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对呀,我是插队知青,但我作错什么了?”杨楚生很平静地反问,瞧他的表情,给村姑们一個很老实的感觉。
“嘿嘿,你作错什么了?你還狡辩!”吴拥军的手习惯地摸一下口袋,那是在摸绳子。习惯了,他這個治安主任,是有权利将犯错误的社员绷起来的,想绷多紧由他說。
杨楚生将湿上衣先脱下,转向水鸡叔說“水鸡叔,通過接受你们的再教育,使我的思想和知识发生了重大的转变。从一個五谷不分的城市学生,终于能认识什么是水稻,什么是小麦……”
“得了,杨楚生,你别玩弄满脑子资产阶级小知识分子嘴皮。”吴拥军好歹也是小学毕业的,时髦话他也能說几句。
“嘿嘿,這年头,教师是臭老九,我們叫什么?就叫臭老十吧。”杨楚生一說,后面的刘雪贞,“扑”地又在笑。
杨楚生又盯着吴拥军“我們是资产阶级小知识分子,但我告诉你,在那個万恶的旧社会,我爷爷给地主当過长工,你爷爷呢,不会是地主的狗腿子吧?”
又来了,现场的社员们,又得有不少人转過身子,想笑呗。吴拥军的爷爷,村裡人谁认识,他的父母也都老早就入土为安,谁還知道他爷爷干過什么。
吴拥军突然握紧拳头,在這年代,說到谁的长辈不是贫苦大众,那是最忌讳的,特别是在农村。這是這家伙真的有点怕了,說话說不過杨楚生,打架也不能在众人的面前就开干。
水鸡叔也不识字,反正几句时髦的话也是听的,表情很是语重心长,說话在杨楚生听来,却有点语无伦次“你们青年人朝气逢勃,只有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們的江山才不会变色。”
“对呀,我們的祖国山河一片红,怎么能有投机倒把分子呢?所以为了使我們的江山不变色,我們就要坚决跟买高价票的投机倒把分子,做坚决的斗争!”杨楚生不但說,右手還握紧,放在胸口上面。這动作,要是配合迈出一條腿,就是這时代最最时髦的,叫一往无不胜的造型。
水鸡叔的嘴巴张了几下,想說话也說不出,這家伙绕来绕去,就绕出個道理了,而且還是很为祖国江山忧心的大道理。
白雪一边用梳子修着一头散开的长发,一边笑得露出几颗白得发亮的小牙。感觉杨楚生完全就是文字式的坑蒙,只是就今天她所经历的,感觉要不這样坑和蒙,他们几個可能還問題相当严重。
杨楚生還看她一下,心裡大赞一個美字。
也不止他在看,上百号人的目光,最少九成以上都在看着這位美女。這個人们身上的衣服,不补上几处也感觉不光荣的年代,這美女就一件短袖的确凉上衣,羡煞了不知道多少村姑。白皙的一双手臂,還有這一头长发,美得有這是资产阶级大小姐的嫌疑。
吴拥军也沒话說了,怎样?杨楚生的话,又是忠于伟大领袖,又是热爱伟大祖国。看着這位還沒换衣服,但身子却靠着墙,嘴裡抽着丰收,下巴抬得老高還一脸嚣张的小知青,他能有什么办法。
杨楚生也在看吴拥军,脸上的笑有几分轻蔑。在這個全国山河一片红的时代,跟這种人打交道,就得又斗勇又斗智,不然的话,你就得时时挨整。
吴拥军跟杨楚生,這两個已经成为冤家的,目光在相对,一個是狠狠地瞪,有你小子别太嚣张的意思。一個却是你要怎样随便,老子不将你放眼裡的表情。
突然,两人的目光一齐转向外面,因为走进来的,是桂香。
“回来了,为什么還不换衣服?”桂香看杨楚生和孟跃进的衣服還是湿的,小声就說。她也是听到别人說,四個知青回来了,才来的。要不来一下也不好意思,因为這事跟她也有直接的关系。
“行了,天气要是睛点,你们四個知青,将大队所有的标语,再上一遍红油漆。”本来想批评知青几句的水鸡叔,也沒有批评的理由了,說完了转身就走。
“你来干什么,回去!”吴拥军朝着老婆喊,還瞪一眼,然后转身也走。
桂香嫂本来還是一张笑脸,听了也咬了一下嘴唇,看一下杨楚生,又低下头,跟在吴拥军身后。
吴拥军都气得跳起来了,杨楚生跟人家打架,开始他听了還高兴了,却不想看到他老婆,還站在派出所进门的厅裡边,为杨楚生焦急。
事情一出,也会让吴拥军联想到黄麻地看到的情景,两件事凑一块,本来他就想朝着老婆咆哮。现在他老婆又当着他,還有上百号人的面,对這個小知青還关心。让他一进门,朝着老婆就吼。
“我跟杨楚生沒什么呀,一起看电影,又不是只有我們俩。”桂香当然也争辩。
我們俩!這三個字让吴拥军两眼差点发黑,大声喊“你是不是受不了?”
受不了的意思,谁听了都知道啥意思,桂香的眼泪嗽嗽就掉。小声說“我沒有?”
吴拥军两眼又是一瞪“沒有?你在黄麻地裡,跟他在說什么?今天還跟他一起!”
這一顿吵,让吴拥军的其他六個兄弟,還有嫂子弟妹這些,都走进他们家来了。
“又是杨楚生,這小子要勾引人了!”這是吴拥军的三哥喊的。他這位三哥,就老在怪這弟弟太软了,被淋了一身粪水的时候,就应该将這個小知青收拾一顿。還搞什么批斗会,结果被他反倒闹了一下。
桂香更加委屈,這样說,就是她受到杨楚生的勾引了。一急之下也說“你可以问其他的人,我有沒有被杨楚生勾引!”
后面的几個字,又让吴拥军咬了一下牙。突然,這家伙抬起手,就听“噼”一声,一巴掌就朝着老婆的粉脸上煽。
桂香一只手捂着脸,只有两行如洪水般的眼泪,流到下巴处,快速地往下滴,但并沒有听到她的哭声。反正吴拥军還少了往她的脸煽嘛,就他的兄弟這些,也不拿她当回事,谁叫她嫁過门两年,肚子還沒有大過一回。
农村裡就是這样,一家有什么吵架啥的,邻居们都会走過来劝。虽然吴拥军他们一家,村裡人是不想也不敢招惹他们,但這桂香就不一样,从沒跟人红過脸。冲着她,邻居们還是劝几句,反正他们吵架的话,邻居们都听了個大概。
這样的场面,让邻居也不大敢劝了,只是暗自都不明白,吴拥军为啥要扯上杨楚生,又不是只有她一個女的。相劝吧,也怕吴拥军不爽,干脆就渐渐散了。
“以后不准你跟杨楚生說一句话!告诉你,那小子已经犯了错误了,上面還知道。”吴拥军瞪着老婆又喊,转身就走。
雨還不小,但桂香這個小村妇,下巴滴着泪水的速度,比屋檐往下滴的雨水還快。她能有什么办法,只有哭。這泪水流出的,可能是她心裡的委屈。
第14章心如鹿撞
這季节,有时候雨一下,就是连绵的连阴雨。這种天气,农民也最怕,因为這时候的农田施肥,绝大多数都是用农家肥,這样的天气,施肥也是一种浪费。
這样的天气,却也是农民们,在這种农忙的季节,难得有几天清闲的日子。每户家庭,最多也就一两分的自留地,你想种菜到县城卖吧,這年代卖菜是可以,但县城周边的菜多得不得了,种菜也卖不了钱。所以,社员们也就只能闲着了。
吃完了早饭,沒事了,一大班村姑和小伙子,照例会往礼堂裡跑。這些村姑小伙子们,就感觉知青们的身上,好像都有他们想知道的东西。
白雪又在吹口琴,這美女的嘴巴虽然小,但在這种雄壮歌曲满天飞的年代,吹起的《小小竹排江中游》也能让村姑们和几個小伙子,听得张开嘴巴。只是祠堂上面的高音喇叭,那震天价响的《国际歌》,让她吹起来也感觉沒劲。
桌子上的马蹄闹钟,也還让村姑们好奇,這家伙上面两边有两個好像自行车铃的东西,突然“铃铃铃……”一阵响,吓了几個村姑一跳。
也才上午九点,不過习惯于早吃饭的农民们,肚子已经感觉到饿了。白雪的口琴声突然而止,一张鹅蛋脸,又露出有点苍白,细长的双眉,也稍稍地皱着。瞧她的样子,真有一种西施欲颦之美。
“你的胃又不好了?”杨楚生看着她的神气就知道,大声问。
白雪咬了一下嘴唇,点点头“沒事,感觉到疼而已。”
真沒办法,生活也就是這样,胃疼也沒有什么可以吃的。
“杨楚生,走了,到田地瞧瞧去。”队长水笋叔头戴着斗笠,站在天井就喊。
杨楚生又看一下白雪,也拿起斗笠就走,回头又說“到合作医疗所拿些药吧。”
白雪点点头,看着他跟水笋叔走出祠堂了,又皱了一下眉。
水笋叔是最高兴的了,整個红光大队,就第三生产队的社员们最乐,他這队长更爽。因为他们将近一百亩水稻,已经施完第一次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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