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泥潭
从這條小径到达山顶绕的有些远,但它总归是最安全顺畅的路。
而另一边。
江明森正凝望着漆黑一片的山林,微微出神。
忽然,有人走到他身边小声问:“爸爸,要和我們一起组团上山嗎?大家互相有個照应。”
江明森转過身,看到了笑得一脸谄媚的曾林。
曾林身后還跟着几個陌生面孔的学生,应该是他在其他班认识的朋友。
“不了。”江明森摇头,“我自己一個人就行。”
要是和别人走在一起,他就沒办法和那個怪阿姨說话。
除此之外,他還有些担心自己会在曾林等人面前暴露对黑暗的恐惧。
“那你自己多加小心。”曾林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劝不动江明森,便不再勉强。
进入山门后,大部分同学都選擇走正中间那條最宽阔的阶梯,毕竟人多的话安全感也就更强。
陶知染揉了揉崽崽的小脑袋,轻声說:“走吧,我們去最右侧那條小路,不和他们挤。”
這條路不知荒废了多久,到处杂草横生,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找不到它的存在。
江明森越往深处走,周围枝叶繁茂的树木就越多,所有光线都被遮挡住,成为一片纯粹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就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個人,实在太压抑了。
他眉头微蹙,脸色苍白,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脏跳动的速度也变得不正常。
這种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并不单纯是因为养父带给他的童年阴影,更像是一种极深的负罪感。
就好像他曾经被迫做過很多十恶不赦的坏事,每当陷入无边黑暗,這种愧疚的感觉就会越来越明显,搅得他不得安宁。
眩晕感越来越严重,江明森只得停下脚步,扶着一旁的树干,像一條濒死的鱼儿般大口喘着气。
陶知染看到自家崽崽因痛苦而扭曲的小脸,心裡咯噔一下,赶忙用手指轻柔地抚摸他的脑袋,给他顺顺毛。
“崽崽,你還好嗎?”她急切地问。
江明森耳朵裡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陶知染說了些什么。
恍惚间,他脑海裡多出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
他似乎变成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团,被什么人抱在怀裡轻轻安抚。他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样,只隐约听到是個小女孩在笑。
“真是奇怪,原来小猫咪也会怕黑嗎?”
“月芽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是谁在說话?
這是谁的声音?
江明森紧咬着牙齿,头痛欲绝,什么也想不起来。
“月芽?”
“月芽?!”
稚嫩的笑声和急促的呼唤逐渐重合在一起,叫的都是同一個名字。
就在江明森坚持不住即将倒下时,他手心裡忽然亮起莹莹光芒,瞬间便驱散了他心头的惊恐,将他从绝望中拉回温暖的人世间。
他怔愣片刻,缓缓垂下头,发现自己手裡多了個凯蒂猫形状的小夜灯。
陶知染刚才见崽崽听不到她說话,慌忙点开游戏商城,从裡面翻出一個小灯,果断花费三個金币买下来,然后塞进崽崽手裡。
再晚一秒,她的崽崽就要昏死過去了!
“你的黑暗恐惧症怎么会這么严重?”她看着灯光下崽崽比纸還白的小脸,气得声音发颤,“早知道就不让你来参加這個破游戏了!”
江明森沒有回话,他紧握着口袋裡那條猫咪形状的吊坠,深呼吸几次,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過了片刻,江明森用手背抹去额头间的冷汗,勉强笑了笑:“我沒事了,继续走吧。”
看到崽崽故作坚强的模样,陶知染心头一阵酸涩。
她真的好想穿进游戏裡,轻轻抱一抱自己的崽崽啊。
“崽,要不我给你放首音乐听吧。”陶知染灵光一闪。
江明森点点头。
他脑海裡此刻涌出许多奇怪的记忆,但是又抓不住也看不清,好似一团乱麻,让他无比烦躁。
這种时候听一首舒缓的音乐,转移一下注意力,确实能起到安抚内心的作用。
然后,他就听见一首震耳欲聋的……
好运来。
“叠個千纸鹤,再系個红飘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江明森:???
“我平时看恐怖片害怕的时候都是放這首歌。”陶知染把音量调到最大,眨了眨眼睛,“崽,你還难受嗎?”
“……不了。”
江明森完全被這首歌洗脑,想难受也难受不起来。
有了這盏散发着白光的凯蒂猫小夜灯,背景音乐放着激情昂扬的好运来,长满荒草的黑暗小道再沒有丝毫恐怖,反而颇为喜感。
就這样,陶知染哼着歌,江明森踩着点,两人很快到达了山顶。
“等一下。”陶知染突然出声,“崽你先藏起来,前面好像有几個人。”
崽崽点点头,乖巧地躲在树后。陶知染将手机画面切到山顶那座破庙旁,那裡站了三個小人。
她将画面放大,仔细辨别小人的脸。
其中一個是绿茶假少爷,另一個是之前說想看崽崽哭鼻子的小屁孩,還有一個比较面生。
陶知染微微皱起眉头,這几個熊孩子怎么会比崽崽先到达這裡?
她将音乐关掉,戴上耳机,想听听他们在窃窃私语什么。
另一边。
余雨好奇地问江子昂:“你是怎么找到這條捷径的?”
“很简单啊。”江子昂勾起嘴角,“有什么事情是钱不能解决的?”
“你居然贿赂了导游?”余雨跳了起来,竖起大拇指,“還是你聪明,這下我們肯定就是第一名了。”
“小心点。”江子昂拽了他一把,“那下面有一個泥潭,别掉进去了。”
余雨转過身仔细一看,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是大概两米高的斜坡,斜坡下是一個臭泥潭,因为太黑看不清楚。
他心有余辜地拍了拍胸口。
江子昂望着泥潭,眼睛转了转,突然开口說:“也不知道江明森怎么样了。”
他這句话看似是在替江明森担忧,实则是暗暗提醒余雨该搞事了。
余雨眼睛一亮,果然說:“我想到办法整蛊江明森了。”
“什么?”江子昂装糊涂。
“我們就藏在這裡,等江明森来了窜出来吓唬他一下,他肯定会后退几步,然后就栽进了下面的烂泥池裡。”
余雨又看向在场的另一個男生,对他說:“還有你,你嗓门大,到时候你就站在前面的路口,大声喊這裡有人出事了,把所有同学都引来看他的笑话。”
那個男生很爽快地同意了。
江子昂犹豫道:“這样不太好吧。”
余雨冷哼一声:“怎么不好,多有意思,谁让他平时那么拽。”
江子昂垂着眼纠结片刻,最终還是点头同意了。
在陶知染的手机裡,他们交谈时所提到的“江明森”都自动转换为了“月芽”。
听完他们這番话,陶知染气得咬紧牙关。這群小屁孩的心简直坏透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
她伸出手指朝假少爷用力戳一下,企图把這個死绿茶给推进泥潭,让他先尝尝丢人现眼的滋味。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
[抱歉,假少爷已被其他玩家领养,您无权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陶知染愣了一下,皱起眉头。也不知道是哪個玩家這么倒霉,领养了既不乖還不可爱的假少爷。
她阴沉着脸思索片刻,计上心来。
既然她不能动假少爷,那就让假少爷身边的人动他!
陶知染迅速充值五個金币,购买了和假少爷身边那個小屁孩十分钟的聊天時間。
她用指尖点了点這個小人肩膀,然后微微一笑:“做坏事的话,可是会遭报应的哦。”
余雨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几下,猛地扭头去看,身后却空无一人。
陶知染刻意把声音压低,营造出一种阴森的感觉:“别找了,你看不到我的,我就是這座山裡被歹徒杀害的可怜女孩。”
余雨想起上山前导游给他们讲的那個恐怖故事,瞬间毛骨悚然。
他颤声问江子昂:“你……刚刚有沒有听到有人在說话?”
江子昂摇摇头:“你听错了吧。”
陶知染再次点了点那個小人的肩膀,挑拨离间道:“嘘,别和你身边這人說话,上辈子就是他杀害了我,如今他转世投胎,我却還困在這座山裡。”
听完這话,余雨都快被吓哭了,他身体僵硬,动也不敢动。
“我要你帮我报仇。”陶知染冷笑着說,“把你身边那人推进烂泥池,不然……我就会挖走你的眼睛。”
余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牙齿都颤抖起来。
陶知染继续诱导他:“你這辈子也做了不少坏事,难道你不想改過自新,成为正义的伙伴嗎?”
余雨被吓傻了,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硬着头皮,一步步走向江子昂。
江子昂注意到他過分惨白的面孔,疑惑道:“你這是怎么了?”
刚說完這句话,他就被余雨毫不留情地推了下去。
紧接着,陶知染用指尖狠狠戳一下余雨,把他也给推下去。
江子昂满脸不可置信地滚落进泥潭,好不容易爬了起来,還沒来得及发怒,又被随之而来的余雨给压了回去,脸朝地吃了一嘴的淤泥。
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陶知染冷笑起来。
呵,什么塑料兄弟情,在灵异神怪面前原形毕露。
被余雨分配到路边站着的那個男生听到动静,以为是江明森落进了泥池,赶忙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快来人啊,大家快来救人啊!”
很快,三五成群的学生们都被吸引過来。
那個男生兴高采烈地带着众人跑向泥潭,准备好好嘲笑江明森一番。谁知到了地方后,裡面却钻出来两個看不清楚模样的泥人。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陶知染勾起唇角坏笑一声,把他也给狠狠推了进去。
好兄弟就该整整齐齐。
周围的同学们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赶忙又捂住嘴巴。
江子昂攥紧拳头,一句话也說不出口。他脸上乌云密布,快被自己的猪队友们给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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