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高音喇叭裡,沒有了以前那样,把荒山变粮仓,把沧海变良田的口号了。变成了整天宣读县委县革委会的指示精神,将农业学大寨运动,进行一次战略大转移。学习“红旗渠”,全县农村都要投入到整改沙质田,大修水利的热潮之中。
大队的高音喇叭声,在田野中的杨楚生也能听见。這哥们拿着一把用一個浅浅的小木桶,加上长柄的木瓢,舀起秋月嫂放在他身边的肥水,“唰”地往田裡泼。
将鸭子赶进田裡,就沒事了,這几天生产队忙于施肥,连改造沙质田也得暂时停下。
“你不用戴斗笠呀?”秋月嫂擦着汗问,然后拿下斗笠,朝着已经浸着汗水的胸前煽。
“男人不怕黑,越黑越光荣。”杨楚生舀起肥水說。
秋月嫂扫了一下脸上的发丝,“咯咯咯”地笑,回头朝着桂香說“你說,男人黑好還是白好?”
桂香嫂也在煽风,笑着摇头,她真的說不出来。
一担肥水舀完,秋月嫂挑起空桶就走,后面的桂香嫂也走上来了。
這桂香嫂還在秋月嫂家裡住,杨楚生看她一下,這美少妇本来也在看他的眼睛急忙移开。虽然他跟吴拥军一家赌着气,但谁都能感觉到,她的笑声,比以前多了起来。
“你的嘴巴還沒好呀?”桂香嫂看了一下后面,沒有人走上来了,才小声问。
“不疼就行了,什么时候好不重要。”杨楚生一說,用力一泼,肥水在空中展开,然后哗……往田裡落下。
桂香嫂抬手抓一下紧贴着胸前的衣服,带水的眼睛瞄了他一下,笑着又說“要不我這斗笠给你,我再拿一顶。”
“不用了,你们才怕黑。”杨楚生收回木瓢說。
桂香嫂的眼睛,說不出是翻白眼還是嗔,才想要說,突然田头那边却有一個民兵在喊“杨楚生,到公社去!”
“干什么?”杨楚生也大声问。
“我也不知道,是许书记的电话。”民兵喊完了,也完成任务,转头就走。
“许书记叫你,会是什么事呀?”桂香嫂挑起木桶就說。
杨楚生跟在她身后,也說“谁知道,总不会让我当干部就是。”
桂香回過头,這回真的是用嗔了,她心裡应该說還是有点担心,杨楚生也是一個死不悔改的人了,被叫到公社,還不知道有啥事。
“喂,你不洗一下呀?”桂香嫂看這家伙直往村裡走又问。
“为什么要洗?让许书记闻闻,才知道粒粒皆辛苦。”杨楚生大声說,加快脚步,看见猪场那边,水鸡叔扶着自行车站在那,当然要他的自行车了。
桂香嫂抿着嘴巴在笑,看這家伙的背影,也在摇头。
這他妈的杨楚生!這是這哥们走进许书记办公室的时候,這位书记暗中在骂。
這家伙身上還有一股肥水的味道,嘴角那肿块,却還留着很强烈的立体感,连笑也沒有就大声问“许书记,你叫我?”
“坐吧。”许书记說了两個字,然后就给一根大前门。
爽,有這香烟,臭味也香。杨楚生吸了一口,跟书记大人一起,四個鼻孔,余烟悠长。
许书记的脑袋正一片乱,现在红山公社的茅盾最突出,什么都摊上了。县委暂时叫停移山填海,這個公社就有东方大队那個杨楚生劳改過的工地,特别是另一個大队,那個杨楚生他们刚刚来时,跟人家抢饭的大开梯田那個地方,都得暂停。
還有让社员自由发展副业這一块,更让公社头疼,杨楚生提议的,让县内各养猪场向农民回收猪崽的事,县委并沒有采纳,這個最让许书记头疼。
反正吧,现在许书记真不敢下乡,每到那個大队,看着社员瞧他们這些领导的表情,就能感觉,過后不会少了被社员们骂。
其实县各养猪场也是有苦說不出,前几天他们還在到处找猪苗,以支持农民的养猪热潮。现在一叫停,各养猪场却也陷入猪苗积压的困境,反正整個就是乱了。
“杨楚生哪,你给县领导提出的建议,很好,有好的建议,就应该勇敢向领导提出来嘛。”许书记多客气,整個就一张笑脸。
啥意思?杨楚生的表情,谁要能看见了,那叫经典,左眼是露出问号,右眼却瞄向桌子上的大前门,嘴巴却有三分笑意。
许书记也還有点不好意思,杨楚生跟他和郭副书记汇报调查结果的时候,他還有這家伙死不悔改的想法。现在沒办法之下,也得让這個死不悔改的小知青,再說說一些建议。
见這家伙還沒說话,许书记又說“我們公社的情况相当复杂,现在移山填海暂时停了。”
“停了好呀,许书记,我們本来就是穷,說句不客气,那叫劳民伤财。”杨楚生敢說,因为只有他们俩,许书记的话,他也听明白了,是請教也好,是听他的建议也行。
要是平时,這样的话,许书记非得拍桌子不可。但现在不同了,情况真的就如杨楚生說的那样,特别是那個学大寨开梯田,公社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到此时,可以說是穷折腾。
许书记還泡茶,又說“也不止我們公社,劳民伤财的事,各個公社都有這情况。”
杨楚生笑一下,感觉這许书记說的也是实情,别說县了,几乎全国都一样。
“杨楚生,你对于我們公社的发展,還有什么建议,可以提嘛。”许书记又說话了,然后又拿起大前门。
大前门好,抽了大干部烟,最少嘴巴也得软一软。杨楚生喝一口茶,感觉香,然后才說“现在搞副业是让社员自由发展,但前一段的错误,也应该给农民一個交代,這叫不失信于民。”
這個問題,也是许书记感觉头疼的問題,以前的做法,错了也不說错,纠正一下也就是了。至于给农民一個交代的,从来就沒有做過。
“要怎样交代呢?”许书记不得不问了。
“现在农民对于政策這些,已经沒有信心,你就是有好的政策,农民也不相信。”杨楚生又說。
许书记在点头,說得太对了,连他這個公社书记都沒有信心。
“所以我們就得给农民一個交代,县各养猪场不向农民收购猪苗,那么就要允许,农民将猪苗拿到集市上交易。政策是猪苗可以自由交易,但我們为了强迫农民养猪,却做了相反的决定。”杨楚生說完,就看许书记的意思了。
“县委的指示精神,可是让农民自由发展,但也要鼓励农民多养。”许书记对于這個,就不大同意了。
杨楚生叹口气“许书记,别鼓励了,我還是坚持,政策一变,不单农民吃苦,你们這些大力鼓励的领导,鼓励得越热闹,到时麻烦越大。”
又提起政策会变的事,许书记也笑,這话他是不爱听的。
“让农民的猪苗自由交易,一是可以减轻农民的负担,二是政策改变以后,农民的损失也控制到小点。”杨楚生還是坚持着說。
“嗯嗯嗯,杨楚生,你的建议不错,公社会好好研究。”许书记又开口。
杨楚生不是白痴,這句话,也就是說,就谈到這吧。
“等等,這個给你。”许书记說着,拿起笔,在一张便條上“唰唰唰”就写,一张写完了,再写一张。
杨楚生看着两张便條,嘴巴的笑,是从被蜜蜂蜇了以后,就现在笑得最为动情。两张便條,一张是一條丰收,另一张,却是五斤煤油。
“许书记,我先走,如果需要就再打电话。”杨楚生接過两张條子就說,這样的好事,就是陈书记叫他,他敢用上跑,一口气冲进县委大院。
“对了,公社革委会研究過,想让你到公社农办。”许书记站起来又說。
“别,不行,我還要养鸭,還要管理猪场。”杨楚生說得有些着急,這可不是便宜,就他這种逃港的,劳改過的,被批斗了两回的。反正站得越高,到时摔得也越重。
许书记還惊讶了,這要是别人,不跳得头撞到屋顶才怪,這家伙却還不要了。
“我說许书记,听我的劝吧,现在你就算拖了发展的后腿也行,运动来了還能轻松点。”杨楚生最后就這句话。
许书记在摇头,感觉這家伙不是在胡說。他的按劳取酬的分配方式,到现在来說,已经变成了一种趋势。现在却又几次都搞什么政策怎样,這家伙是神仙呀?
杨楚生话就這样說,看着手裡两张单子,這可是最实惠的奖励,一條丰收两块八,自己要吧。五斤煤油,他那個竹寮又沒有电,煤油当然也是自己要。
第97章不好意思看
杨楚生又是吹着口琴,后面跟着一大群鸭子,每次看到這家伙這种召唤鸭子的绝活,社员们就是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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