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70章

作者:今夕故年
孟平那枚骨骰,靈識開得晚,性子像個七八歲的小孩兒。

  離了孟平的手就要嚶嚶打滾哭鬧個不停。

  不過好在它還算聽話,司暮讓它做什麼便做什麼,讓它將魘魔吞了,它便一邊委屈地嚶嚶嚶一邊將魘魔困在骨骰裏。

  司暮試了幾次,發現它不僅能將魘魔穩穩困在其中,任憑魘魔怎麼掙扎都無法脫身。

  還能對天道分?`身產生極大影響——天道分?`身被困進去後,不僅逃脫不得,還會漸漸融成一團濁氣,沉寂在角落裏,連人形都保持不住,失去自主意識,存在感降到極低。

  這也是之前司暮不以靈識相探,都沒能發現天道分?`身藏在骨骰裏的緣故。

  摸清楚了骨骰的效用,便好處理了。

  孟平對靈力的操控還不太順手,獨自出去容易出事,司暮便安排了一隊大弟子,輪流護着孟平,讓他們將流竄在各地的夢魘和疑似天道分?`身的不明物都捉進骨骰裏,帶回宗門裏統一處理。

  這是擔心天道分?`身僞裝起來,弟子們無從辨別,一時大意反受其害。

  有時候孟平他們也會遇見被天道分?`身過分?吸取生機、而被迫脫離了軀體的人魂。那些人魂上還有天道分?`身殘留的邪氣,渾濁不堪,無法迴歸原身。

  弟子們沒法在不傷害人魂的情況下驅除這些邪氣,便只能去請刀前輩相助——這刀前輩,便是酒中客和刀客融的那把刀。

  司暮爲了讓他們能及時替人魂除去邪氣、助人魂迴歸原身,將這把刀暫託給了領隊的大弟子,讓它也隨着一塊兒行動。

  這刀沒有刀鞘,領隊大弟子將它裝在特製的刀匣裏,每天小心翼翼揹着?,絲毫不敢大意。

  這可是司暮君親手託付的、能斬除邪魔的法器啊!

  見過酒刀輕輕鬆鬆劈散魘魔斬滅邪氣後,衆弟子們更是對之肅然起敬,儼然是將它當厲害前輩看待了。

  而這酒刀融合了酒中客和刀客的性子,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平時不需要它時,它便安安靜靜地躺在刀匣裏,銳氣盡斂,彷彿只是一把極爲普通的刀。

  等弟子們向它求助時,它便會從刀匣裏打個轉,飄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切白菜冬瓜似的從人魂之間橫劈而過,將邪氣盡數斬滅。

  然後又懶洋洋地倒回刀匣中,深藏功與名。

  ——是個厲害又沒架子的前輩。

  如此相處了一段時間後,衆弟子皆如是想。

  孟平見的少,弟子們卻是見多了生了靈識後變得桀驁不馴的法器,剛開始他們也很擔心管不住這把刀,誰成想這位刀前輩如此配合。

  漸漸的,弟子們也鬆快些,不在那麼拘束了,有時候在勞煩了酒刀之後還會笑着?說一句“刀前輩辛苦了,刀前輩好好歇息”。

  這時候酒刀便會大爺似的立在刀匣上,打個轉,算是應聲,然後又一頭栽進刀匣裏,光芒盡斂,只餘淡淡酒香縈繞。

  無數人在四處奔波,盡力阻擋這場隨時可能重演的災難,謝清霽和司暮也沒閒着。

  兩人連着?處理了七八個骨骰困回來的天道分?`身,又親自下山,四處捉了好些個天道分?`身。

  然而他們處理得快,天道恢復得更快,分?`身和魘魔的數量明顯大增,像過街老鼠,怎麼捉都捉不盡。

  再一次逮住了一個較爲強大的天道分?`身後,謝清霽沒急着將它立刻斬殺掉,只長劍斜指,用劍氣將它逼得無法動彈。

  便微微蹙了眉:“這樣下去,無止無休。”

  要等他們一個一個將天道分?`身都除盡,天道早就捲土重來將這天地間翻覆個遍了。

  司暮的關注點卻歪了些,他垂眸看謝清霽握着的風止劍,有些疑惑:“你?怎麼突然又用起劍來了?”

  以謝清霽的境界,對付這等小嘍囉,根本不必招招式式都依賴風止劍,他心念一動,這世間清風明月塵沙落葉,什麼不能化作劍呢。

  用劍反倒是大材小用多此一舉。

  可最近幾回,但凡涉及打鬥,司暮都會看見風止劍的蹤影。

  謝清霽手腕微轉,劍尖打了個旋,落了朵劍花在天道分?`身上,將它扎得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謝清霽恍若不覺。

  他用劍,自然是想看看風止劍對這天道有何不同尋常的反應。

  可似乎並沒有出現什麼奇異跡象。

  是因爲這天道分?`身太弱,還是因爲他誤解了殘鏡的意思?

  謝清霽心思百轉,嘴上卻只淡淡應道:“想用便用。”

  他將話題引回來:“堵不如疏,追不如引,與其天天追着?它們跑,不如……”

  他微微停頓,司暮轉念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眉梢一挑,順勢接了話頭:“——不如引出來。”

  與其忙於追着?天道的蹤跡被它牽着鼻子走,不如想個法子引它出來,再一舉殲滅,一了百了。

  那麼問題來了,怎麼引?

  天道千年前和百餘年前分?別受了兩回挫,如今也狡猾起來了,在徹底恢復前,是打定了注意和仙修們你?追我躲遮藏到底。

  要想引它出來,沒有足夠的誘惑,恐怕不行。

  而天道目前最迫切想要的……

  是一具完美的軀體。

  謝清霽輕聲道:“天道想要一具身軀,可這身軀……倒也不必憑空捏造。”

  他字斟句酌,似乎是一邊在思忖着?什麼:“之前便曾見天道附身在他人身上,只是它附的那人弱了些,不能長時間承受天道的力量。若是天道附身的那人……”

  謝清霽說的,便是之前他和司暮參加過的一個小宗門比試大會,那次天道就是附身在某個少年身上。

  可天道再怎麼虛弱,也是曾經爲神、險些成爲天地間主宰的存在,區區一個普通少年,如何承得起天道的力量。

  所以後來天道便藉着?幻境,從少年那脫了身。

  但若是天道附身的人足夠強大。

  是不是也可以……

  “想都不要想。”

  謝清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司暮斷然截住。

  司暮轉身揮袖,畫地爲牢,先?將那天道分?`身圈進畫境裏——他的畫境雖不如骨骰那般能讓天道分?`身失去意識,但將它困起來,斷絕與外界的聯繫,還是可以的。

  謝清霽見狀,手腕一轉,趁勢收劍。

  他收了劍,司暮便往他身前走了一步。

  兩人距離本就很近,這一步,幾乎要緊挨着了。

  謝清霽微微擡頭,和司暮對望,覺得他眼底似是結了冰,吐出來的氣也是冷颼颼的。

  明明他只比司暮矮一點點,可被司暮這般垂眸望着?,他卻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壓迫力。

  這壓迫力毫無疑問源自於司暮。

  謝清霽下意識想往後退,結果腳還沒來及挪呢,司暮就擡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涼颼颼喚道:“小師叔。”

  沒了笑意的司暮看起來危險十足,謝清霽的小狐狸本能讓他有一絲瑟縮,但身爲風止君和身爲司暮師叔這兩重身份,又讓他倔強地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然後試圖用清冷的目光盯回去。

  司暮凝了他一瞬,就慢條斯理地避開了他的視線,湊到了他的耳邊,散漫地又喊了聲:“小師叔。”

  謝清霽:“……作甚。”

  司暮語調懶散,可謝清霽絲毫不敢放鬆,繃緊了背脊聽他說話。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你?又想獨自一人把一切都承擔下來,是不是?你?想拿自己做餌去引天道出來,是不是?”

  一連兩個是不是又快又狠,明明是反問,可司暮語調卻很篤定,前一句話剛落下後一句就尾隨而上,根本不給謝清霽思考和反駁的空隙,“這餌要怎麼做?讓天道附你?的身?你?又想和它同歸於盡?你?想都不要想,小師叔……”

  他衝着謝清霽耳蝸裏輕挑地呵了口氣,謝清霽被呵得耳根一燙,嘴脣緊抿,將背脊崩得更緊了。

  “你?要是敢拋下我偷偷跑掉,隻身犯險……”謝清霽只聽得耳邊人輕笑一聲,說不出的玩昧,“我就把你?抓回來,用紅線把你?捆起來,捆在牀榻上,動都不能動……小師叔,你?要相信,我有很多很多種辦法,能讓你?下不來榻。”

  他這話的意思,或許只是表示要和謝清霽打一架、又或許是他新學了什麼能控制人的術法。

  可謝清霽腦海裏不合時宜的,就突然蹦出來了一些微妙的話語——多數是裴景小公子曾說過的玩笑話。

  ……某些和畫冊有關的玩笑話。

  謝清霽咬了咬牙,舌尖抵在齒根,覺得腦殼裏有兩隻兔子在突突突的跳,跳得他短時間內都沒法思考了。

  他呼出一口氣,耳根子微紅,面上卻沒什麼表情,只一把推開司暮,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乾巴巴的兩個字:“——無恥!”

  他轉身,想也不想地就掐訣縮地,一腳踏入通道之中。

  身影堪堪要消失時,謝清霽只聽到司暮在他身後悠悠然補了一句:“小師叔,你?儘管試試啊。”

  ……

  小師叔,你?儘管試試啊。

  你?儘管試試啊。

  試試啊。

  往後幾日,但凡謝清霽獨自一人,安靜下來,腦子裏便會開始無限循環這句話。

  他被司暮“威脅”了那麼一把,似乎是真的有些怕了,連着?幾日都沒再提以身做餌的事。

  司暮便也當無事發生,只默默把人又盯緊了幾分?。

  他將那天沒斬殺掉的天道分?`身帶了回來,開始從它身上打主意,試圖找出什麼法子,能反向追蹤到天道的蹤跡。

  然而區區小分?`身,於天道而言,實在微渺不值一提。

  司暮便又從孟平那逮着了幾個渾渾噩噩的小分`身,將它們一併困入畫境,迫使它們融合在一起。

  這回小分`身是變成大分`身了,可仍舊無濟於事。

  司暮連着?試了許多種追根溯源的術法符籙陣法,都摸不到頭緒,他暫時停了手,低頭看腳下陣法,繼續推敲。

  正沉吟間,門吱呀一聲,謝清霽走了出來。

  司暮耳朵一動,立刻撇下陣法,回頭盯人,目光灼灼。

  謝清霽只覺得被一隻大野獸給盯了。他鎮定地撣了撣衣袖,示意自己只是想去後山:“試個劍招。”

  謝清霽的劍招,可不是什麼地方都能施展的,隨意碰碰就能塌一座山頭,殺傷力天大。

  所以他在後山特意圈了塊地,設了個既堅固又能吸收部分劍意的禁制,若要練劍,便到那裏去練。

  司暮見他沒有要下山的意思,才微微鬆懈下來,大方地點頭允許了,又很賢惠地補了一句:“小師叔早些回來,中午喫甜藕燉排骨,涼了不香。”

  謝清霽:“……嗯。”

  他已經很習慣司暮每天的投餵了,反正他挑食、嗜甜,種種種種,都被司暮捉了個透,破罐子破摔,他……他乾脆也不在意了。

  司暮目送他離開,繼續轉身琢磨陣法。

  琢磨了一會,還是不太順暢。他嘖了一聲,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塊,隨手砸天道分?`身上了。

  由數個小分`身融合而成的大分`身喫痛的嗷了一聲,衝司暮怒目而視。

  若說這幾天有什麼變化,那大概就是這醜不拉幾的天道分?`身人形越發穩固了,不僅穩固,偶爾還能冒出幾句髒話。

  毫無疑問都是罵司暮的,司暮用術法折騰它時,它便罵的尤其歡快。也不知它在吸取生機時,從哪個糙漢嘴裏學的。

  此時也是如此。

  司暮扔疼了它,它便又開始罵罵咧咧起來,聲音渾濁粗嘎,難聽得緊。

  司暮聽得耳朵不舒爽,踹了它一腳:“閉嘴。”

  那人形分`身被踹得一個栽倒,原地葫蘆似的打了幾個轉,又重新站起身來。

  用一雙空洞洞的眼盯着司暮。

  司暮懶散地看他一眼,居然從它那空洞眼神裏窺見了幾分?怨恨和惡毒。

  “看什麼看,戳瞎你啊……”

  他嫌棄地又嘖了聲,隨口威脅,正準備擺個新的陣,卻聽那天道分?`身格外艱難地吐出來斷續字眼。

  “你?不過……一個……”

  “一個魔物……”

  “……一隻黑球……”

  那粗嘎的聲音,充滿惡意:“沒用……”

  司暮第一次聽它說這麼多除了髒話以外的字眼,意外地挑了挑眉梢,仔細辨認,敏銳地捕捉到了某些字眼。

  他神?情一下由漫不經心到嚴肅起來,微微眯了眯眼,望向天道分?`身的視線裏充滿壓迫:“你?說什麼?”

  那天道分?`身又不說話了,空蕩蕩的眼眶裏,似是充滿嘲諷。

  司暮惦記着?方纔聽到的某些字眼,忍不住上前一步,畫境收緊,將天道分?`身壓迫地又是一聲叫喚。

  可它這回居然沒有罵罵咧咧,看着?司暮朝它逼近,它發出一聲彷彿冷笑的聲音。

  司暮察覺不妙,堪堪退了一步,那畫境發出破碎聲,猝然碎裂了一半。

  而天道分?`身面目猙獰,半邊身子還陷在畫境裏,半邊濁氣就毫不遲疑地纏上了司暮來不及收回的手腕上。

  與此同時,後山裏,謝清霽若有所覺,在一片凌凌劍意中睜開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沒刀,下章恰糖。

  我們小師叔是個很有骨氣不爲師侄屈服的人。

  試試就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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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事忙好晚了才碼字。週三請假一天,週四晚更新_(: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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