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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云顶之上

作者:终欢
张礼冷汗如瀑,哪敢把這种话往上报。

  他有意把事情压下去,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奈何人家不愿意领他的好意。

  這個人家,既指翎卿,也指秦卓。

  在短暂的狼狈過后,秦卓只觉得内心被毒蛇反复啃咬,怒火彻底烧掉了理智。

  他执教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被弟子這么顶撞!

  這個弟子說的那是什么话?

  当真反了天了!

  “你听到沒有?听到他說什么沒有?我就說了他是個刺头,這些弟子仗着自己有天赋,一個個都不把我們這些老师放在眼裡!”秦卓指着门口骂,张礼抱着他腰都差点沒拉住,“让他去告啊,我看看這镜宗是不是真要跟他姓了!”

  翎卿直接把他嘴封了,手脚捆住。

  “吵死了。”他又打了個哈欠,问张礼,“還有什么問題嗎?”

  张礼麻木地松手,摇头。

  他還能有什么問題?他的修为比秦卓要高,但也只是一些而已,秦卓在這個弟子面前毫无還手之力,他动手也只会是自取其辱。

  张礼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這真不是他不想管,而是根本管不了啊,他就打不過人家。

  而且這烂摊子也不是他能收拾的。

  “你在此处稍等,我這就去回禀外门长老。”张礼话說的艰难。

  一想到自己要把翎卿的话转告给掌门,就觉得头皮发麻,所以還是告诉长老们吧,他一個外门执事也沒资格直接找上掌门。

  就在他去汇报這件事的期间,整個教室鸦雀无声。

  坐在裡面的人沒有哪個不在偷偷打量门口的人,眼睁睁的看着教习被他气了個半死之后,那人就跟沒事人一样,甚至打了一個哈欠。

  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困。

  众所周知,哈欠是会传染的。

  “哈——”

  教室裡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哈欠声。他们起的比翎卿還早,這间教室裡就沒有一個真正清醒的。

  等到外门长老闻讯赶来,见到的就是一屋子行尸走肉。

  “這……”

  他先是迷惑,看看台上被捆了手脚又封了嘴的秦卓,又看了看這一屋子好像十天半個月沒睡觉的弟子,最后看了门口……门口是空的,挑事的刺头压根沒有“在此等候”的意思,转头就回去睡觉了。

  外门长老试着给秦卓解绑,一连好几下都沒解开,眼看秦卓要彻底气炸,他们的头也跟着大了。

  ……

  哪怕是在整個镜宗的歷史上,都是第一次遇到這种事。

  新入门的弟子,第一天上课,就把负责的教习给捆了。

  了解完事情经過的长老无不感到头疼。

  要是别的弟子和真人,這事還好解决,但要是秦卓和翎卿……

  他们可不敢做决定。

  于是,头疼的长老们转手把事情又往上报了一层。

  让别人去头疼。

  就這样,這一状硬是告到了戒律堂。

  戒律堂接到后,倒是不怕秦卓的兄长秦琎长老了,但一看翎卿头顶那闪闪发光的两個大字,也跟着眼皮子狂跳。

  也就秦卓那欺软怕硬的蠢货什么人都敢得罪了,這摆明了是個金蛋,還是個全宗门上下盼望了几十年,刚到手還沒捧热乎的金蛋,出了事還得了?

  再說這“案情”也确实不简单,主要是不好评判对错,饶是平日裡铁面无私的戒律堂长老们也深觉胃疼。

  错首先肯定在秦卓,早课迟到是個多大的事嗎?他非要揪着不放,沒事找事嘛這不是!

  但秦卓這么多年下来,沒有功劳也有苦劳,這点错,還不至于就拿掉一個执事,更别提他還有一個为宗门做出几多贡献的兄长。

  俗话說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

  至于翎卿……

  要說错呢,沒什么错,被人故意刁难了還不准反击,沒有這個道理,他们也不主张教育弟子在外面当個老好人受气包。

  但一個弟子,入门第一天,就要求宗门换掉给他上课的老师,這听着合理嗎?

  闻所未闻啊!

  就沒听說過谁家有過這种事!

  他就是掌门的亲儿子,這也不可能!

  但要是不换……看這人的行事态度,是真的会转头就走,搞不好還会和上次那個弟子一样,投入他们的老对手横宗怀抱。

  都說遇事不决就各打五十大板,在這件事裡,這板子究竟往哪边打合适?

  长老们冥思苦想,最后决定。

  告掌门!

  “……這就是你们一大早把我叫起来、還在我家门口望天吟诗的理由?”

  古朴森严的宅邸一直从山腰蔓延到山顶,后花园内,清池蔓延百裡,满园花香浮动。南荣掌门披着墨色大氅,浅啜了一口茶,揉着太阳穴,疲惫微笑。

  “咱们镜宗开宗三千二百年,共有一府三堂十二长老,下设执事教习无数——就沒有一個能解决這件事,一定要叫我?”

  镜宗制度森严,一府自然是掌门所在的怜舟府,三堂则是戒律堂,内堂和外堂,分别对应内门和外门,职责大同小异,内门和外门之间看似只隔了几座山,其实足有几千裡,只有特殊功法能够抵达,如若是步行,一辈子都难以逾越。

  十二长老则是专指内门和戒律堂的长老,外门长老不在其列。

  他们拿着外门的事,就這样莽撞地找上掌门,其实是有些不合规矩的,但谁叫這金蛋是掌门自己开口要留的?

  就翎卿住的那小院子,不就是掌门亲口指给他的嗎?

  现在出了事,自然也要找到他。

  “让我看看是谁……”南荣掌门挥挥手,一面水镜出现在面前,他看着裡面哈气连天的景象,倍感亲切,“好吧,确实不是個小事,去把大家都叫起来,咱们开会。”

  戒律堂长老疑惑,“需要把长老们全部叫起来嗎?”

  事情严重到這個地步了?

  他记得上次长老们齐聚开会,還是魔域意图进犯修真界,這才召集了众人,几乎是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做下了决定。

  结果魔域自己先内乱起来了。

  “不,事情不算严重,”南荣掌门和蔼道,“我只是见不得我起了之后還有人能继续睡着。”

  “………………”戒律堂长老假装自己聋了,“我這就去。”

  “事情呢,就是這么個事情,”南荣掌门放下茶盏,从首位环视议事堂大殿左右,“诸位长老觉得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呢?”

  “這還用讨论嗎?自然是严肃处理!”一名长老率先起身,狠狠一巴掌劈在身旁的桌子上,杯盏顿时一阵叮铃咣啷响。

  “知道你们是亲兄弟,但也不用這样——回头记得给這两兄弟开张账单,”南荣掌门喃喃了一句,掩了半边嘴,跟戒律长老吩咐,“他们破坏了我十二套茶具了,一個子都沒赔。”

  率先起身的這位不是别人,正是秦卓执事的兄长秦琎长老。

  秦琎长老還在慷慨激昂陈词,沒意识到身上背了一笔巨债,“有点天赋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傲的简直沒边了,還敢顶撞教习,這样的弟子,不要也罢!”

  說完,他看向南荣掌门,“掌门可千万别糊涂,若是天赋不行,還有努力,但要是心性不行,必成大祸,這种人留下,迟早会给咱们带来大麻烦!”

  “嗯嗯,大麻烦,”南荣掌门敷衍点头,“但人不能赶走。”

  “为何?”秦琎长老万万沒想到,自己說了半天,南荣掌门跟半個字沒听进去一样。

  “因为——”南荣掌门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裡的人。

  亦无殊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们吵来吵去,听的津津有味,忽然接到他的目光,扬了扬眉梢。

  “?”

  其他人也跟着南荣掌门看過去,心中却是了然。

  一個新弟子,說破天了也只是個弟子,况且才入门不足一天,何德何能让镜宗长老齐聚一堂给他收拾烂摊子。

  答案无他,只有两個字——

  云顶。

  自古以来,在大陆的最东端,海陆交界的地方,一直矗立着一根柱子,上篆刻无数字符,百人环抱不尽,下达地底,上抵云端。

  柱子上记载着当世百名强者。

  不以境界排名,只以实力,自下而上,共有一百個名额。

  而最上面的五個名字,则隐藏在云端之上,无人可以窥探,称为云顶之上。

  虽然无法直接看到,但上面的名字往往是由下而上,依次上升,并不算无迹可寻,所以上面的名字也并非什么秘密,只是不确定上下顺序罢了。

  据說那五人,一人在他们镜宗,一人在横宗,一人在密宗,一名云游四海的散修仙人,還有一人,则在魔域,正是魔域的前任魔尊。

  在几百年前,這事還算正常。

  魔域占了修仙界五分之一的地域,虽多瘴气毒岭,但魔域向来出奇才,占据五分之一也算正常,不至于让他们恐慌。

  但百年前,一個名字的出现,打破了這种平衡。

  翎卿。

  通天柱上的名字并非固定,最下面的那几位时常更迭,出现新面孔還算常事。這個名字最开始出现在通天柱上时,众人還只是秉持着打探新人消息的心态,去查這個翎卿是何许人。

  不查還好,等到查出来之后,整個修仙界都震动了。

  原因无他,這個翎卿是個十八岁的少年,魔尊的徒弟。

  十八岁是個什么概念?

  当时整根柱子,除了翎卿之外的所有人,平均岁数是两千三百岁。

  更可怕的是,他当时只是個元婴。

  而被他挤下去的那位,修为比他高了整整好几個大境界。

  這真是說出去都沒人会信,只会觉得他们做梦沒做醒,但就是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了他们眼前。

  也是从那天起,翎卿這個名字就像一個阴霾一样,笼罩在了整個修仙界的上空。

  通天柱的记录,每往上爬一名都要花费几十年乃至几百年,或者终身停留在某一個位置,随着年龄老去逐渐下滑。

  但翎卿几乎是每隔一年,就会往上蹦一位,一年再蹦一位。唯有一次,他的疯狂窜升停下了,整整十年沒有动静,众人還以为他终于遇到了瓶颈,只可惜,還沒来得及大摆筵席庆祝,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翎卿在闭关,闭了十年了。

  三個月后翎卿出关,名次直接往上跨了近二十位。

  要知道他当时修为已经到了渡劫期,而他当时的位次在二十四。

  也就是說,一夜之间,翎卿的名字进了云顶,沒有人知道他具体排在第几。

  那一年,翎卿名动天下。

  而他那时才一百岁出头,漫漫仙路,谁能预测他的终点?

  沒有人。

  哪怕云顶五人他们這边占四人,也沒有人敢放言能和翎卿一战。

  秦琎长老僵立当场。

  南荣掌门两手对插在大氅裡,遗憾地說,“抱歉,我真的很需要這一個神骨。”

  别說秦琎长老的弟弟,就算是舍弃秦琎长老,那也是值得的。

  秦琎长老万万想不到他能当众說出這种堪称凉薄的话,垂死挣扎:“我为了宗门做過這么多贡献,当年魔域意图进犯,要不是我冒死传递消息……”

  “所以宗门养你這么多年,秦琎长老,”南荣掌门慈祥地說,“比如你手边上,一刻钟前被你摔坏的那一套茶具,价值五千個灵石,下面那张被你震裂的桌子,价值再加個零。而這些年,你们两兄弟,摔了我十二套,你可能在宗门太久,忘了這些东西都是要钱买的。”

  “自己离开吧,”南荣掌门起身,“你们在镜宗也作威作福的够久了,老夫還沒老糊涂,也還沒到心慈手软的地步,给彼此一個体面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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