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三副本20

作者:沙茶茶醬
天才什麼的,是世界上最討厭的東西。

  比天才更討厭的,是存心想要氣人的天才。

  “啊呀,千晴同學又輸啦。看來遊戲廳最強也不過如此嘛。”五條悟笑眯眯地放下vr眼鏡,伸手特別用力地揉亂了氣鼓鼓的千晴的頭毛,“剛纔是誰說必不可能在全息遊戲裏輸給我的呀?”

  “我沒輸!”千晴仰起臉,氣得臉通紅,“剛纔那是平局!雖然我的通關時間比你慢3秒,但是我觸發了隱藏任務,你沒有,所以纔多花了一點點時間!”

  五條悟轉而去捏她的臉:“你的嘴簡直比宇宙煎餅還要硬啊。輸了就是輸了,輸給我也不丟人,從來還沒有人贏過我呢。”

  胡說八道!

  她贏過!而且贏過好多次!

  五條悟小時候搶點心經常輸給她!

  見千晴有向膨脹的河豚魚發展的趨勢,五條悟見好就收,指向不遠處的幾臺設備:“好了好了,咱們不玩對抗性的遊戲了。那兒有幾臺開始思索究竟有哪些好玩的雙人遊戲。

  [雙人遊戲,那不是增進感情的必備約會環節嗎?

  [似乎是個合作開飯店的遊戲。來玩這個吧!”

  千晴的眼神更加震驚了。

  五條悟,你是怎麼精準選到了最能使兩個人關係破裂的遊戲?

  ,這個遊戲名直譯過來叫“煮糊了”,但是廣大遊戲玩家親切地稱它爲:

  分手廚房。

  因爲這個遊戲看似是二人配合開飯店做菜,實際上卻是考驗兩個人的默契和耐心,在一片手忙腳亂和頻頻失誤之中,能忍住不說髒話就贏了……

  玩完這個遊戲,五條悟對她的好感度會不會像甚爾一樣直接降到負數啊?

  “換一個吧。”千晴試圖勸說,“我不太擅長做菜,要不還是試試森林冰火人……”

  五條悟不由分說地把另一隻手柄塞到她手裏:“現實是現實,遊戲是遊戲,會不會做菜和玩遊戲有什麼關係?就玩這個。”

  千晴苦着臉,在五條悟點開遊戲之前,她率先選擇了【遊戲存檔】。

  算了……大不了從頭再來!

  簡單的新手教程之後,千晴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

  她一定會發揮出最高的遊戲水平,不拖五條悟的後腿,爲了保住好感度而奮鬥!

  …………

  但是最先破防的卻是千晴自己。

  “五條老師,洗盤子,洗盤子,盤子要不夠了!”

  “切菜啊,五條老師,切菜!”

  “你撞我幹什麼?這條路這麼寬爲什麼你偏偏要撞我啊!”

  “擺錯了擺錯了,要的是牛排,不是生菜!”

  “五條悟你怎麼又撞我!!!”

  五條悟絲毫不慌,不緊不慢地操縱着一隻戴着高高廚師帽的白色貓貓,嘴裏叨叨:“哎呀,失誤……”

  千晴的雙眼死死瞪着顯示屏,操作手柄的手指翻飛,又快又急:“來點肉來點肉,悟,來點肉!這道菜要過期了!”

  下一秒,五條悟又扔過來一道生菜。

  叮,菜單過期!

  “要的是肉啊!”千晴崩潰了,“下一個菜單又要過期了,我要肉!”

  五條悟慢騰騰地操作白貓貓切肉:“我剛纔給了你肉了,是你沒分配好,笨蛋猴子。”

  “一共需要10份肉,你只給了我5份!我怎麼分配啊!”

  “先給快過期的菜用肉啊,快過期的菜只需要3份肉,是你先在別的菜單裏把肉用掉了所以才導致肉不夠用的吧。唉,笨蛋果然是笨蛋啊……”

  “我先給那道菜用肉是因爲那道菜還需要另外3個材料,要等的時間更長!不許說我是笨蛋,你個臭屁貓貓頭!”

  聽到這個稱呼,五條悟轉過頭望向千晴。繃帶之後,他煙藍色的雙眸微微彎了起來,溢滿溫柔細碎的光芒:“笨——蛋,下一道菜又要過期了,快點快點。”

  果然,他先前和千晴在遊戲中比試所得出的觀察結論是完全正確的。

  和身爲知春時完全一樣,千晴是個勝負欲極其重的人。一接觸到遊戲,她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了遊戲上,再想不了其他事情,嘴上所說的話也都全部出於本能。

  不知不覺間,她完全忘了要管五條悟叫“五條老師”這碼事。上頭之後直接什麼順口就叫什麼,敬語之類的也統統不存在。

  只要稍一誘導,她就忘記了自己學生的身份,以青梅竹馬加茂知春的口吻和態度,氣急敗壞地碎碎念起來:“我的動作已經很快了啊,你沒看到我的手速已經加到最大了嗎?你那邊纔是在划水摸魚吧,頂着一個臭屁的貓貓頭大搖大擺地到處走來走去……”

  遊戲屏幕中,戴着廚師帽的白貓貓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它一扭一扭地走到千晴操縱的小人身旁,什麼也沒幹,只是往它身上撞。

  “哎,你在幹什麼?”千晴一驚,“走開啦,快點去切菜!”

  五條悟移動白貓貓,往千晴的小人旁邊緊緊湊過去。

  “臭屁貓貓頭想要貼貼。”五條悟說。

  千晴轉過頭,用混合着“你怕不是個傻子”還有“你剛纔在說什麼?”的眼神看了五條悟一眼。

  五條悟坦然地回視,甚至還無辜地稍稍歪了一下頭:“怎麼啦?”

  千晴嘆了口氣,無奈地繼續看向屏幕:“我完全想象不出來你平時爲人師表究竟是什麼樣子……”

  “我是一個成熟穩重,負責任又受同學們愛戴的好老師哦。”五條悟笑着說,“千晴覺得我不是嗎?”

  千晴的注意力依舊在遊戲上,心不在蔫地隨口答:“都這麼大了還撒嬌,我看你完全不像是成熟穩重的樣子。”

  五條悟抿着脣,笑容越發溫柔。

  他又不是隨便對什麼人都撒嬌的呀。

  這一局遊戲不出意外地打了一個不高的分數。千晴伸了個懶腰,五條悟站起來,拍拍她的頭頂:“我去買點飲料。你想喝什麼?”

  千晴完全沒記起來剛纔她在遊戲的時候都說了什麼,她拿着手柄,在這臺主機的遊戲庫裏一目十行地瀏覽:“隨便隨便,買什麼都行。”

  五條悟更用力地去揉她的腦袋:“隨便?好啊,那我就給你買一瓶百事可樂咯。”

  千晴掙扎起來:“不要百事不要百事……”

  一番沒什麼營養的推拉過後,五條悟笑着轉身走開。但他並沒有離開電遊廳,在去櫃檯拿了一聽可口可樂之後,他是走向閃爍燈光和電子音喧響的角落。

  他在陰影中站定,看向一道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的影子。

  “看夠了嗎?”

  陰影一動不動。

  “我可真是看不透你。”五條悟雙手插兜,低聲嘲諷,“把她打得遍體鱗傷、被迫逃到橫濱來的是你,現在跑來像個變態一樣死死盯着她的也是你。怎麼,難道你現在還琢磨着要對着她下殺手?她現在是我的學生,是我保護着的人,你真以爲你能贏過我嗎?”

  沒有任何迴應。

  五條悟冷笑一聲:“有這個時間來糾纏陌生小姑娘,你還不如回去好好陪陪惠。你還記得他的生日嗎?”

  陰影開口了。

  “當然記得,就是你殺死小春的那一天。”

  一雙彷彿從地獄中撈出來的眼睛自暗中盯住了五條悟。

  “她本來可以不用死的,她是爲了你才丟的命。”五條悟輕聲說,“別忘了她許的願望。”

  “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忘。”甚爾一字一頓地迴應。

  五條悟嗤笑一聲:“真是癡情種子,刻骨銘心啊。那你還在這裏盯着千晴做什麼?她是花山院千晴,不是加茂知春,這一點你不是最清楚不過了嗎?”

  甚爾並沒有回答。

  大約幾十秒輕微的呼吸聲後,他啞聲道:“小春第一次去遊戲廳玩遊戲,是我帶着她去的。”

  “也是那一天,我第一次帶她去快餐店,她第一次喝到了可樂。”

  “小春生命裏這些重要的第一次、這些美好的回憶都是與我一同經歷,是我爲她烙上了這些愛好和痕跡,你無論怎麼努力都洗不掉。”

  五條悟彷彿是聽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話。他咧開嘴,笑彎了毫無感情的雙眼:

  “嗯,我不否認。”

  “但是現在陪着她一起遊戲,一起喝可樂,一起創造美好回憶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啊。”

  他向後退了一步,來到了燈光照耀的明處,對着陰影露出了極爲燦爛的笑容:

  “你就抱着那些回憶溺死吧,禪院甚爾。”

  五條悟轉過身,對着陰影露出了他毫無防備的後背。但是陰影中的禪院甚爾並沒有出手,他鬆開已經被自己的指甲掐得鮮血淋漓的手掌,指尖微微抽搐顫抖,心臟如同被人死死貫穿一樣疼痛。

  在遊戲廳的中央,在他視線所及的最明處,淺色長髮的圓臉少女捧着手柄,目光明亮專注地盯着屏幕,操作流暢敏捷地進行着常人難以通關的遊戲。

  她是……她究竟是……

  五條悟穿行在遊戲廳的人羣之中,目標明確地走向千晴,心中卻不像是面上那樣平靜無波。

  即使剛纔在言語上成功壓過了甚爾,但是他依舊感受到憤怒的火焰在心底升騰。

  他贏了嗎?

  他,真的贏了嗎?

  不,十年前的薨星宮,五條悟纔是慘敗的那一個。

  從他和知春都還只是會爲了一盤甜點心大打出手的孩子那時起,五條悟就知道,他的未婚妻知春偷偷喜歡隔壁禪院家的甚爾哥。

  但是五條悟並不在乎。

  他太驕傲了,也太自滿了。和知春宛如一人的默契和熟悉讓他從來沒有思考過“加茂知春會離開他”這一可能性。

  他理所當然地用理智推出加茂知春和禪院甚爾不可能在一起的結論。儘管意識到摯友夏油傑那朦朧的心思,五條悟仍然認爲自己纔是能夠和知春共同走向未來的那個人。

  他們分享了彼此的童年和青春,見證了對方几乎每一件糗事,知道另一個人的所有喜惡,甚至可以僅僅憑藉一個眼神就知道下一句話要說些什麼。

  他是五條家的家主,她是加茂家的繼承人,他們是咒術界公認的金童玉女,他們的未來是攜手並進的一條光輝燦爛之路。

  但“六眼”沒能看穿知春的心。

  是禪院甚爾趁虛而入,利用知春對御三家的反感,教唆她走上了那條極端的、想要毀滅咒術界的路。五條悟在薨星宮之後一直如此告訴自己,也想讓自己相信一切的錯誤都在於禪院甚爾。

  真的全都是禪院甚爾的錯嗎?

  難道那個和他從小相識的知春就是那樣一個意志不堅定又戀愛腦的人,僅僅因爲和禪院甚爾相處的幾個月,就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那樣一條暴烈血腥的路,甚至願意爲了禪院甚爾付出自己的生命?

  她不是,他喜歡的知春絕不是那樣的人。

  是他從來沒有看清楚,也根本沒有好好去看清她的心。

  知春從來都是一個和古老高貴的咒術家族格格不入的人。她從骨子裏就不馴,厭惡且抗拒那精緻腐朽的一切。儘管被養育在金搖籃中,她卻像是流浪的野獸,對一切充滿警惕,從不輕易信任他人,如風一般來去自由,獨立又勇敢。

  真矛盾啊……他明明一直被這樣叛逆的知春所吸引,爲什麼到頭來卻又不願相信她的反叛是發自真心?

  他輸給了禪院甚爾,輸給了更貼近知春靈魂的那一個人。他眼睜睜地看着知春將生的希望交給甚爾,連隻言片語都沒有留給他,就這樣乾乾淨淨地消散在薨星宮之中。

  在那之後,禪院甚爾一蹶不振。五條悟看似正常地活到了今天,支撐着他的卻是曾經只有他知曉的另一個祕密。

  在他小時候,短暫受肉復活的兩面宿儺說過:知春並不會就這樣死去,她還有另一個轉世,她還能轉生成“花山院千晴”。

  他要找到花山院千晴,並不是爲了再見到那個曾經爲他唱起安睡童謠的溫柔地縛靈小姐,而是想彌補他從小到大曾經錯過的種種。

  他想再見到那個從高牆那頭翻過來,笑容燦爛奔向他的少女,對着他生命難以割捨的另一半道出最鄭重的心意。

  幸好,他一直都是幸運的那一個,他的知春,被他親手殺死的知春,依舊還留着他們曾經的那些回憶。

  儘管她並沒有完全信任他,也沒有任何表露身份的意思,但只要她還活着,還能正常地和他相處,這就夠了。

  他們依舊擁有着可以補救的未來。

  “啪”

  冰鎮的聽裝可口可樂杯壁上還帶着細密的水珠,五條悟將冰涼的易拉罐貼上少女的臉頰,激得千晴渾身一抖,差點扔了手柄:“好涼!”

  五條悟笑眯眯地把自己同樣冰涼的手指往千晴的衣領裏塞:“對呀,你不是喜歡喝冰的嗎?”

  千晴趕緊按住五條悟作亂的手,把可樂從他手裏拿走:“喜歡是喜歡啦……等一下,你沒把可樂搖過吧?你是不是把可樂搖了纔拿給我的?”

  在身爲加茂知春的時候,千晴和五條悟有着豐富的圍繞着噴氣可樂進行攻防經驗。五條悟當然對千晴的意思心領神會,他聳了聳肩膀,拖長語調:“你……猜?”

  “搖過了,一定是搖過了。”千晴把可樂塞回五條悟的手中,“那……尊師重道,五條老師你先喝!”

  五條悟挑起眉:“咦,千晴同學怎麼突然這麼有禮貌?剛纔究竟是誰邊打遊戲邊一口一個‘五條悟!’‘臭屁貓貓頭!’的?”

  千晴:…………

  啊?

  她剛纔說了這種話嗎?!

  “沒有吧。”她警惕又有些心虛地否認,“五條老師是不是又在騙我?”

  五條悟無辜地眨眨眼,然後立刻受傷地捂住胸口:“千晴同學,你怎麼說了過分的話之後還不承認?老師好傷心……”

  [我作證,剛纔小千確實管五條悟叫“臭屁貓貓頭”了

  [而且語氣非常不客氣……

  [小千你一玩遊戲就完全忘我,剛纔就像是加茂知春一樣在對五條悟講話哎!

  [如果是我對我的老師用那種語氣說話,早就被轟出去罰站了

  [只有加茂知春管五條悟叫“臭屁貓”來着吧,五條悟不會有既視感嗎?

  千晴:………………

  心虛加倍了!!!

  “呃,呃呃,我玩遊戲的時候說出來的話不太受控制,五條老師你別往心裏去啦。”千晴欲蓋彌彰地解釋道,“那什麼,要不我們一起再來玩一局?”

  “不——要。”五條悟用小孩子一樣的語氣說,“我被你傷到心了,我不想玩這個了。”

  千晴:但是你的好感度一點都沒有掉哎。

  “那你想玩什麼?”千晴不由自主地用哄小神子的語氣去哄他,“格鬥遊戲?vr遊戲?賽車遊戲?”

  五條悟伸出手,指向遊戲廳外:“我想去ktv唱歌。”

  唱,唱歌?!

  千晴的表情稍稍裂出了一絲驚恐:“我們兩個人嗎?只有我們兩個人嗎?!”

  “對呀。”五條悟就像是一隻得逞的貓貓一樣笑起來,“我付錢,走啦。”

  千晴被五條悟輕輕鬆鬆地拎起領子帶走,她急忙摟住可樂,還有些不捨地伸手向剩下的遊戲幣:“還有那麼多沒有用掉……”

  “別管了,反正下次我還能和你一起來玩。”五條悟毫不在意地說,“走啦走啦。”

  五條悟的行動力真的非常恐怖。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千晴拖到了ktv,甚至在途中路過甜品店的時候都沒有停頓,相當絲滑地定下了一間二人包房,買了一大堆零食,然後高高興興地和千晴一起鑽了進去。

  黑暗的包房中,千晴有一點點無措地坐在沙發的邊緣,坐得端端正正。

  那個,其實……

  她……

  以前從來沒有來過ktv。

  畢竟從小到大,千晴人生的大部分時光都在爲了喫飽肚子奮鬥,壓根兒就沒有去ktv唱歌的餘裕。多出來的閒錢她都投入到了直播設備和全息遊戲倉上,從來沒有想過花在外出娛樂上面。

  更何況……她也從來沒有能一起去ktv唱歌的朋友。

  五條悟看出了千晴的拘謹緊張,他拿起點歌的平板電腦,直接坐到了千晴身旁,緊緊地和她貼到了一塊兒。

  “五、五條老師!”千晴往旁邊躲了躲,“太近了,是不是有點太近了……”

  這已經超出師生間應該有的社交距離了吧?

  “咦,很近嗎?”五條悟毫不在意,“但是不離得近一點要怎麼點歌呢?ktv都是這麼點歌的呀。”

  真,真的嗎?

  沒有ktv經歷的千晴稀裏糊塗地點點頭:“哦,原來是爲了點歌……”

  [不要被他騙了啊小千!!!

  [我現在的心情好奇怪,就像是自家的閨女要被富二代壞小子拐走一樣

  [五條悟你的男德去哪裏了啊?!

  [嗚嗚嗚五條貓貓你終於開竅了,五春黨太開心了嗚嗚嗚嗚

  [狹小空間二人獨處,這麼好的環境和機會太難得了!你倆趕緊給我kiss!

  昏暗的包廂中,想要看清彈幕也有些困難。千晴猶豫了一下,她決定忽略彈幕,先就着五條悟手中的平板電腦點歌,因此也錯過了得知真相的機會。

  五條悟坐在千晴身旁,他居高臨下地看着,看着少女低着頭,露出她的頭頂發旋,還有毫無防備的後脖頸。爲了看清平板電腦上顯示的歌名,她湊得也越發近了,肩膀挨着他的胸膛,一綹長髮垂下掃過他的手背,癢癢的,也熱熱的。

  “我會的歌不太多哎,有很多都是遊戲的歌和動漫歌曲,五條老師你應該都沒聽過……和我一起唱歌可能體驗不會太好。”千晴小聲說。

  “沒關係。”五條悟的聲音比往常的要低一些,“選你想唱的就好。”

  千晴擡起頭,望向五條悟近在咫尺的臉:“你呢?你不唱嗎?”

  五條悟勾起脣角:“我只要聽你唱就夠啦。”

  “這算什麼,你花錢聽我給你唱歌?”千晴撇下嘴,“而且在這麼暗的屋子裏你還要纏着繃帶嗎?沒有必要繼續裝盲人了吧!”

  說起繃帶纏眼睛,千晴的話多了起來:“如果想要遮住眼睛,戴墨鏡不就好了嗎?雖然很像是橋洞底下賣藝拉二胡的……我真的碰到過,我以前在橋洞底下住過。纏繃帶真的超級中二,完全不理解用繃帶纏眼睛的意義。五條老師爲什麼要用繃帶來纏眼睛啊,你難不成最近得結膜炎了?”

  她這番話同時還想要問遠在港口黑手黨的她目前的上司,太宰治!

  蒙單個眼睛是要做什麼啦!

  “竟然被你猜中了!”五條悟的語氣輕快,“對,沒錯,我就是中二病,是因爲覺得用繃帶纏着眼睛超級酷才用的。順便一提,我的下一階段是打算用眼罩哦。”

  千晴:…………

  被他這麼痛快地承認下來之後,反而有一種拳頭打到棉花上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好吧,隨便你,反正‘六眼’應該也不怕成天蒙着眼睛導致視力下降什麼的……”她嘀咕道。

  五條悟:“怕呀。”

  千晴:“什麼?”

  “我怕呀,當然怕視力下降了。”五條悟說謊壓根兒就不怕臉紅,反正這裏暗,千晴也看不出什麼臉紅不臉紅,“不妙不妙,萬一我年紀輕輕就老花眼,還有誰能守護咒術界呢?”

  千晴:“那你倒是把繃帶解了啊!”

  五條悟忽然彎下腰,他將腦袋湊近了千晴,離得和她相當近,近到她感覺自己的鼻尖都要對上五條悟的鼻尖。

  “你幫我解。”

  不對勁。

  很不對勁。

  非常,非常,非常不對勁。

  製造二人獨處機會,創造美好體驗,利用言語構建曖昧氛圍,想方設法進行肢體接觸。

  這些舉動,明明都是千晴玩遊戲的時候進行戀愛攻略的招數。

  她怎麼感覺這些招式現在正在被五條悟熟練運用,而攻略的對象是她自己呢?

  五條悟,他不會是正在認真地刷千晴的好感度吧?

  五條悟:誒嘿,被你發現惹。

  五條悟說謊不臉紅,但千晴覺得自己的臉快要紅了。她本想別過眼神,但是和五條悟較勁的老習慣讓她倔強地瞪向他被繃帶矇住的眼睛:“喂,五條老師,注意你的言行。你可不要和女學生有什麼過界的舉動哦?”

  “過界了會怎麼樣呢?”五條悟輕笑着問。

  會……

  她的心跳會越來越快。

  “幫我一個忙嘛。”五條悟的聲音在黑暗中宛如搔颳着她耳緣的羽毛,“你不想看看我的眼睛長什麼樣嗎?你就不好奇咒術界五百年才僅有一個的‘六眼’?”

  不,不想,因爲她早就見過了,見過小神子那雙天空般明澈高遠的藍眼睛,也見過薨星宮中五條家主破碎悲苦的藍眼睛。

  在包廂這樣昏暗的環境下,她又能看清什麼呢?

  難道能看清……遲來了十年的真心嗎?

  但千晴還是被蠱惑般地伸出了手。她將手繞到五條悟的後腦勺,輕輕地觸上他柔軟蓬鬆的白色頭髮,動作就好像要捧住他的腦袋,將他拉向自己的方向。

  她摸到了髮絲下方繃帶的結,然後有些費力地開始去解。在看不到的情況下,她解得很慢,但是五條悟也沒有催促。他一動不動地等待着,黑暗裏,呼吸聲和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都格外清晰。

  終於,她找到了最關鍵的那個線頭。隨着最後一層被扯鬆,繃帶落了下來,千晴也觸電一般縮回手,在被那雙藍眼睛洞穿之前,她也同時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但在收回手的剎那,她的雙手短暫地觸到了五條悟臉頰的兩側。

  在曾經許多過無眠的夜晚,圓臉的少女也曾這樣撫摸過白髮藍眼小神子的臉頰,只是那時她指尖的溫度冰涼,現在劃過五條悟的卻無比滾燙。

  “再給我唱首歌吧。”五條悟輕輕說。

  千晴垂着眼睛,假裝在看平板電腦的點歌界面:“哪一首?”

  五條悟慢悠悠地哼了一個片段:“迷路的迷路的小貓咪,你的家到底在哪裏……”

  話說到這裏,幾乎就要將千晴和“地縛靈小姐”的聯繫挑明瞭。

  是啊,五條悟當然會對地縛靈小姐念念不忘了。那可是他人生中難以忘卻的白月光,是千晴努力奮鬥了半年,用整整一個dlc才結出來的勝利果實。

  當初的五條悟也是爲了地縛靈小姐才向加茂知春提出解除婚約的吧。

  高專時期,五條悟也是爲了地縛靈小姐才選擇收集宿儺手指的吧。

  五條悟心中,那個一直惦念的人也是地縛靈小姐,所以加茂知春的好感度一直徘徊在友人的範圍,始終無法突破戀人的關卡……

  明明“地縛靈”和加茂知春都是自己的馬甲,但是爲什麼,爲什麼她現在還像是有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來呢?

  她是在替加茂知春,嫉妒着“地縛靈”嗎?

  明明加茂知春表現出的那個暴躁又具有攻擊性的少女纔是更真實的那個自己,白月光“地縛靈”只是她爲了攻略而表演出來的一個溫柔的假象而已……

  自己嫉妒自己的馬甲真的很蠢,而且在已經達成目的的好感度面前,照理來說她並不該有任何怨言纔對。

  可千晴一點也不想唱那首《迷路的小貓咪》。

  “我不會。”她說,“換一首吧。”

  “是不會,還是不想?”五條悟問。

  千晴張了張口,她回憶了一下自己上一個存檔的位置,做好了狂掉好感度的準備之後,她狠了狠心,順從自己心裏那點彆扭的陰暗心思,否決:“我不會。我都沒聽過這首歌。”

  短暫的沉默。

  “……千晴。”

  千晴沒有動。

  五條悟的聲音極輕,好像生怕碰碎什麼一樣:“那我唱給你聽吧。”

  他沒有在平板上點歌,沒有叫伴奏,黑暗中,五條悟清唱起了那首陪伴了他童年最漫長夜晚的歌。

  “迷路了的,迷路了的,小小小貓咪,你的家呀到底在哪裏?”

  五條悟的聲音很好聽,但是用來唱童謠卻顯得很滑稽。千晴垂着頭,靜靜地聽這首曾經也同樣陪伴了她童年的歌。

  這其實是她的媽媽在她入睡前唱的歌。

  千晴從來不覺得可以用“溫柔”這個詞來形容自己。從出生到現在,她一直是一隻瘋了的野狗一樣的人,本能地用尖刺來進行自我防衛,咆哮着恐嚇,呲出牙齒,對身邊的所有人都抱有警惕之心。

  因爲沒有人教她該怎麼用溫柔去面對這個對她異常殘忍的世界。

  生命中唯一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是她早早逝去的母親。

  直到在平安京副本,在那個集齊了四季花朵的小院,有那樣一個人再一次用溫柔包裹了她的心臟,讓她嘗試着、笨拙地模仿着,向四周釋放出一點點的善意。

  她撿回了一隻瀕死的小狗,又遇到了一個別扭孤獨的小孩。於是她學着媽媽的樣子,對着他們唱起了媽媽曾經唱過的那首歌。

  千晴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溫柔。

  她只是拙劣地模仿着,模仿着那些曾經對她溫柔的人,一點一點用自己的言行刻畫出他們的樣子。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只知道哭的,笨蛋小貓咪。”

  千晴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的雙手收緊。她打斷了五條悟的歌聲,問:“五條老師是從誰那裏學來的這首歌?別唱了,感覺和五條老師完全不搭調。”

  “不搭調嗎?確實,我完全不是唱歌的料。”五條悟也不覺得被冒犯了,“至於教我這首歌的,是我在小時候遇到的一個特別特別溫柔的姐姐哦。”

  果然,他會用“溫柔”來形容地縛靈小姐啊。

  有存檔在手,千晴也沒什麼顧忌了。她很不客氣地挑明:“五條老師小時候就已經是五條家的掌上明珠了吧?恕我直言,想要討好五條老師的人非常多,那個人難保是僞裝出溫柔來騙你的。說不定她本性一點也不溫柔,都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五條老師當時年紀小,沒有什麼分辨能力,被迷惑住了也相當正常。”

  “畢竟,就算是我,爲了達成目的的時候也會裝出溫柔的樣子騙人呢。”

  一口氣說完之後,千晴馬上打開了好感度面板,雙眼死死盯住代表五條悟的光點。

  在她的頭頂之上,五條悟一時半會兒沒有接茬。

  要掉了吧,這下子,好感度是一定會掉了吧。

  畢竟就連彈幕們都在狂刷[????]和[瘋了嗎,你在幹什麼啊?],五條悟被這麼攻擊他的白月光,一定也會生氣的。

  但千晴沒有後悔,她只是突然犯了玩家都會有的任性的毛病,突然想要揭穿一切,把玩家惡劣的本性暴露出來罷了。

  【五條悟好感度+5】

  千晴驚得瞪圓眼睛:“什……”

  “啊,原來是裝出來的嗎?”

  五條悟的雙手輕輕地捧住千晴的臉頰,掌心貼住她滾燙柔軟的臉頰肉,好像撫摸小動物一樣揉了起來:“那還真是奇怪,畢竟那個姐姐已經死了很久很久,從當時的我那裏得不到任何好處。而且,溫柔這種東西,光靠裝是根本裝不出來的吧?”

  千晴被搓着臉,艱難地發聲:“明明很容易……”

  “千晴是怎麼定義溫柔的呢?”五條悟慢悠悠地說,“說話的態度溫和?做事體貼周到?會經常性幫助他人,給予一些小恩小惠?”

  “這些表面上的東西確實可以依靠僞裝。但是,真正的溫柔是發自內心的,爲他人着想、即使是苦難也無法掩蓋掉的真心。”

  “真心是像火焰一樣的東西,虛假之物能夠模仿火焰的光與熱嗎?而像我這樣在冰雪中行走的人,又怎麼會錯認真心呢?”

  千晴呆呆地望着他在黑暗中微微發着亮的藍眼睛。

  “所以,是因爲感受到了那個人的真心,你纔會……一直惦記着那個爲你唱歌的人嗎?”

  “對啊。”五條悟的聲音帶着笑意。

  千晴緋赤的雙眼一眨不眨,突然之間,如同過電一樣,她的頭腦一片明悟,而淺薄的淚水也難以自制地在眼瞳之上蒙了一層盈亮的光。

  五條悟的呼吸一滯,他剛纔的的確確是在肯定着千晴,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話竟然能把她說哭了。他罕見地有些慌,因爲緊張,他手上用力,竟然把千晴的臉又捏着堆起了一小層肉肉,看起來滑稽又可愛:“哎,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明明剛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上情緒了呢?”

  千晴想要把頭扭過去,但是五條悟捧着她的臉,讓她被迫露出要落淚的模樣,窘迫萬分:“你……你放開我!”

  “不放,你先告訴我爲什麼哭。”五條悟用大拇指的指腹去擦她的眼角,“不會吧,你難道是被我的長情感動到了?我就知道,像我這樣又帥氣又懂得透過現象看本質的男人最受歡迎……”

  纔不是!

  千晴纔不是被感動到了!

  她只是,只是想起來……

  ……作爲加茂知春,她對甚爾,對夏油傑,甚至對中原中也,都努力地試圖探查他們的想法,認真地給出過真心。

  只是對於五條悟,她也習慣了作爲青梅竹馬和最佳損友的五條悟,她卻一直沒有邁出戀愛攻略的那一步,總是在等待着對方開竅的那一天。

  他們兩個都龜縮在“婚約”的安全外殼下,心安理得地等着對方主動伸出手,觸及自己的真心。

  他們沒有等到那一天。

  所以千晴也遲了那麼那麼久才知道,原來五條悟眼中的“花山院千晴”,竟然一直是另一個模樣。

  她也在懊悔,如果能夠早一點、好好地和五條悟談一談,說不定他們能夠了解更多對方的想法,說不定……

  就不會發生薨星宮的那件事了。

  “那我呢?”千晴的聲音哽咽地發着抖,“你能看到我的真心嗎?”

  五條悟輕聲問:“你又是誰?”

  “我是……”

  千晴張開口,那些曾經使用過的名字和代號在舌尖跳躍,最終只吐出顫顫的一個字:“……我是,我呀。”

  五條悟嘆了口氣。

  “你,可是最不會掩飾自己真心的一個人了。無論是什麼模樣,什麼身份,什麼名字,你的真心都明晃晃的,灼熱得嚇人。就算是沒有‘六眼’,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這叫我怎麼能夠忘記你,怎麼能認不出你來呢?”

  他慢慢靠近,用額頭輕抵住千晴的額頭,長長的,純白的睫毛掃在她的眼瞼上,癢癢的,熱熱的。

  “你真是從小到大都一樣,在重要的事情上遲鈍得要死,笨蛋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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