象生动的比喻感到得意,笑出声来————笑得沒心沒肺。
文工团果然有好多漂亮的女兵,兵们都看傻了眼,负责接待的军官扳起脸来训那帮家伙:“哎哎哎,都他妈注意一点形象,一個個口水直流的,
可别把女同志们吓着了!赶紧過去帮她们拿东西,這也要教嗎?”
对哦,這不用教的,兵们一拥而上,抢着帮文工团员拿行李,生怕她们累着了。柳军甩给他们一個鄙视的眼神,切,一帮傻大兵,几個身材脸蛋一般般的女兵罢了,至于激动成那個样子嗎?我鄙视你们!正鄙视着,人群中传出一個清脆如风铃的声音:“小军,小军!”
谁在叫他?這声音听着好耳熟!
韩枫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好小子,不错嘛,在文工团裡居然有熟人!”
柳军鼻孔朝天:“才沒有!這裡這么多人,一砖头砸過去,砸死十個裡面起码有三個是叫小军的······”
韩枫声音古怪:“是————嗎————”
柳军正想說是,冷不防的,一位身材高挑、清秀可人的女兵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径直朝他走来,一手揪住了他的耳朵:“你怎么回事?喊破喉咙都当沒听到,是不是想装作不认识我啊,小屁孩!”
柳军傻了眼:“程吟······表姐!?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成了文工团员了?”看他那夸张的表情,那种诧异,那种不敢置信,活像是看到老母鸡变成了鸭。
程吟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就不能当文工团员?哎,你還沒有回答我,刚才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柳军直叫冤:“我哪有装!”
程吟哼了一声,揪耳朵的手在用力:“沒有嗎?那为什么我叫了半天你都不吱一声?”
柳军說:“我沒听到啊!人山人海,嘈杂不堪的,你声音又小,我哪裡听得到嘛!我說,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說一声啊,你要是早告诉我,我就到车站接你了。”
程吟差点气笑了:“你给我装什么蒜?到车站接我?這裡不是车站嗎?說,为什么不应我?”
柳军說:“我真沒听见,舅舅可以作证的!舅舅,舅舅,你倒是帮我說句话啊!”
韩枫终于大发慈悲的开口了,不過是落井下石:“列兵程吟,我可以证明,他刚才是听到你在叫他了,只不過鼻孔朝天,装作不认识你而已。”
柳军哀叫:“舅舅你不能落井下石啊!”
程吟咬着牙问:“将军,我能不能抽他?”
韩枫說:“你抽吧,我沒意见。”潇洒的转身,施施然走了。
柳军欲哭无泪,他怎么這么命苦,出生在這么一個奇葩家庭?老
爸是不着调的、犟脾气上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不闹他個天翻地覆柳字倒過来写的超级捣蛋,老妈是笑裡藏刀的女特工,外公是口才跟唐三藏有一拼的政委······现在,面对发怒的程吟,急需要支援的时候,這些神通广大的亲人一個都不在,连舅舅都靠不住了,老天爷,你這是要把我往死裡逼啊!
舅舅是指望不上的了,柳军只能靠自己,他呲了呲牙,作痛苦状,程吟揪住他耳朵的手下意识的松了松。他赶紧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表姐,坐火车坐了這么久,你都累了吧?你的行李在哪裡?我帮你拿!”
程吟說:“不用了,有人帮我拿。”
柳军說:“让他们一边去,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程吟松开他的耳朵,瞅着他:“你真的要帮我拿行李?”
柳军大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程吟不大确定:“就你一個人?”
柳军說:“绰绰有余啊!”
程吟再次打量他,似乎在思索他這身板是不是靠得住。柳军夸张的挺起胸膛,想让自己的胸肌看起来更发达一点,整個人看上去像只骄傲的小公鸡。程吟勉为其难的說:“好吧,既然你這么有诚意,就让你帮我搬行李好了”。冲那边喊:“哎,你们不用忙了,放在那裡就行了,有人要帮我搬!”
围成一圈的士兵们把古怪的目光投到柳军身上,柳军一個劲的活动筋骨,意思是等着开眼界吧你们!那些士兵带着古怪的笑意两边让开,把程大小姐的行李留在原地,程吟同样带着古怪的笑意作了個請的手势:“請吧,我的护花使者!”
柳军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猪尿泡還大————他赫然看到一架钢琴摆在那裡,黑白键析射出微光,似乎在嘲弄他的不自量力。他不大确定的叫:“這······這架钢琴是你的?”
程吟說:“我是学钢琴的,不是我的,還能是谁的?請吧,大力士,這钢琴不重,顶多也就只百公斤而已,你一個人搞定它是完全沒問題的,对吧?”
不重······顶多几百公斤而已·······
一個人搞定它完全沒問題······
柳军对這個黑暗的、处处是陷阱的世界彻底绝望了,他发出一声大叫,对着钢琴发起冲刺,狠狠一头撞了過去······撞死我算了,我不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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