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甚爾IF線番外
【if線:如果六歲的小千晴被甚爾撿到】
加茂知春死後的第六個月。
季節的更替對於禪院甚爾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天與束縛給予他無與倫比的身體強度能夠讓他忽略外界的氣溫變化,他也沒有任何打理自己生活的動力。每一天他都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行屍走肉一般癱坐在沙發上,只在固定的時間點出門買東西。
於是剛剛六歲半的小惠被迫學會了做家務和自己做飯。
每一天睜開眼,出現在甚爾腦中的就只有兩個念頭。
一個是看看禪院惠還有沒有活着。
另一個就是想死。
如果“茈”炸裂開的時候,死的是自己就好了。
如果知春沒有把他推開就好了。
如果知春沒有許下那個讓他活下去的願望就好了。
如果曾經的他心腸再硬一些,再清醒一些,忍住了不去迴應知春的愛意,也不去幻想着他也能夠和知春一起得到所謂普通人的幸福,那麼知春就不會與他相戀,更不會在最後的時刻將他推開,用自己的性命,換了他這樣一個渣滓活了下來。
又是毫無變化的一天。惠出門不知道做什麼去了,他自以爲自己隱瞞得很好,但甚爾知道他是去見五條悟學習運用術式,甚爾只是懶得制止。
他坐在客廳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看了一整天的電視。泡麪桶和空飲料瓶堆放在茶几上,他的鬍子又長出來了許多,拉拉渣渣,頹廢又憔悴。
“咔”
最後一聽啤酒被喝空,甚爾隨手捏扁了啤酒瓶,直接扔到了茶几上。他伸手在沙發旁的啤酒箱一撈,箱子裏也空空如也。他之前買的存貨已經見底,看來又要被迫出門採購了。
他撓撓臉,懶洋洋地站起,趿拉着拖鞋,從門口鞋櫃的抽屜裏隨手抓了一把零錢,拿着鑰匙和手機就出了門。
從小公寓到便利店的路不算太長。此時已經是深冬,路上的行人都裹在厚厚的外套和圍巾裏,紛紛對穿着t恤短褲的甚爾投去驚異的目光。甚爾不爲所動,目不斜視地慢慢走着。
第一家店。
“抱歉,您要的那個牌子的啤酒沒貨了。”
下一家店。
“真是不好意思,啤酒賣沒了,今晚才能進貨。”
再下一家。
“對不住對不住,快要過年了,各類酒水飲料都賣得特別好,您要不要看看別的?我們這兒可樂非常充足!”
甚爾的雙手插在褲兜中,他移開視線,冷淡道:“我不喝可樂。”
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碰可樂。
走出這家便利店的時候,一粒雪花飄落到他的鼻尖,涼涼的,帶着冬日的寒意。甚爾恍然:啊,原來都已經要過年了。
不過新年和他也沒有半點關係。
甚爾漠然地走入雪中。爲了尋找還有貨的便利店,他已經走出了太遠,甚至走到了他平時都不怎麼經過的地方。甚爾從兜裏摸出煙點燃,然後沿着並不熟悉的路,漫無目的地開始尋找街邊的垃圾桶。
遙遙地,他看到了一個小巷中的垃圾桶。一個個頭很小的身影低着頭,從垃圾桶中挑挑揀揀,找出被粗暴塞進去的飲料瓶,然後小心地放到她手中的袋子中。
在翻完了一個垃圾桶後,她把袋子口紮緊,步伐緩慢地走向下一個目的地。
甚爾捏着煙的手無意識地收緊,他邁開腳步,悄悄跟上了那個孩子。
她穿着一件已經洗到起球的鬆垮毛衣,看着就像是大人才會穿的款式,在她身上不合身又滑稽。一路上她收到的怪異打量目光並不比甚爾的少,她垂着頭,一步一步向前走,速度並沒有放慢。
下一個垃圾桶在一處公園的空地。一羣年齡差不多的男孩子正在空地上瘋跑着玩雪,見小女孩走來,那羣男孩就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一個一個怪叫起來。
“撿垃圾的來咯!撿垃圾的來咯!”
“花山院,你爸爸今天也沒回來?”
“喂!你會在垃圾裏撿飯喫嗎?”
小女孩沒有理會他們,她目標明確地走向空地邊緣的垃圾桶。但是被忽略了的男孩子們並沒有這麼輕易放過她,其中一個男孩子從他的小揹包裏拿出了一個空瓶,他走到女孩面前,得意地將空瓶在手中搖晃:“你想要嗎?”
女孩擡頭看了他一眼,伸手就要去抓。男孩立即擡高手臂向後退了一步,挑釁道:“有本事就來搶。”
其餘男孩們鬨笑起來,嘲諷聲越發刺耳:
“你爸爸不要你了!”
“你還住在你媽死掉的房子裏嗎?你會不會在晚上睡覺的時候聞到什麼臭味?”
“你要撿多少個瓶子才能湊夠買一瓶可樂的錢?哈哈哈哈哈!”
甚爾站在空地邊緣,沉默地望着被包圍的女孩。她的個頭很小,被那羣無恥的孩子用惡意完全淹沒,就像是曾經的甚爾在禪院家所經歷的那樣,在過小的年紀被迫面對殘忍的整個世界。
而她甚至沒有人可以依靠,唯一的那個會爲她衝冠一怒的人早在半年前就死了。
她會怎麼做呢?是屈辱地走開,還是沉默地任由這羣窮極無聊的男孩嘲笑,忍到最後拿到那個瓶子?
甚爾看到女孩擡起了頭。
她有一雙淺紅色的眼睛,在被憤怒點燃的時候,那雙眼睛的顏色像血,像加茂家引以爲豪的術式中流淌的鮮血。
“閉上你的臭嘴,狗東西!”
花山院千晴像一頭野獸一樣衝了出去。她捏緊拳頭,用盡全力地砸在了那個男孩的肚子上,然後她瘋了似的抓住男孩的胳膊,扯住他的頭髮,對他又抓又咬,無論其他男孩怎麼踢她踹她都不鬆口。
被她毆打的那個男孩哭了起來,這場一敵多的戰鬥很快就分出了勝負。男孩們捂着胳膊上的血口子倉皇逃開,而她也沒好到哪裏去。撿了一下午的瓶子被踩扁散落一地,身上的舊毛衣被扯了一個大破口,她的頭髮亂七八糟,臉上還有一塊被打出來的淤青。
千晴低下頭,慢吞吞地去撿地上的瓶子。
甚爾輕輕地走近,在近到可以看清她表情的距離,他看到一滴淚珠從女孩的臉頰滴落,無聲無息地隱沒在土地之中。
從那些男孩子們逃走之後,她纔敢開始哭。但是她沒有發出聲音,小小的女孩子一直拼命咬着下脣,只有淚水接連不斷地用眼角涌出,替她短暫地發泄無人能安慰的委屈與痛苦。
甚爾停在她面前。女孩立刻警覺地擡起頭,她的眼眶還是紅的,臉頰上的淚珠掛着一滴將落未落,但是她已經換上了小獸一樣兇狠的表情,一旦甚爾流露出任何惡意,她就能隨時撲上去撕咬。
“你就是花山院……千晴?”
千晴不信任地瞪着甚爾:“你是誰?”
“我是你的遠房親戚。”甚爾說,“很遠很遠的一個遠房親戚。”
千晴仔仔細細地打量着甚爾一點也不體面的臉,然後她撇了撇嘴:“你想幹嘛?”
甚爾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是在做什麼。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心裏有過這樣的衝動了,剛纔說出的話也宛如夢遊。
或許是今天的啤酒喝多了,又或者是剛纔那支香菸中的尼古丁作祟,甚爾張了張口,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餓嗎?”
千晴一下子向後退了一步,臉上警惕之色更甚:“我知道了,你是那種拐賣小孩的!我之前就遇到過,像你這樣的大叔會用請喫飯或者送小零食把孩子拐走!”
“我拐你幹什麼,我家還有個半大小子等着我養呢。”甚爾嗤之以鼻,“別摸了,我知道你的兜裏有把小刀。那都是我當年玩剩下的,而且那把小刀對我來說也沒用。”
千晴被甚爾說中了下一步的舉動,她摸向自己衣兜的動作一僵,然後若無其事地假裝只是想在褲子上蹭蹭手心。
“走吧。”甚爾說,“僅此一次,就當新年禮物,我請你去喫頓飯。”
就當是,替知春看顧一下這個她爲之付出生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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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爾掀開布簾,走進了這家他已經半年沒有光顧的小店。
店老闆依舊認得他,熱情地招呼道:“怎麼那麼久沒來啊,臭小子!是不是欠了一屁股債,到處被債主追着不敢回來?”
店內熱氣騰騰的香味和回憶擊中了甚爾。他的心臟突然揪緊,過去和知春一起在吧檯前喫豬排飯的記憶依舊如新,而店主還在一無所覺地絮叨:“上次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小姑娘呢?你是不是把她甩了?”
“她……她回家了。”甚爾撒謊道。
店主笑道:“哼,我看她是看穿了你的本性,明哲保身跑了吧!”
千晴挪動着腳步,有些怯怯地跟在甚爾身後走進店堂。店主看到穿着舊毛衣的小姑娘,看向甚爾的眼神再次不對勁起來:“這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她是小春的妹妹。”甚爾說。
“我還以爲這孩子是你的。”店主嘀咕,“大冬天的,你也不知道給孩子多穿點?”
甚爾自虐式地在曾經熟悉的座位上坐下,千晴笨拙地爬上高高的椅子,她沒有讓任何人幫助,自己倔強地費了半天的力氣才坐了上來,坐穩之後她的雙腳都挨不到地面。
店主給他們送上熱茶,粗着嗓門問:“今天要喫些什麼?”
甚爾敲敲千晴面前的桌面:“你點吧,喫什麼都可以,我請客。”
千晴轉頭來打量甚爾的臉色:“真的嗎?喫什麼都可以?”
甚爾不耐煩道:“不點單的話你就餓着肚子看我喫。”
千晴立刻搶着說:“我要喫豬排飯!”
甚爾一怔。
“我記得上次你帶着那個叫知春的姑娘來也是點了豬排飯。”店主笑了,“真巧,這小傢伙跟她姐姐倒是像。”
“爲什麼是豬排飯?”甚爾問,雙眼死死盯住千晴,“明明招牌上還有鰻魚飯和牛肉飯,你爲什麼偏偏點了豬排飯?”
千晴被他近乎瘋狂的神情問得害怕了,但是她硬着頭皮瞪了回去,大聲地說:“因爲我想喫!”
“媽媽以前帶我喫過一次,只有一次,因爲豬排很貴,去飯店喫飯也很貴。我自己買不起豬排飯,所以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喫到了。我覺得豬排飯很好喫,我想喫!只是因爲我想喫!”
[“甚爾哥,你晚飯想要喫什麼?我今天想喫豬排飯!”
[“我知道我們已經吃了好幾天豬排飯了,但是我就是想喫嘛。”
[“爲什麼那麼喜歡豬排飯?啊,因爲小時候很難喫到,所以就一直惦記一直惦記,到可以隨便喫豬排飯之後就很難控制住自己。”
[“沒有啦,加茂家沒有虐待我不給我喫東西,只是我的口味比較怪而已。好了好了,快點穿衣服,去喫飯去喫飯!”
甚爾恍惚地眨了眨眼睛,回過神後,他已經對店主吩咐了:“兩份咖喱豬排飯,再來兩杯可樂。要……可口可樂。”
千晴的眼睛亮了起來,她用期待但又有些懷疑的眼神打量着甚爾,小聲問:“你也喜歡喝可口可樂?”
“……算是吧。”
很快,兩份熱氣騰騰的豬排飯被端了上來。千晴立即拿起勺子,也不管飯菜太燙,狼吞虎嚥地將食物往嘴裏塞,一點也不顧及所謂的喫相。
甚爾託着腮,靜靜地看着她。
花山院千晴和加茂知春是天差地別的兩個女孩子。
加茂知春是溫室中被精心呵護着長大的玫瑰,而花山院千晴是牆縫裏被風雨吹打着艱難長成的野草。但世事卻又那麼奇怪,這兩個女孩子卻長成了差不多的樣貌,同樣的術式,同樣倔強又叛逆的性格,還有相似到可怕的習□□好。
這是知春如此迴護她的原因嗎?
小春,你知不知道,這個和你只有一面之緣的妹妹如今還是過上了自由卻悽慘的生活呢?
千晴把整盤豬排飯喫完後,甚爾面前的豬排飯還沒有動。千晴覷着他的臉色,問:“你還喫嗎?”
甚爾說:“不太想喫。”
千晴立即期待地問:“那你的豬排可以給我嗎?”
他看着女孩從他的盤子裏叉走豬排,十分珍惜地咬下一大口。
“你現在一個人住?”
千晴的腮幫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回答:“昂。”
“房子是買的,還是租的?”
“租的。”
“付得起房租嗎?”
“付不起,水費已經停了。房東說下個月停電。”
甚爾支起下巴,順暢地問出了那個問題。
“要不要來和我一起住?”
千晴的雙眼瞪得圓溜溜,直直地望向他。
“我說過了吧,我是你的遠房親戚,按照輩分,你應該管我叫哥。”甚爾說,“我兒子和你一邊大,養一個也是養,養兩個也是養,隨便你來不來。”
千晴的嘴裏還塞着豬排,她費勁地想了想,努力嚥下口中的食物,提出質疑:“你兒子如果和我一樣大的話,那我應該叫你叔叔哎。”
甚爾平靜地否決:“你該管我叫哥。”
千晴:“這樣是否對你兒子不公平?他硬生生比我小了一輩。”
甚爾:“隨便他怎麼想,身上又不會掉塊肉。”
千晴:
千晴花了喫掉剩下那半塊豬排的時間來思考要不要跟甚爾走。最後,她的回答並沒有超出甚爾的預料。
“如果你把我帶走是想對我做不好的事情,或者是準備把我賣掉的話……”千晴兇巴巴地警告他,“我可是一定會報復你的!”
甚爾嗤笑了一聲。
“那就儘管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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