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第 210 章
細碎的陽光似潑墨一般從長長的長廊後方灑過來,淡淡的金色映襯着青年幽深的眉眼。
調皮的金光溜過他的發尖,最終停留在青年線條流暢的下頜角。
他整個人都好似沐浴在金光之中,氤氳瀰漫的金色,給青年帶來了一種別緻的朦朧。
鴉羽般的睫毛濃密又捲翹,那雙幽深的眸子,就這般帶着漫不經心淡淡的暼向了溫家人。
溫家人的視線深深的望進了青年那雙平靜的眼眸裏。
早晨的陽光很燦爛,卻絲毫沒有灑落到他們的身上,他們五口人能夠活動的空間就只有這間不到十米見方的房子,沒有陽光,也沒有風,只有無邊的寂靜和陰冷。
入眼皆是雪白的一片,僅有的傢俱是一張一米五的單人牀和一個磨圓了棱角的桌子,整整大半年的時間,他們都被困在這個逼仄的房間裏,幾乎徹底的與世隔絕了起來。
門口那寸長的小窗,是他們能夠探查外界的唯一通道,但平日裏,即使是這般小的小窗,都用一根根的鐵欄杆嵌了起來,只有送飯的時候纔會打開,唯恐他們會通過這個小窗逃離出去。
若不是因爲五個人被關在一起,他們可以一起辱罵設計陷害他們,將他們關到了精神病院的雲勵寒,恐怕他們早就堅持不住,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下要麼真的瘋掉,要麼就是自殺了。
在被關進這間精神病院以前,他們從來沒有如此深刻的體會到原來擁有自由也竟是那般的千難萬難。
活動的地方只有十米見方,即使是閉上雙眼,都可以摸索得到,這大半年的時間他們熬的身心俱疲,幾乎都快要真的成了瘋子了。
若不是因爲他們一直強撐着,在從那種癲狂的情緒當中緩和過來以後再也沒做過瘋狂的事情,恐怕他們都根本沒有資格向精神病院方申請雲勵寒來探監。
此時溫文山內心幾乎在滴血,他堂堂上市集團的董事長,身家數十個億的上流人士,竟然會落到這個地步!
被關在精神病院裏,一舉一動全部都在監視之下,沒有隱私,甚至是沒有人權。
何其的不幸。
或許……這就是報應?
就像他當初沒有絲毫的考慮就把溫書承關在了逼仄的閣樓裏一樣,讓一個好好的孩子變成了沉默的木頭,全然沒有了思想,靈魂都幾乎被禁錮了起來,只剩下一具蒼白羸弱的皮囊。
如今,他們也成了這樣。
但是,爲什麼心裏卻還是這麼的恨呢……
溫文山猛地上前一步,雙手死死的抵着小窗上的鐵欄杆,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想要把那鐵欄杆給掰開,他猩紅的眸子中滿含殺意,凌厲的眼神似刀子一般射過去。
牙齒咬的嘎吱作響,抵着鐵欄杆的手指間骨頭幾乎移位,那一雙幽幽的眼眸,伴隨着劇烈的喘息,宛若一匹餓到了極致的孤狼,下一秒就會衝上前去,一口咬斷雲勵寒的脖子。
“溫書承!你一定會不得好死!”
雲勵寒眼皮微微擡了擡,淡漠的眼神猛然爆發出一道刺眼的光,刺的溫文山頭皮發麻。
下一瞬,鋪天蓋地而來的戾氣向着溫文山壓過來,壓的他幾乎無法呼吸。
日頭漸漸爬高,殘存的影子落在雲勵寒身上,金紅色的陽光印着他的臉,好似鋪滿了一層血色。
那雙幽深的眸子更加平淡,宛如千萬年古潭一般深不見底,但從那眼眸中迸發出來的寒意,卻好似化爲了一頭猛虎。
頃刻間一口咬斷了那野狼的脖子,刺目的鮮血濺了那猛虎滿頭滿臉。
雲勵寒歪歪的站着,凌厲的眼眸又恢復到了那漠然的樣子,似乎不將世間萬物都放在眼中。
他輕輕的彎了脣角,慵懶的好似在享受陽光,眼眸垂了下來,“即便我將來會不得好死,又和你們有什麼關係呢?”
雲勵寒視線掃過一圈,將溫家人臉上猙獰的神色全部都收進了眼裏,他淺淺一笑,面露譏諷,“好可惜啊,就算我不得好死,你們也看不到了。”
“這裏,就是你們最終的歸宿。”
溫文山的胸膛劇烈起伏着,他雙目充斥着猩紅,宛若一隻抓着最後一抹希望的獸,在無邊的暗夜裏痛苦掙扎,他的牙齒咬的嘎吱作響,滿含憤恨的話語隨之落下,“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爸!”眼看溫文山要徹底的激怒雲勵寒,溫舒柔大聲喊了一句,試圖把處在暴怒邊緣的溫文案給拉回來。
溫舒柔死死的咬着牙,口腔中是一股濃郁到讓她近乎作嘔的血腥味,手指深深的掐進血肉裏,滿腔的怒火和恨意幾乎將她整個都吞沒。
可即便如此,她臉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說話時那咬牙切齒的味道透露了她心中的憤恨,“爸,三哥好不容易來一趟,你跟他好好說一說,父子之間有哪有隔夜仇呢?”
他們此次能不能出去,就看雲勵寒答不答應了,如果依舊像溫文山那樣的說着一些得罪人的話氣走了雲勵寒,他們恐怕這一輩子都要呆在精神病院裏了。
溫舒柔刺耳的聲響喚起了溫文山的些許理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將臉上的陰翳壓下去,用自以爲非常慈愛的聲音說着,“你非要把話說的這麼絕嗎?我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呵,”雲勵寒冷笑一聲,“親生父親?您可真是愛說笑,我回到溫家的那一年半時間裏,你可曾做過哪怕一件符合親身父親身份的事?”
溫文山作爲一家之主,從來沒有被這般明晃晃的嘲諷過,但爲了能從這裏出去,他還是硬咬牙堅持了下來。
他臉上帶着一抹討好的笑,“我知道我當初做的不對,但是我已經知道錯了,你的媽媽,妹妹,還有哥哥們全部都認識到了當初的錯誤,我們被關在這裏大半年,也受到了懲罰了,你看,你能不能原諒我們,接我們回去呢?”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四雙晶亮亮的眼睛齊齊的看着雲勵寒,帶着滿滿的期待。
雲勵寒擡眸掃過他們一張張帶着渴求的臉,微微勾了勾脣角,就在溫家人以爲有戲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拒絕,“你們果然不愧是一家人,長的不怎麼樣,卻想的都挺美的。”
“溫書承!”溫文山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放下臉面,像一個毛頭小子低頭,卻換來了這樣無理的對待。
他的臉面,被人硬生生的從臉上扒下來,然後扔進了滿是污水的泥裏,踩的稀碎,溫文山怒呵了一聲,“我勸你最好想清楚,將來可千萬不要後悔!”
“哦。”雲勵寒揉了揉耳朵,“你倒也不必如此大聲,我聽得見。”
“至於後悔什麼的,你們也就在夢裏想想吧,這輩子估計是見不到了。”
“你不要錢嗎?”在溫文山被氣得快要失去理智的時候,溫書霖突然開了口,“你當初進了娛樂圈,不就是爲了錢?你只要把我們放出去,我答應你,溫家的財產分你一半。”
“就是,就是!”隨着溫書霖話音的落下,溫家其他人也開始應和起來,他們忙不迭地點着頭,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
“可是……”雲勵寒稍微停頓了一下,在成功吸引到溫家人的注意以後,疏離的眉眼彎成了一到好看的弧度,恍若有星光灑落其中,“在你們被關起來以後,溫家的所有資產,我全部都捐出去了呀。”
“什麼??!!!”
雲勵寒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整個走廊的尾部傳來了一道石破天驚的喊叫,那其中夾雜着淒厲的嘶吼和無盡的哀鳴。
溫舒柔直接跌倒在地,整個人彷彿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氣一般癱軟下來,半分鐘之前還帶着喜悅的眸子充斥了悲哀,一滴晶瑩的淚珠就涌了出來,“不會的……不會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怎麼還能夠出去?
溫文山怒睜的眼底滿滿的都是不可置信,他從未想過還會有人竟然不愛錢,諾大的家產說捐就捐了出去。
他幾乎是靠着最後一口氣死死的抓着小窗上的欄杆才堅持着沒有跌倒下去,他嘴脣哆嗦了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來,“你再說一遍。”
雲勵寒微微挑眉,“你確定嗎?”
他的視線將溫文山上下打量了一遍,“我有點擔心你經受不住這個打擊,直接猝死了過去,那到時候我可就成爲刑事案件的嫌疑人了。”
說着,雲勵寒臉上露出了一抹萬般嫌棄的表情,甚至是還往後稍微退了兩步,彷彿溫文山就是那個想要碰瓷的無良老大爺一般。
溫文山瞪大的眼眸當中充滿了陰翳,赤紅的血色漲了滿眼,捏着欄杆的手臂上暴起青筋,聲音裏帶着一股觸目驚心的絕望,“溫書承,你最好跑的遠遠的,不要讓我有出去的那一天!”
“好的呢,”雲勵寒衝他淺淺一笑,“放心,你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溫文山雙手死死的攥成了拳,血絲密佈的眼底恨意翻滾,雲勵寒陰陽怪氣的話語讓他再也忍耐不住,牙齒咬的嘎吱作響,“好!你真的很好!”
“我當然知道我很好,”雲勵寒揹着手笑眯眯靠近了兩步,秉承着氣死人不償命的語調說道,“還用不着您來告訴我。”
“啪——”
溫文山拳頭重重的錘在牆面上,面容極度的扭曲,眼底充斥着怒火。
一抹瘋狂的因子逐漸的爬上了溫文山的面龐,讓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詭異而畸形的氣息中,“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你好過!”
雖然他不清楚自己和家人們爲什麼之前會像瘋了一般,但現在他們已經徹底的清醒了過來,或許目前還不能夠快速的出去,但只要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們再也不做出瘋狂的事情來,就終會有出去的那一天。
到了那個時候……
他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拉着雲勵寒同歸於盡!
“嘖。”
淡淡的嘆息聲在溫文山的嘶吼當中幾不可聞,微微眯着眼眸,那其中,滿滿的的都是嘲諷,“何必呢?”
說出來再多威脅的話語,無法做到,終究也只是空談而已。
雲勵寒擡眸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放心,你絕對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一股涼意從溫文山心底升起,逐漸的爬上了他的心頭,一種不好的預感直擊着他的心臟。
他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顫抖着聲音,“你什麼意思?”
然而,雲勵寒彷彿是沒有看到他瀕臨崩潰的情緒一般,只淡淡的暼了他一眼,那淡淡的眼神就彷彿在看一個已經徹底死去的人。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看到你們如今不好過,我就滿意了。”
“原本是打算把你們放出來的,”雲勵寒一本正經的編着瞎話,“但既然你們這麼都不願意,那還是一輩子都呆在這裏好了。”
“不——”
意識到了什麼的溫文山臉色一瞬間變的煞白,沒有了一絲血色,他這纔想起來,之前他們做出那樣瘋狂的事情,就是在得罪了雲勵寒以後。
而如今他這般的說着,竟然是依舊有着可以讓他們再度陷入瘋狂的手法。
想通了一切的溫文山幾乎快要站不住,淒厲的聲音宛若一隻溺在水中可憐的小獸,那洶涌的浪濤馬上就要淹沒他的頭頂,他努力的伸出一隻手,夠向岸邊唯一能救他的雲勵寒,“書承,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出去做牛做馬,我給你當跑腿小弟,你是我爸爸,行不行?!”
然而,非常遺憾的是,雲勵寒臉上沒有絲毫的神色,任由他溺水身亡,始終無動於衷。
溫文山的心幾乎在滴血,濃濃的恨意將他整個掩埋其中,在無邊的黑暗中,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出路。
那些曾經揮灑自如的金銀財款也好,權勢地位也罷,帶着不甘,帶着絕望,永久的消失在了他再也不可能踏出這家精神病院的時候。
雲勵寒微微掀起了眼簾,隔着幾根鐵欄杆遙遙的看向了溫文山,那冷漠的眼神,宛若在看一條死狗,他微微張了張脣,只緩緩吐露出兩個字來,“再見。”
溫文山再也堅持不住,整個人癱倒在地,身體宛若篩糠一般的不斷哆嗦着,恐懼爬滿了他全身。
他知道,他的這輩子,徹底的完了。
“爸!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你個老廢物!誰讓你去威脅他的?我們明明說好了,要好言相勸的哄着他纔對啊!”
“要你何用?簡直就是個廢物!”
隔着小小的窗戶,兒子,女兒和妻子種種辱罵的聲音,一錯不錯的傳進了溫文山的耳朵裏。
他跌坐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周身那壓抑的氣息彌散在他的周圍,濃烈到幾乎要化爲實質的怒意燃燒着溫文山的心。
他擡頭看了一眼自己被關了整整大半年的屋子的小窗,愣愣的有些出神,滿身沉鬱。
半晌後,他面色一變,強烈的不甘在這一瞬間化作了無盡的動力,種種扭曲的情緒填滿了他的心靈。
“哈哈哈哈——”溫文山笑得悲愴又悽然,滔天的怨念染紅了他的眼,“都怪我?你們難道就沒有錯嗎?是誰嫌棄他上不得檯面?是誰我把他當個透明人看待?”
“如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你們自找的!”
“活該!”
溫文山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一道透明的精神力從精神病院的外圍飛躍了過來,隨後化成五條極細的細絲,鑽進了溫家五口人的腦海。
這一次,他們將徹底的瘋癲,再也清醒不過來。
——
寬敞明亮的落地窗前,雲勵寒靜靜的立在那裏,鴉羽般的睫毛微微下垂,看着來來往往的車流。
9527從他的識海中飛出,五彩的光芒一閃一閃,“大佬,任務已經完成啦。”
雲勵寒眉眼依舊淡淡,動都沒有動,只輕輕的從鼻腔中發出一個音節,“嗯,去下一個世界吧。”
然而,意料之內的時空通道並沒有出現,雲勵寒眉毛微挑,“怎麼了?”
9527呆愣了一瞬,才緩緩開口,“溫書承他暫時還不想回來,他希望等到大佬你替他完成學業,考上大學以後再接首這具身體。”
雲勵寒臉上露出了一抹疑惑,“你確定?”
9527點了點頭,“是,溫書承就是這樣說的。”
雲勵寒雙眼微微眯了起來,神識徹底的放開,龐大的精神力四散而去,幾乎快要將整個世界全部都給覆蓋。
卻突然,察覺到了什麼的雲勵寒脣邊掛上了一抹諷刺的笑容,薄薄的脣瓣微微開啓,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主神……爲了能夠徹底把我困在小世界裏,你還真是……煞費苦心。”
“哎!?”9527剎那間瞪大了雙眼,“大佬,你在說什麼?主神?在哪裏?”
雲勵寒微微揉了揉他的腦袋,“放心,不礙事,他還困不住我。”
原本還想着多做幾個任務,慢慢試探試探對方的實力,可主神如今的這一次多此一舉,卻讓雲勵寒將其琢磨了個徹底。
——對方倘若當真實力深厚的話,便斷然不會運用這種手段,想要藉着所謂溫書承的意願,把自己徹底的困死在這個小世界當中。
雲勵寒臉上的笑意越來越甚,磅礴的精神力化作了手中一道寒光凜凜的長劍,他右手舉起劍柄,毫不留情的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主神之前搞出來那麼多的副人格,甚至是不惜分裂出來自己的一道分/身投入到了溫文山副人格的身體裏,還拉出來了好幾個3s級的任務者,把他們全部都當成犧牲品。
一次又一次的世界輪迴,每死一個副人格就會重新來過,讓那些副人格不斷的誘導着他自殺,歸根結底,其實做的就是類似於“狼來了”的事情。
當雲勵寒將所有的副人格全部都殺死,並且從那個副人格所在的精神世界當中出來,他便會非常的憐惜自己的小命,再也不會做出自殺的舉動來。
那樣的話,只要有溫書承的意願吊着,雲勵寒就永遠不會完成任務,他就會被困死在這個世界,隨着時間的流逝,徹底地被湮沒靈魂,主神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解決掉雲勵寒這個心腹大患。
雲勵寒雙眼微微閉了起來,整個人重重的向後倒去,猩紅的血色流了一地,幾乎快要染紅了整個地面。
忽然之間,眼前的一切風雲鉅變,整個世界彷彿都變成了一面破碎的鏡子,片刻的時間內,玻璃碎片散落了滿地,所有的畫面都散開了去,遙遠的彷彿是被吞進了無盡的深淵。
無垠的漆黑與混沌當中,周邊一片寂靜,一丁點的聲音都沒有,寂靜的彷彿是個無聲的世界。
同時也是黑暗,像是被打翻了的顏料盒模糊一片,是上不見天下不見地的漆黑,散發着無比令人驚恐的氣息。
卻突然,一輪驕陽高懸於蒼穹,細碎的金光從天際直灑而下,整個深淵頓時破碎開來,像是漆黑的鏡子片片碎裂,被遮擋的光輝盡數顯露。
雲勵寒眼前再次出現了一個和之前一模一樣的世界。
但這一次,卻再也沒有了一個需要他幫助的任務對象——溫書承。
更甚至說,雲勵寒之前遇到的所有的人,其實全部都不復存在。
他擡頭看了眼刺目的驕陽,疏離的眼中染上了一抹淺淺的笑,“主神……我等你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