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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梦

作者:终欢
是梦嗎?

  橘红色火焰灼烧着眼球,浓烟和滚烫喷出的气刺的人生疼。

  一墙之隔的地方,农家小院燃烧着。

  嘶声惨叫和求饶早已听不分明,一对中年夫妻倒在地上,血浸透了粗布衣服,生死不知。

  “真是两個老不死的,嘴真他娘的硬,究竟把人藏哪去了?”魔修粗鲁地啐了一口,把他们踹开,提着刀朝屋内走来。

  他一步一步逼近。

  背后突然传来推力,男孩被推得往前踉跄了一步,顾不得去想身后的人为什么愿意放开他了,也来不及想,不等站稳就要往前冲,“爹!娘!”

  就在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血泼上窗户纸,在還沒干透的血污上又糊了一层狰狞的形状。

  “谁……”

  逞凶的歹徒一句惊呼還沒来得及說完,便尸首分离,轰然倒在地上。

  “周姐姐?”身后传来惊呼。

  男孩刚跑开两步,立刻又被箍了回去,比刚才抓得還要用力。

  压着他的那只手好像铜浇铁铸,力气大的可怕,他竭力伸出手,泪水源源不绝涌出。

  一直等外面的拼杀声停息,有人进来查看,抓着他的那人才好似终于回過神来,呜哇一声大哭,扑进来人怀抱。

  “周姐姐,你终于来了,我好怕……”

  “爹!娘——”

  撕心裂肺的惨叫直到此刻才得以冲出喉咙,凄厉尖锐直逼杜鹃啼血。

  捂着他嘴的人扑出的同时一把把他甩出去,男孩摔倒在地,顾不上他,连滚带爬往火裡冲,刚跑出一步,脚下悬空,被人拎着脖子拎了起来。

  那是個青年男子,一看他浑身的麻布,半边身子還滚了一圈泥土,嫌弃地把他提远。

  “诶,這是哪裡来的小乞丐?往火裡跑,不要命了是不是?

  男孩早失了智,别說火,就是刀山油锅也往裡冲,在他手下拼命拳打脚踢,不管效,又上牙咬,拿头撞。一腔蛮力让青年都愣了愣,险些让他挣脱,忙紧了紧手,不大高兴。

  “你不知好歹是不是?外面有火,你去就是送死,算了,小疯子,听不懂人话。”

  他摸了摸鼻子,扭头问:“师兄,怎么样?”

  另一個年长些的男子出来,朝他摇了一回头,脸色凝重。

  青年担忧起来:“师弟受伤了?”

  “沒有,”探查的男子說,“小璟沒事,绮寒圣女进去陪着他了,只是這一户人家……”

  大概是放不下儿子,這对夫妻還沒咽下最后一口气,能摸到微弱的脉搏,但脖子早就被捏成了两截,对凡人而言這样的伤不可能救的回来,不過是苟延残喘,等死罢了。

  他的目光移到青年手上提着的男孩身上,似有不忍,转過脸叹了口气。

  青年也看到了院子裡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明白了什么,提着男孩的手缓缓放下,“啊,這……”

  他脸色变幻半晌,憋出一句:“這……也不能怪小璟吧,這是谁也沒想到的事,小璟身有灵骨,怀璧其罪,遭人惦念也是难免……”

  他脸上有心虚之色一闪而過,小声嘟囔:“我哪知道那破酒楼裡還能有邪修,不就是沒把住量,喝多了酒,酒后胡言了几句嗎?這……這也不能怪我啊,都是那些邪修自己动了贪念,不然也不会出這等祸事,对,跟我无关,不能怪我。”

  他声音压的低,师兄一心琢磨着善后之事,沒听到他的话,倒是他手上拎着的男孩,忽然停下了挣扎,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看着地面,好半天,才缓缓往上一轮,移到了青年脸上,漆黑的瞳孔黯淡无光。

  “罢了。”师兄使劲捏了捏鼻梁,咬紧的下颌松懈,“事已至此,也只能……”

  他瞥了眼青年手上的男孩,压低了嗓音,“只能想法子遮掩過去了。”

  青年紧张地捏紧空着的手,“遮掩?师兄,這……”

  师兄還以为他是過不去心裡那一关,当即隐蔽地一摆手,打断他的话,缓和声气解释:

  “此事虽不是小璟刻意为之,但我等修道之人,受天下人敬仰,自然要做出表率,小璟尚且年幼,迟早要行走于世间,名声何其珍贵,万不可因为這等事出差错。還有那一位,掌门可都透露给我了,只等小璟年岁到了,便让他拜入那一位的门下,那位的地位何其尊崇,所以,此事绝不能泄露出去,知道嗎?”

  泄露出去就要牵扯到自己,青年求之不得,忙不迭点头,又因为心虚,把手上提着的男孩放下,往旁边挪了两步。

  不過他也迟疑,“此事要不留痕迹,外面的那两人……”

  无辜遭难的农户夫妻還躺在院子裡,血流了一地,夫妻遍体鳞伤,全身都找不出一块好肉来。

  百裡璟身上带有防护法器,可以短時間内遮掩自己的行踪,邪修找不到他,就拿這对夫妻出气,一片片剐下肉来,逼问他们百裡璟的下落。

  儿子就在百裡璟旁边,夫妻俩怎么可能說实话,妻子呜呜求饶說不知道,丈夫想护着妻子,却也是自身难保。

  两人头碰着头被拧断了脖子,至死不敢看儿子藏身的方向一眼。

  师弟心裡犯嘀咕,這人要是死了還好,偏偏要半死不活的……

  男孩脱力跪在父母边上,握着父母的手,痴痴望着父母,脸颊和眼睛被火照成了金红色,木偶一般,什么反应都沒有。

  他不是修士,摸不到那仅存的脉搏,就算摸到了也做不了任何事,他看着父母一身的伤,還有死死睁大的眼睛,喉咙干裂得要起火。

  天仿佛裂开了一條缝,沥沥淅淅漏下雨来,他的耳朵轰隆隆地嗡鸣,什么都听不见,外界的一切都化作了虚无。

  這时,进屋的女修抱着一個男孩出来了。

  正是之前捂着他的嘴,又在关键时候推了他一把的那個男孩,也是父母傍晚带回家的人……

  也是這时,众人才能看清,在场的两個男孩年纪竟然是相仿的,都不過七八岁。只是一人身披锦绣华缎,俨然是仙门弟子的打扮,通身气质纯稚天然,年岁尚小,精致的五官就可见雏形,好似传說中的仙童。

  而地上跪着的男孩和他截然相反,只穿着布衣短打,满脸泪痕,从头到尾狼狈不堪。

  只有七岁的百裡璟靠在女修怀裡,在女修看不到的地方拼命甩手,虎口上一個见血的牙印,血珠一粒粒冒出来,一身如水白云缎的男孩握着自己的手腕,疼痛让他恼怒不已,用口型咬牙怒骂:

  “真是狗,就知道咬人!”

  青年和另外两人凑头商量。

  “反正也活不成了,等他们断气,在附近随便找個地方埋了,就說是不小心失手打翻油灯,又是天干物燥的时节,一把火把全家都烧沒了。”

  “你可真能扯,這不還有個活的嗎?”绮寒圣女白眼,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男孩。

  “活的带回去呗,就說這次下山捡到的孤儿,也算是补偿他了,让他在宗门裡打打杂,将来說不得還能有個仙缘,便宜他了。”青年打了個响指。

  “也只能這样了。”师兄叹了口气。

  “這能行嗎?他這個年纪,可都开始记事了吧,得把他记忆洗掉。”绮寒圣女指尖绕過臂弯裡的浅粉色轻纱披帛,眼裡闪過一抹狠色,“還有,人也不能埋在這,那些邪修功法诡异,杀人时留了痕迹,让人见了会发现什么,必须彻底毁了。”

  “要做到這地步嗎?這……”青年還是太嫩,手抖了一下。

  “就這么办,”师兄一锤定音,不容置疑,“這事不能出任何差池。”

  下定了决心,他的神色变得坚硬起来,“折腾這一通,天色快亮了,不能等到彻底亮起来,会被人看到。”

  他的视线落在地上那对夫妻身上。

  师弟看到他的眼神,打了個寒颤,听到他說:“师弟的法器彻底坏了,還好绮寒圣女恰巧路過,我們来得及时,不然的话……”

  似乎已经不需要再对這件事做讨论,青年转而說起百裡璟为了藏身报废的法器,捧着那一对玉玦,心疼的紧。师兄接過查看,绮寒圣女去安抚受惊的百裡璟。

  秩序井然,每個人都有事情做,沒人再管地上麻木跪坐的男孩。

  或许是心裡有鬼,几人都做出来去匆匆的模样,刻意忽略了他,只是在试图带走夫妻尸骨时,男孩忽然就“活”了過来,一跃而起,拼命抱着父母的尸体不撒手,他也不說话,就是不撒手。

  可一個七八岁小男孩又能做什么呢?

  在他撕心裂肺的惨叫裡,夫妻俩還是彻底湮灭在了火裡。

  燃烧的火焰轰然高涨,热浪潮水般扑面而来。翎卿慢慢睁开眼,窗外月亮如水,沿着窗口流淌进来,一室月白。枕头上,巴掌大的兔子睡得四仰八叉。

  他维持着枕手而睡的姿势,低垂着眼帘,看着床边落下的纱帐堆叠出的阴影,眸子深处有阴影缓慢溢出。

  终于等到這一天了。

  那么……

  要杀了嗎?

  怎么可能。翎卿无声弯起唇角,太便宜他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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