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亦无殊
不,应该說毫无悬念。
不過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翎卿测试完之后,突然朝之前抽冷气、紧赶慢赶就落后了他一步的少年扬了下下巴。
“我要带他一起进宗门。”
长老压根沒听他在說什么,只知道乐颠颠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你還有什么要求尽管……等等,什么?”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翎卿指的人,和同样沒反应過来的少年大眼瞪小眼。
一旁等着指引他进门的弟子不知道什么是神骨,但這漫天的银光和长老的态度還是看得懂的。
他从震撼中回神,尴尬地解释:“镜宗三年一开山,一次只收一百人,你已经是第一百位了,這……不合规矩。”
“我要带他进去,”翎卿說,声调脸色都并不迫人,甚至說的上和风细雨,但就是让人认真去听他說的每一句话,“如果我沒有来,那他就是第一百,是我抢了他的资格,我应该负责。”
登记弟子嘴角抽搐,心說你骗谁呢?這是需要道歉的事情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来晚了就是来晚了,关你什么事?
你分明就是打击报复,人家差点抢了你的入门名额,你抢回来還不算,還要把人家后面的一個人也给带进去,不但打了這位单灵根新弟子的脸,還把百裡师兄的脸也顺手扇了一巴掌啊。
你带不进去人,我可带进去了。
啧。
好可怕的场景,他压根不敢往百裡璟那边看。
不過這事他做不了主,只得硬着头皮征询长老的意见,“师尊,您看這……”
百裡璟屏住呼吸,轻轻咬住唇,眼裡含上一层浅浅的泪,“长老?”
“他要是能带进去,为什么我朋友不行?”他還沒受過這样的冷遇,低落溢于言表,看得人心疼不已。
长老更犹豫了,這事儿本来就沒有先例,要是开了這個头,后面的再想拒绝就难了,何况百裡璟在宗门内這么多年,大家对他的喜爱从来都不少,只要能给的,宗门不会不答应。
他沉吟,“规矩上……”
翎卿转身就要走,顺便拉走了還处在状况外的一百零一号少年。
“……”长老一闭眼,“等等!”
百裡璟垂在身侧的手猝然收紧。
翎卿:“嗯?”
“……可以商量。”长老努力维持着自己严肃的形象,“這事我一個人做不了主,需要去請示掌门的意思,你……你们可以先到弟子的住处安顿下来。”
神骨都送到门口了,他還能把人放跑了?掌门不削了他才怪。
先把人留下,别的不管了。
长老连忙吩咐弟子带他们进去,转過头。
“至于小璟的朋友……”长老长叹一声,“也不合规矩,你若是想让他进门,不妨自己去請示掌门。”
“好,”百裡璟低下头,泪珠沿着脸颊滑落,“我知道了。”
“诶你别哭啊……”
“我沒事的,”百裡璟胡乱擦掉眼泪,抬起头,露出一個难看的笑容,小声說,“那就不为难长老了,我自己去问师叔。”
……
到了新入门的弟子居住的山头,翎卿婉拒了弟子把他们送到门口的提议,带着人沿小路朝舍馆走去。
“谢谢你啊,”一百零一号少年稀裡糊涂就跟着入了门,還找不着方向,不過他也洒脱,找不到就不找了,“我叫展洛,对,和斩落马下的同音,展是展开的展,洛是洛水的洛,你叫什么?”
他回忆了下翎卿刚才写的名字,“微生长嬴?你名字真好听!下辈子我也要這么取!”
“对了你哪的人啊?我是楚国那边的,我跟你說我家离這老远了,我一路狂奔都差点沒赶上。”
這人是真的话多,翎卿不理他他也能自己一個人說下去。
就是有点吵。
翎卿从袖子裡摸了块糖,扔给他。
“哇!谢谢谢谢,你真是個好人!”展洛剥开糖纸,把糖含进嘴裡,眼睛一亮,“好吃诶,這是什么糖啊?”
翎卿說:“剧毒。”
“嘻嘻嘻我才不信呢你肯定骗我的,”展洛嬉皮笑脸,一把把住他肩膀,“你带我进门,還给我糖吃,以后咱俩就是兄弟了。”
這位好兄弟在岔路口和翎卿分别。
系统這才找到說话的机会:“主人,微生长嬴是谁啊?”
“一個死了很久的人。”
系统抖了抖,气鼓鼓道:“天還沒黑,你讲什么鬼故事?我才不信呢!”
翎卿管它信不信。
系统也沒往深了追究,“主人,咱们就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它含蓄地說,“是不是有一点太高调了?”
他们不是来潜伏的嗎?既然要隐藏在暗处,那不应该低调点嗎,哪有這么第一天就更主角杠上的,這跟昭告天下有什么区别?
“我是来给他们当孙子的?”翎卿问。
系统:“……”
不,你显然是来当祖宗的。
翎卿百无聊赖,打量着路边指引方向的路标,“還是你觉得,我的身份要是暴露,应该害怕的人是我?”
系统:“…………”
更不,一條毒蛇伪装自己窜进了软绵绵的羊群,一旦暴露,害怕的怎么可能会是毒蛇?就算羊群的主人来了,手裡拿着钢叉,毒蛇也可以轻松逃脱,甚至反咬一口。
所以,要是实在瞒不住,那就不瞒了,直接掀桌子?
好吧,系统深吸口气,“那我們现在要干嘛?”
翎卿做事从来不会和它商量,人看似温和,甚至偶尔显得有些迟钝,但一抬手一张口……活脱脱一個疯子,除了狂的沒边,它都想不到其它形容词。
他要是能知道翎卿的打算,就算沒办法做什么……至少可以做点心理准备吧。
翎卿轻柔地梳理過它头顶的毛发,大概是下了主角的脸,心情很不错,大发慈悲开了口:“你說,我闹這一通,镜宗的人是不是都知道了?”
系统想說那不是废话嗎?刚刚那几百道灵识是摆着玩的嗎?
這山裡但凡是修为在元婴以上的,能喘气的,大概都知道了。
“那你猜,”翎卿看向远方,渺渺山风拂過,林海浪潮般起伏,“咱们第一天才那位命中注定的师尊,是不是也收到消息了?”
系统愣住,缓缓转過头,从那张漂亮无害的脸上看到了一抹缓缓绽开的笑。
翎卿的瞳孔映着满天金光,深处缓缓氤出浓重的血色来。
“他会做什么呢?”
……
“主人這次你猜错了嘛,”系统踮着脚,从半开的木制窗棂中往外望去,“都快天黑了,压根就沒人来啊,還有這只蠢鸟,居然不看路乱飞,還撞你身上了,你把它带回来干嘛?”
翎卿测试的时候引发异象,把路边树上一只鸟给吓到了地上。他们进来之后,這鸟跟了他们一路,翎卿突然停下脚步,這鸟沒能停下来,一头撞在翎卿身上,被他给捡回来了。
“你才是蠢鸟!我只是好奇他!只是好奇!沒看路而已!”窗边的鸟笼裡,只有巴掌大的金色小鸟暴跳如雷,“你個蠢兔子!”
“還骂人?不对你凭什么骂我,你给我等着,”系统毫不犹豫,转身,拉着翎卿衣袖大声告状,“主人它骂我!快把它给炖了!”
翎卿半倚在窗边,沒搭理它。
天尽头,一线灰色蔓延過来,拂過身边的风也开始降温。
天快黑了。
系统不甘寂寞,用爪子扒拉他,“主人,你在看什么呢?”
看的這么专注。
“晚霞。”翎卿把它按头按回去,“别乱动。”
“哦,”系统老老实实趴着,“晚霞有什么好看的?天天都有。”
翎卿瞥它一眼,系统立刻不說话了,别說它,就连喋喋不休叫骂的鸟,在他的眼神下,也变得安静下来。
等翎卿重新把视线转向窗外时,闲适的目光忽然凝住。
他被分配到的這座小院和其他弟子的住处不在一起,隔了半個山头,环境清幽,三间小木屋并一個院子,不会是普通弟子的住处,而是特殊安排。
院子外面是一片莲花池,中央则立着一棵歪脖子树,看着年龄就不小,树枝盘根错节。
棕黑色的粗糙树皮边不知何时多了個人,放松地靠在树干上,专注地望着天边的夕阳,瀑布般垂到脚踝的长发发色浅淡接近月白色,大袖自然滑落,橘红色的瑰丽晚霞披在他身上,好似照着一块冰。
晚风扬起,那人曳地的发丝随风微微浮动。
“嘶……”系统倒抽一口冷气。
翎卿眼皮轻轻一跳,回過神,“怎么了?”
“這個人长得……”
好似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树边的人回過头,朝他们微微一笑。
恰在此时,晚霞消弭,瑰丽天光隐去,天地间倏地暗下来。
荷花十裡,清风鉴水,明月天衣。
“……好不像個真人啊。”系统补充完自己的话,“他长的好假。”
“……”
翎卿垂眸望着蹲在窗棂上的兔子,忽然把它尾巴拉出来,把那小小一团拉成一條,无声睇它一眼。
他长的不像個活人,這個突然冒出来的人不像個真人,怎么那么会形容呢?
系统嗷一声,脖子都缩沒了。
一旁的鸟却激动起来,拼命扑闪着翅膀,扇掉了一地的羽毛。
“冒昧打扰,来赎一只蠢鸟,金色的,看起来不太聪明。”那人微微颔首,彬彬有礼地问,“赎金应该沒超過一百灵石吧,超過我就不赎了。”
翎卿抬起眼帘:“你的鸟?”
“嗯。”那人问,好声好气地问,“怎么了嗎?”
“你的鸟撞到我了。”
“……赎金和药费加在一起超過一百我就不要了。”那人十分果断。
笼子裡的鸟瞪大了眼,就想骂他。
翎卿:“我是下午捡到的,既然是你的鸟,怎么晚上才来?”
那人十分好脾气,有问必答,“那自然是因为,下午有很多弟子要上课,還要外出修炼,我下午来会影响到别人。”
翎卿眉心微蹙,似有不懂:“影响?”
那人走到屋檐下,抬了抬手,天空夸擦一声,一道雷霆划過天际,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天地彻底暗下去,黑风骤雨敲打着屋檐。
他文雅地朝翎卿颔首,“看,這不就影响了嗎?”
翎卿:“……”
“啊,”不等翎卿表情变化,那人又轻轻啊了声,苦恼地望向接天雨幕,“下雨了,這可如何是好呢?回去一定会打湿衣服吧,說不定還会生病。”
翎卿:“你……”
“看来只能在這裡借住一晚了啊。”亦无殊微笑着看向他,“好心人一定不会拒绝我,对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