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时暮把糕点摆還好桌上,点了支烛火,坐在桌边等江小兰。
她嫁给时献這几年,奉献了自己最美的年华,却得不到时献一分真心。
时暮很确定,只要自己在這個世界一天,就会倾尽全力守护她一天。
等了一会,江小兰就抱着针线箩筐回来了,时暮喊她,“娘,来看看這是什么。”
江小兰放下手裡的东西,走到桌边,看着盒子裡层层叠叠、精致无比的糕点,迷惑地抬起脸,“福源斋的糕点?這是哪裡来的?”
时暮露出笑意,“娘,這是我买的。”
江小兰虽然知道他最近在琉璃巷看诊,却也沒想過他能赚多少,勉强维持生活,不饿死已经足够了。
不禁又確認,“你哪裡来的钱?”
时暮笑道:“我天天早出晚归,我白干啊?以后给娘天天吃香喝辣!”
摇曳的烛火映出這间残破的屋子,也映照少年眉眼间融融的笑意,眸裡好似也燃了一簇小火苗。
“不止有福源斋的糕点,以后想吃什么买什么,时献欠你的,儿子一一补给你!”
他這句话让江小兰百般滋味涌来,既感伤又欣慰,像是心脏被捏紧,细细端详面前這個孩子。
她发现,自己的儿子不止长大,還长成了一個可以依靠的少年。
原自己沒有遇到一個好夫君,却有一個好儿子。
时暮知道她又要落泪,赶紧把人推到凳子上坐好,指着三种糕点催促,“挨個尝尝哪种好吃,福源斋糕点种类太多了,我眼都挑花了,娘帮我挑!”
江小兰哽着声音,连连点头,“好,我都尝尝。”又拉他坐下,“你也吃。”
“我吃,咱们一起吃。”
“娘,我觉得還是這海棠酥比较好吃,藕粉糕齁甜。”
娘俩正吃着,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這么晚了,不知道是谁。
“娘,你歇着,我去开。”时暮起身开门,看到外面站着一個长相粗野的男人,是宋念如的丈夫张强。
张强性格内向,平时极少說话,也不知来做什么。
时暮喊他,“张哥。”
张强也不回应,迟疑了片刻,用极低沉的嗓音问:“你……你真的可以帮我么?”
“什么?”
张强眼裡流淌着几分期待,问时暮:“你真的可以让小如怀上孩子么?”
原来是因为宋念如一直未孕的事情。
张强也很介意宋念如一直未孕的事?
這样的事时暮在妇产科见得多了,不孕不育,来医院检查出女方有問題,男人一出医院,转头去民政局离婚。
虽然很多人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在一段因为生育产生問題的婚姻中,先提出离婚的往往都是男性。
何况這還是古代,无情无义的男人恐怕更多。
时暮对這两夫妻并不了解,只是觉得,爱情原本纯粹,但和生育挂钩,就好似变了味儿。
张强垂下头,低沉地开口:“小如昨晚提出要和我和离。”
时暮吃了一惊,“什么?”
“她說既然這样,我們两不如各奔东西,不要在彼此耽误。”张强收起温吞的语调,情绪蓦然激烈起来,“但其实我不在乎有沒有孩子。只要能和她這样平平淡淡過下去就行!因为,当年是她不顾家中父母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我,所以,我不会负她!”
因为激动,张强握紧了拳头,呼吸微重。
见时暮沉思,他突然从衣襟裡摸出两锭银子,“求时大夫帮帮我!”
银子還沒塞进时暮手中,宋念如突然从屋后拐角冲出来,夺過银子,又嗔又怨地瞪着张强,怒骂:“你当自己挣钱容易么?這么随随便便就把多年积蓄给人!你每天去炭桥药市出工,磨破多少次肩膀和手指,连给自己买碗热酒都舍不得,怎么现在這么大方?十两银子!說给就给!”
宋念如其实早就在旁边,已经听到张强和时暮的谈话。
张强這人平时屁都不放一個,這個家裡一直是自己拿主意。昨晚提和离的时候,他什么都沒說,宋念如還以为他真想和自己分开。
哭了一整夜。
沒想到他会拿出自己全部积蓄来找时暮,更沒想到他会說出那番话。
张强神情有几分局促,低声說:“因为我实在沒办法。”一顿之后,好似用了极大的勇气才說出心中真实的想法:“小如,我不想和你分开。”
宋念如怔忪片刻,忽地落下泪来。
和自己同床共枕七年的男人,第一次吐露心声。
却是這样一個山穷水尽的时刻,让人又甜又酸又痛,只觉得百般滋味。
甜的是自己沒有嫁错人,酸的痛的是這段姻缘如此波折。
宋念如别开脸,带着哭腔骂道:“你们家九代单传,可别断在你手裡了。”
张强嘴笨,讷讷說:“我們家不是大户人家,又沒有什么需要继承的。”
看着两人一脸生离死别般的凄苦模样,时暮真心无奈,“你们這么纠结,为什么不直接生一個呢?”
宋念如狠狠地瞪向时暮,“你說得轻巧!”
下一瞬就听到小哥儿云淡风轻的声音,“本来就不难,只要确定你们两沒有其他問題,一個月就能有孩子。”
“一個月!”宋念如睁大了眼。
她整整治了七年都沒有丝毫效果,他凭什么敢說出一個月這样的话。
难道這小哥儿比正德堂那些师承御医的大夫還厉害?
“還是那句话,怀不上,我分文不收。”
两夫妻忍不住看着对方,眼中都是和自己一样的震惊。
时暮又强调,“不過,你们得全按我說的来。”
都到這份上了,两口子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
时暮先从药箱裡拿了個无菌杯,“宋姐陪张哥取一点精……”想了想古代称呼,改口,“元阳。”
两夫妻忍不住又交换一波眼神。宋念如热着脸,不满地嘀咕,“怎么還要這种东西,這能干什么?”
這小哥儿平时看着跳脱活泼,但看诊的时候,又显得格外严肃。
“說好听我的。”
虽然心中全是疑问,但两夫妻還是按要求准备去了。
检查確認张强京子活力沒問題,又到两夫妻家中,为宋念如进行细致检查,确定各脏器以及包括卵巢、子宫、输卵管、盆腔在内的生殖系统一切正常,仅仅是因为多囊卵巢综合征导致的不孕,时暮才正式开始治疗。
古代医学针对不孕不育,虽然治疗方法多样,但主要思路還是针对调理气血、滋阴补肾。
宋念如說,這几年她不知道喝了多少汤药,治疗方法更是试了无数种。包括但不限于熏洗小腹、穴位敷贴,還有一家以醋调药膏,敷于足底,称之为足心下胎法。
时暮知道中医调理气血并非无用,但一方面是要找到真正的好医生,另一方面是需要长期调理才会见效。
但现代医学,针对多囊卵巢综合征,是使用促性腺激素,促进女性卵泡发育,同时每日监控卵泡,确定卵泡成熟后,再进行受/精。
成功率无需多言。
宋念如今天正好月事第五天,时暮为她注射了第一次促性腺激素。
“接下来的五天,你每天都要来扎针。”
宋念如继续问:“然后呢?”
“可以同房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
两夫妻一愣。
怎么他的诊治還包括安排同房?這不是和自己之前看的神婆差不多么?
宋念如为了怀孕,什么都看遍了。神婆指点,什么月圆之日、极阴之时同房,结果依旧毫无作用。
心裡又开始打鼓,“时大夫,难道……那個的時間還会影响怀孕么?”
古代人对于女性的受孕原理都不了解,自然也不知道排卵期。
宋念如不住嘀咕,“你這不是跟神婆差不多么?我以前什么寺庙沒拜過,哪個有名的神婆沒寻過,沒有一次有用的。”
面前的小公子眸子乌黑,盈盈笑道:“宋姐你是要早遇到我,不就有用了么?”
看小公子背起药箱就要回家,宋念如急了,“连吃的汤药都沒有么?”
只听他留下一句,“宋姐就那么喜歡喝汤药?放心,听我的就能怀上。”
宋念如:這人……莫不是把自己当成送子观音了?
时暮這段時間在春时楼对面看诊,因为总是药到病除,口口相传间,琉璃巷乃至平安坊的街坊邻居们,一個挨個来看诊。
“大娘,這药丸你带回去,一天三次一次两颗!”时暮嗓子都吼哑了,可大娘耳背得厉害,依旧大声问:“什么,你问我疼了几次?我都疼了好久好久了,两年了。”大娘有些不好意思,“每次小解都疼。”
时暮继续喊:“大娘,我知道你疼,我說,你吃了我的药,保证不会再疼了!”
“什么?這是鸡血藤?”大娘拿起一颗药丸细细研究,“不像鸡血藤啊。”
时暮:……
旁边有热心人把大娘拉到了旁边,“来,我给您讲怎么服药,让时大夫继续诊治吧。”
远远观察的路人依旧很是疑惑,“哥儿难道不该安稳待在家中织布做饭?怎么会有這般精湛的医术?”
一個刚刚看完上感的男子怒问:“哥儿为什么不能有精湛的医术?哥儿比男子女子少了一條腿還是少了一只手?我看时大夫的医术不比沂都任何大夫差!”
那路人轻嗤,“你就吹吧。”
男子冷哼,“只盼你沒有求到时大夫跟前的时候!”
下午的时候,时暮的医摊前又来了一位不孕不育的女子。
但這個情况和宋念如不一样,她竟然已经整整流产了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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