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恩公?”符元明闻言愣道。
“他既然不說,想必是有自個的难处,我就不听了。”陆知杭放缓了语速,不紧不慢道。
符元明抬头盯着他看了一眼,確認自家恩公的神色不似作伪,不自觉地点起了头,“那便依你所言吧,不知恩公日后作何打算?”
要是恩公铁了心要和公主殿下成亲,为了报恩,符元明也得想想办法才是。
“……听天由命,师父就不要操心了。”陆知杭沉默了会,低声道。
实际上他就沒怎么相信对方的话,倒不是认为符元明会拿這种事开玩笑,只是觉得老人家与自己有代沟,指不定是哪個地方让他误解了。
否则怎么都說不通云祈如何能心悦自己呢?至少以陆知杭的想象力,他想不到那個矜贵自持的人爱慕自己。
不然……那夜在沧溟河上,自己状若玩笑话的打趣,对方又何必那般坚决明确的說沒有呢?
感情的事从来强迫不得。
“明日乃是魁星诞辰,不如到沧县外的那座庙宇参拜。”符元明想了想,說道。
說不操心就不操心,那是不可能的,自家恩公才学不错,說不定能靠自己的能力考上状元,自己届时再撮合一番,指不定圣上就指婚了呢?
万事开头难,不试试怎知沒有结果,符元明仍旧沒打算放弃,還在估摸着怎么让他俩有情人终成眷属。
“嗯。”陆知杭颔首,压根沒打算去。
這庙宇据說奇灵无比,就连阮阳平都提及過一二。
把符元明今夜的话都当做戏言,陆知杭沒再放在心上,到了时辰就准备就寝了。
只是入了睡,向来睡眠质量良好,甚少做梦的陆知杭难得做起了似是而非的梦境来。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做的梦古怪得很,陆知杭有些沒明白自己因何会梦见這些场景,只能暗道师父胡言乱语乱了心绪。
梦中的云祈苍白得略显病态,身单影薄只懒散地披着朱红色的曳地华贵长袍,漆如点墨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睨了他一眼,眸中是說不尽的神情。
陆知杭只觉得周遭的景物都随着云祈的一举一动而模糊,那人鸦色长发一如那日在鼎新酒楼,具都垂下,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只留几缕青丝耷在胸前,在如霜雪般的肤色衬托下,明艳动人。
梦中俊美无俦的人缓缓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覆在灿金色的面具上,勾人似的欲拒還迎,却迟迟不肯把面具摘下。
陆知杭的心跳随着对方的动作逐渐加快,偏生对方又故意折磨他般,只做引诱,并不干脆利落的将面具从脸上卸下,急得陆知杭直接从梦中惊醒。
乍一看四周寂静幽暗,陆知杭恍惚中才知晓自己适才是在做梦。
“难不成是我想一睹真容心切,以至于成了执念?”陆知杭扶额,沒好气道。
从他穿越到晏国一年以来,除了偶尔梦见科举失利,以及前世的诸多遗憾,還尚未梦见過其他人或事。
躺在床榻上,陆知杭闭上双眼继续睡下,只是這次却沒有刚一入睡时来得顺利,梦中微微扬起下巴的云祈薄唇轻抿,欲语還休,历历在目。
“该是师父睡前给我說得脑子不清醒了。”陆知杭无奈地睁开眼睛,盯着上方的一片虚无,难以入睡。
辗转反侧到半夜,陆知杭才勉强入睡,可這一睡下,那张英气凌冽的脸就又出现在了他的梦境中。
颀长消瘦的少年穿着宽大的大红色长袍,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口中微微开合,不知在诉說些什么,随着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云祈的衣带渐宽,白皙如玉的肩头半露,纤纤素手捻起陆知杭的一缕发丝,长长呵出一口气,炙热滚烫的温度喷洒在他的耳畔。
陆知杭无端地生出些许燥热,右手带着丝颤意,温柔地抚摸着那张明艳的脸,心中悄然生出一丝悸动,手中的触感温热细滑,逐渐挪移到了那开合着的薄唇,他骤然涌现出一种想要落下一吻的冲动。
戴着薄茧的大拇指不由自主地摩挲起了那殷红的下唇,陆知杭蹙紧了眉头,在对方凤眼半睁,眸光朦胧之际悄然朝着唇瓣靠近。
陆知杭的思绪一片混乱,胸口的心跳怦怦直跳,好似有人在耳边打鼓般,他明知事不可为,仍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云祈的心,陷入两难的境地,忍耐了许久才沒有让自己的欲望失守,低沉暗哑的声音矜持克制,询问道:“可以把面具摘下嗎?”
“好。”梦中人出奇的乖巧,不假思索地颔首。
闻言,陆知杭的手自脸上移开,轻轻覆着到面具上,在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声中,缓缓将其摘下,那动作小心翼翼得分外慎重。
“知杭,我心悦你。”那张明艳恣意的脸出现在视线之外,而后微微扬起,高挺端正的鼻梁精致漂亮,薄唇轻启。
模糊的轮廓渐渐和记忆中的一道身影重合,随着面孔愈发清晰,陆知杭心中无端地涌现了莫名的熟悉感,在光影散去,出现的赫然正是男主的脸!
睡梦中的陆知杭浑身一震,旖旎暧昧顷刻间散去,吓得他直接就从梦境中脱离而出,额间冒出细汗,在触及到被褥后才喘了几口粗气,喃喃道:“這哪是春梦,分明是噩梦!”
不過,在他呼吸急促之时,目光看向自己掀开的被褥,裤子不同往日的精神奕奕,又陷入了沉默。
好像……也算春梦。
而那边自符家离开,复又回到淮阴山庄的云祈想到今日终于和符大人有了接触,面上不显,心中的愉悦半分不少。
照着往日的路线,踱步路過淮阴山庄裡的一大片湖畔,岸边杨柳依依,盛夏的素日哪怕到了酉时都還未落下,仍是烈日炎炎。
湖畔不远处的朱红色柱子撑起重檐,片片琉璃瓦覆盖其上,蜿蜒的小径从亭台连绵到湖边,一片枝繁叶茂中蝉鸣声阵阵不绝,都被亭台上的欢声笑语掩盖。
云祈目不斜视,对亭台上的莺莺燕燕视若无睹,径直快步走過。
回到他的住处必须得经過這亭台,否则他绝不会想从這條路踏過。
云祈听着耳畔嘈杂尖锐的女声,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只觉得不如与陆知杭相处得舒坦,虽是抱着目的接近对方,但他心中也算把陆知杭当做唯一的好友了。
实际上,云祈也就這一位称得上是好友的人,這唯二字就显得不那么可贵了。
云祈与钟珂在小径上走了几步,只想快些离开此处,就在他正要拐弯时,身侧骤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浓郁的熏香扑面而来,不管不顾的就往他身上撞来。
云祈面上闪過一丝冷意,在身影要和自己接触之时,反应极快地侧過身,轻而易举躲過对方的暗袭。
那人显然沒料到云祈的反应居然会如此快,自己久候在此良久,为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沒想到還是被对方躲過,身形一個踉跄,站立不稳下就往地面摔去,顿时一阵尖锐的痛感就钻入掌心和膝盖。
“好……好痛!”来人咬了咬牙,吃痛道。
云祈好似看笑话般打量起摔倒在鹅卵石小径上的四公主云燕,沒打算扶起对方,转身就继续往前走去。
眼看戏弄不成反倒是自己吃了亏,云燕声音尖锐的朝云祈吼道:“你给我站住!”
云祈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踱步,唯有长袖下悄然握紧的掌心才能窥见其内心的阴郁。
“你再走试试?我立马就去禀报父皇你欺辱自個的皇妹,還把我弃之不顾。”云燕摊开破了皮,渗出点点血迹的双掌,威胁道。
“欺辱?”云祈眉头一挑,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余光瞥向逐渐朝這边靠近的众多皇女妃嫔。
“对,诸位娘娘和妹妹们可都瞧见了,你今日不给我個說法就别想走。”云燕眼眶发红,朝着众人控诉起了他的恶行。
身着藕粉色碎花轻纱裙的女子见状,附和道:“云祈,你可不能仗着高大魁梧就欺负云燕柔弱啊。”
這话說出来,几人皆是掩面耻笑了几声。
云祈的身量颀长消瘦,哪裡谈得上魁梧二字?
可身为女子,晏国大多以娇小纤细为美,像云祈這般脸美得不可方物又如何?身量就足够压男子一头,站在他们這些妃嫔公主身边,倒衬托得她们愈发娇媚了。
云祈自小就生得明艳动人,几個皇女在其对比下泾渭分明,皆是恨得牙痒痒,好在苍天有眼,从十六岁起,云祈的身量就猛地拔高,吓退了太学中一批原本心生爱慕,但身量矮小的男子。
几位早就嫉恨他样貌的皇女自是乐不可支,常以此来取笑,美中不足的就是对方半分气恼也无。
“我們看得一清二楚,你好端端地推开了四公主,残害手足,要是被陛下皇后娘娘知晓了,只怕……”静妃不怀好意道。
身为皇后的嫡亲妹妹,她向来懂得自家姐姐的心思,当然乐意帮着打压那個小贱人生得女儿。
“云祈,你好狠的心,连自己的皇妹都舍得伤。”围观的几位女子窃窃私语,其中一位大胆出声质问。
面对众人的指责,云祈随意扫過她们的脸庞,暗自记在心中,而后视线落在狼狈不堪的云燕身上,似笑非笑道:“你既說是我推了,可瞧着你這身位反倒像是往前扑才对,若是我推的,皇妹怎么伤得是手掌,而非往后跌呢?”
话音刚落,那群好事的女子皆是往云燕那头望過去,细细一下,果然如云祈所言,云燕分明是往云祈的方向倒去,也不知是失足還是谋害在先,绝不可能是云祈先动的手。
“你……就算你沒推我,看着我在你面前失足,不扶一把還视若无睹,简直是冷血无情!”云燕蛮横道。
“不是皇妹說的,我愚钝嗎?哪能反应得過来。”云祈玩味一笑,借着对方往日用来讽刺自己的话回道。
云燕此时掌心火辣辣的疼,望着静妃哭诉道:“静妃娘娘,你看這云祈强词夺理!”
静妃平日裡仗着身后有皇后撑腰,云祈又是個爹不疼,沒有娘的,哪裡会把对方放在心上,故而出言道:“三公主,若是皇上知晓你不爱护皇妹,怕是会以为公主殿下有失德行。”
“我从小不得父皇欢心,早已是习惯了的,可父皇若是知晓皇妹明明是自個失足,张口就欲嫁祸与我,只怕会失了圣心,皇妹不日就要指婚了,莫要出了岔子才是。”云祈不紧不慢道,睨了一眼听到自己這话,脸色顿时煞白的云燕。
能被皇帝特意从晏都随行到江南的妃嫔公主,自然是深得帝心的,得了這好处,自然也最为明白失去宠爱的严重性,云祈這威胁自然是說到了她们的心坎上。
往日她们无所顾忌,是因为云祈虽說是徵妃所生,可皇帝对他不闻不问,儿时要不是差点病死了,都不带问一句,想见皇帝也有皇后拦着,故而才如此放肆。
但今时不同往日,皇帝竟還记得云祈如今還在江南,特意让他在淮阴山庄一块避暑,至少想告個状還是有法子的,正是因为這事才让云燕心有不快,故意来找事。
至于皇帝偏心何人就不是她们能知晓的了,云燕如今十五岁,正是准备婚配的年纪,她咬了咬牙,還是不敢拿自己的终身大事赌。
云祈转身就回了屋,身后的钟珂面露忧愁。
“殿下……”钟珂是他的贴身侍女,哪怕见惯了那些所谓的手足蛮横无理的模样,仍旧气愤。
云祈面上不显,眼梢的红晕妖冶明艳,俊美的脸庞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略显孤寂。
他半倚着木椅,无端地想起了陆知杭来。
二十几日来和陆知杭相识相知的点点记忆在脑中犹如戏剧般缓缓地過了一遍。
画面定格在夜幕下,沧溟河上的繁华夜景,书生缱绻温柔的脸上,以及他好似被风吹散的话语。
云祈自小就是生在這勾心斗角的深宫中,从未有人对他付之真心,這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令人难以忘怀,在云燕那处受了委屈,他其实并不放在心上,可陷入思绪中时,脑中却闪過了陆知杭的脸。
是因为陆知杭与自己心中牵挂着的人颇为相似,還是這些日子以来建立的情谊,让他们之间逐渐和他人不同了起来?
云祈沒去琢磨,也懒得琢磨,他只是有些想陆知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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