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家伙!這话一出,那位主任是脸沒表情,陈书记却是脸色阴沉,许书记是白中带青。
“第三生产队长呢?”陈书记朝着水鸡叔问。
大队书记這只老水鸡也真够老,又黑皱纹又多的脸上,本来应该是脸色苍白,但却看不出,朝着還有挥锄头的水笋就喊。
這水笋同志也以为是官员们看了他们的水稻高兴了,想让他說說经验吧。放下锄头,嘴裡還含着喇叭烟,“砰砰砰”就跑。也因为他们的水稻长势好,這位生产队长现在要跟领导汇报,根本就不用打腹稿。
“领导好!”三個字,然后就冷场,因为看领导的脸色,跟天上的太阳截然相反,都是阴的。
“這是你们的社员集资养的?”陈书记亲自问了,“资”字也加重语气,因为代表着资本主义。
“不是,是生产队向社员借钱。”水笋叔這话也不用犹豫,因为跟社员们和杨楚生商量好的,一口咬定就是。
许书记也不得不插话了“你们的社员,觉悟還挺高的,是什么让他们有這样的觉悟?”
這话也引起随行记者的兴趣,這是一位美女,她正拿着英雄牌钢笔,和一本烫了几個金闪闪“农业学大寨”的红皮笔记本,准备记录。
对呀,社员们的觉悟为什么有這样高呢?水笋叔可就傻眼了,挠了一下头,怎么想也想不出。突然說“這是杨楚生同志发动的!”
這主任听了也眨眼睛,小声问“杨楚生同志是那位同志?”
“就是养鸭子的知青。”水笋叔一說,不管三七二十一,撒开腿就跑。反正杨楚生要不来,他真的怕会說漏嘴。
杨楚生正在挖蚯蚓,人家当官来视察,关他什么事,還不如扛上锄头,挖些蚯蚓喂鸭子。
“吧!”杨楚生的锄头,往菜已经收割了,還沒重新种的菜园地裡一掘,再一翻,十几條比火柴支粗点的蚯蚓就在蠕动。
蚯蚓這种东西,鸭子最喜歡吃,吃了也长得快,而且毛发還是油亮亮的特别漂亮,但是不能一次性吃個饱,不然会死鸭子的。通常的喂法,就是让鸭子先吃一点饲料,再吃蚯蚓。
“杨楚生,来一下!”水笋叔的喊声,也让他站直身子。
“快点!”水笋叔站在鸭寮后面的土坎上又說,還在招手。
搞什么?杨楚生心裡在问,拿起塑料盆和锄头,往鸭寮走。
“什么事?”杨楚生還沒走上土坎就问。
水笋叔苦着脸,小声說“几位大官,比郭副书记還大,看见我們的鸭子了,你還是上来吧。”
杨楚生当然上,边走边听着水笋叔說的,這哥们還笑。
笑话了,不過這种笑话,這年头并不是笑话。杨楚生怎么着,洗完手,拿着一本红皮语录,這可是必备的。
“他就是杨楚生?”陈书记问水鸡叔,他也认出来了,就是在移山造田大会战的时候,两個肩膀挑着两担土的那個知青。還有,他一個人抢了三碗饭的情景,给陈书记留下的印象更加深刻。也知道他還是标兵,不過标兵是在抢饭之后,也可以說,抢了饭后思想觉悟才提高的也可以嘛。
“咔!”那位记者還拍照,因为杨楚生手裡拿着红彤彤的红语录呗。這红红的东西,让那位主任的脸终于能跟天上的太阳搭上边,還先伸出手。
“你是知青,很好嘛,不管劳动再艰苦,边劳动也要边学习。”张主任說话时,笑脸還挺潇洒的。
杨楚生就笑一下,谁要是边劳动边学习那是傻冒,那一上午能挑几担土?半路上不被摔個鼻青脸肿才怪。笑着說“不单是我,我們全体知青和社员,在劳动之余,也坚持学习。”
都晕,吴拥军先晕,然后是水鸡叔,水笋叔却是晕得连地面也感觉在旋转。要說他们生产队的社员能看得懂這语录裡面三成字的,也沒几個。谁要敢学习,读错了字,恐怕脖子上少不了挂上一块牌子。
“這是我們县的学雷锋标兵!”水鸡叔也說了,反正他也豁出去了,杨楚生空口說白话,也能說得脸色平静。他說的還是真的,就想以标兵的光荣称号,让這位大官对杨楚生的话更加相信。
“那你们生产队的副业,就是你带着搞起来的?”陈书记也问了。
“不但是他搞起来的,现在我們全大队,以多劳多得的分配方式,也是他搞起来的。”吴拥军又来,因为這事县委已经默许,今天来的可是地区革委会主任,正合他意。
這個吴拥军就搞错了,多劳多得這种分配方式,县委也有向地委汇报的。這位主任又在眨眼睛,原来這一些,都是這個小知青搞的。
“领导,還是到上面吧,這边太热了。”水鸡叔朝着张主任說。
一班干部虽然戴着草帽,但阳光也确实猛,杨楚生就先走进竹寮裡了。
“杨楚生,你還是跟领导汇报一下吧。”吴拥军一进门就說,他可巴不得這主任一不爽,那就有好戏看了,恐怕水鸡叔這個大队书记,也得被拉到批斗会上。
“社员们通過学习,都有這样的认识,生产队好,他们的生活才能好,大家一听說生产队要办养鸭场,都踊跃支持。”杨楚生就說了呗。
水笋叔终于开窍了,以后碰上大官,就說些虚的,反正领导听了能高兴就行。
张主任就是“嗯嗯嗯。”然后看着杨楚生又问“你怎么会想到,以多劳多得的分配方式,来调动社员的积极性呢?”
“這很简单,我們的水稻为什么沒有产量,就是肥料不足,管理不足。這叫大锅饭,大家干多干少都一样,谁想积极呀?”杨楚生說完了,也吓一跳,這样子跟他說的社员的觉悟有多高,完全就是茅盾。
這年代茅盾的事還不够多嘛,领导不觉得茅盾就行。张主任点着头,也說“但不能脱离了集体。”
“問題是农民的肚子問題,农民能過上温饱的生活,他们也就能安心劳作,我們的目标先别說实现共产主义,最基本的三转一响要实现,也得在温饱的情况下。”杨楚生說了還得停顿一下,想想他的话有什么反动言论。
這话說得官员们在大眼瞪小眼,一個十八岁的小知青,头脑就這样复杂,完全是胸怀农民群众。
杨楚生却又說了“农民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温饱。怎样得到温饱?那就得在土地裡找,不管什么方式,能多生产粮食就行。因为人的温饱問題不能解决,一切都是空谈。”
“杨楚生,這是领导!”吴拥军急忙插话。
吴拥军的话,根本就沒有人听,官员们只是被這個小知青吓一跳。他說的這些话是实际,這個大家都懂,可其中却有被判刑几年的危险。
在這种场合說這些话,有些過了领导也不讲究。杨楚生最后還跟张主任和陈书记握手,算是跟两位都认识了。
正所谓吧,语不惊人,领导過后還当一個小知青是個屁。杨楚生還乐呢,他算是冒一下险又如何,這要是在明年,他可能還敢說出更吓人的话。
第39章知青们的小天地
杨楚生就算是教教大队干部们吧,在领导的面前要怎样忽悠。這种忽悠也永远不会過时,就是過了三四十年,還会忽悠得更凶。
也确实,大队干部们又是发傻又是打心眼裡佩服,水鸡叔還曾经有想法,杨楚生是個给红光大队增添麻烦的家伙。现在不是了,這個小知青,单凭忽悠大官的本事,就是红光大队的福气。
太阳在渐渐西斜中,光线也越来越红,而且退的速度也特别快。站在鸭寮前的杨楚生,刚刚還被笼罩在一片金红之中,才一会,那一线红色的边线,已经离他有两步之遥。
杨楚生朝着村子裡瞧,也正是到了社员们做饭的時間,一支支比屋顶稍高一点的烟囱,都在冒出炊烟。
该让鸭子们回来了,大队的自留裡,也才只有三两個社员的身影。田野中,青蛙的叫声也开始热闹起来了。
口琴声一吹响,就跟听到号令一样,已经从稻田裡跑出来,在水沟裡洗完澡,伏在远远草地上的鸭子们,陆续起立。瞧着它们摇晃着身子,乖乖往鸭寮走的样子,晚归的社员们,看了都在笑。
杨楚生在饲料裡面,加些土霉素片捣成的粉,搅均匀了,往鸭群裡面撒。鸭子也需要喂些药,不用多,一個星期一次就行了。
鸭子们吃完了,還觉得不够,都往杨楚生身边来,将他围在正中。
“吃吧!”杨楚生一喊,抓起一把蚯蚓一撒,抢啊!鸭子们好像也有意料之外的惊喜一样,边抢边叫。有一只抢到一條有小拇指粗二三十公分长的,立马就往一边跑,另一只却立刻追上。两只鸭子,就好像在进行一场拔河比赛一样。
现在杨楚生可不能到秋月嫂家裡吃饭了,自己煮。两块土放地上,摆上铁锅,就是一個现成的土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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