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一副本13
千晴半坐半卧地倚靠在墙边,纸拉门半开着,屋外月光与夜风一起涌入安静的房间,照亮了半叠榻榻米,還有地上一只敞开的空木盒。
木盒裡的替身符已经被千晴拿了出来,此刻正捏在她的指尖。她轻轻摸索着被黄色符纸紧紧缠绕住的替身符本体,试图靠触觉猜出裡面裹着的究竟是什么。
窸窸窣窣,一阵衣物摩擦的轻响,千晴抬眸望去,长发男人挺拔的剪影被月光映到了纸拉门上。
“杀生丸?”
纸拉门被轻轻地向旁边移了一寸,但是预料中的白发大妖却并沒有出现,只有一团毛乎乎的雪团子小奶柴从纸拉门的门缝裡试探地露出了半张脸。
千晴一下子被逗笑了。
“小月亮。”她换了称呼,笑着伸出手,“怎么了,你睡不着嗎?”
杀生丸迈动小短腿向她走来,然后矜持地停在了她铺好的被褥之外,显然是非常注意保持男女距离。
“我担心你今夜梦魇。”他說。
杀生丸低沉的声音从小奶柴喉咙裡发了出来,总感觉怪怪的。千晴皱了皱鼻子,问:“你要陪我在被窝裡一起睡嗎?”
好神奇,千晴眼睁睁地看着杀生丸的尾巴突然竖了起来,背上的毛也炸开,更像一团蓬松的雪球。
“我不是……我……”
千晴单手支起脸颊,笑意盈盈地說:“当然可以啊。”
小奶柴微微张着嘴,露出了一左一右两個尖尖的犬齿,看起来呆呆的,完全沒反应過来。
“不過你现在的样子太小了,我怕晚上翻身的时候压到你。”千晴假装认真思索了一番,“要不你变回人形,或者变成大狗勾的形态,让我抱着睡?”
杀生丸迅速地扭過头去,把毛茸茸圆乎乎的后脑勺和卷曲的柴犬尾巴对着她,显然是需要時間来处理她的二选一要求。
千晴坏心眼地小声补充:“当然,我也可以接受长着大狗勾耳朵和尾巴的人形帅哥抱枕哦。”
這样的要求对于才一百多岁的纯情犬妖来說還是太超過了。杀生丸被刺激得迅速做出了决定——他变回了犬妖的原型,几乎和整個房间一般大的巨犬束手束脚地在千晴前面趴了下来,他塌着耳朵,尾巴轻轻地扫過来,把千晴连着她的被子一起扫到他的身旁。
白色巨犬趴了下来,他蜷起身子,尾巴和身体围成了一個圈,把千晴仔仔细细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毛绒绒的皮毛之内。千晴轻松地向后一靠,整個人躺在了杀生丸松软的肚皮上,然后那條今天已经被她反复摸過好几遍的尾巴就自觉地甩過来盖到了她身上。
“啊……好像躺在一朵毛绒绒的云上呢。”千晴說。
杀生丸伸出一只爪子,他用指甲尖儿非常小心地带上纸拉门,把晚风和月光隔绝在门外,把寂静与安宁留在了屋内。
“千晴。”
千晴手中依旧把玩着那只替身符,她带着困意应了一声:“嗯?”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两面宿傩?”
她微微阖上眼,迷梦开始自动运转,将白天她收集到的情绪开始进行转化,循环滋养着她的身体,并转变为咒力储存起来。从晴明和杀生丸那裡收集到的不少情绪都带着暖洋洋的感觉,千晴放松四肢,挑了一個不太会出错的回答:“因为他很强啊。”
“只是因为這個嗎?”
千晴的指甲不自觉地将替身符上的一张符纸摸得翘起了一道边,她慢慢地摩挲着那道卷边,一丝咒力顺着她的指尖流进了替身符内,微微的青蓝色光芒亮起,但是千晴与杀生丸都沒有注意到。
“当然啦。”千晴打了個呵欠,“毕竟他那家伙看起来除了战斗之外什么都不在乎,他和我都只想着怎么打败对方,除此之外再沒有别的了。”
杀生丸沒再多說什么。他将尾巴又向上挪了几寸,仔细地将千晴的身体盖住,好像恶龙在守护巢穴裡的珍宝。
“你会打败他的。”他說,“我也会变强,强到可以与你一战。”
千晴用脸颊蹭了蹭大狗狗肚皮上的毛:“会的,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很强很强的。那么晚安啦,小月亮。”
她闭上双眼,手中還松松握着那道替身符,白日的疲惫席卷着她的意识,迅速将她拖入梦境。
杀生丸微微侧過头,犬妖那双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宛如两轮明月,微微闪着光凝视着少女的睡颜。
他突然想让時間变得再快些。
如果時間能够飞速流逝,就這样再過上三百年,他或许就能成长为一名无人匹敌的大妖,和他的父亲斗牙王一样强大——不,他甚至能胜過斗牙王,也能够和两面宿傩堂堂一战。
他不想再让自己被千晴守护,他想成为能守护千晴的大妖,就像今夜一般,将她整個人牢牢地护在他撑起的避风港之中。
但是他又想让時間慢下来。
妖的寿命就像是天地山河,百年时光只是须臾弹指一挥,他们很快就能见证朝代兴衰,沧海桑田。人类的寿命在妖的面前如同朝开暮谢的花朵一般短暂。千晴只能再活几十年,他也只能陪伴千晴几十年,她注定只是划過他漫长生命的一朵流星,稍纵即逝,却绚烂温暖。
杀生丸觉得自己太過贪心,又实在是太過患得患失。
這种奇怪的心情叫做什么?他的母亲凌月仙姬并未教导過他。
等明日千晴醒来后,他再问问吧。
迷梦的操作頁面依旧如同一片微缩的宇宙。
千晴的意识慢慢地下沉,沉到被情绪光球们簇拥着轻轻拉进這片无垠宇宙。
她缓缓睁开双眼,一個提示弹窗出现在她面前:
[迷梦]第一阶段技能熟练度已满,解锁第二阶段技能[织梦]
[织梦]:玩家可以将自身情绪注入特定触发物,利用特定触发物将目标拉入玩家编造的梦境当中
检测到玩家拥有特定触发物,目标:[两面宿傩]
是否开始编织梦境?
千晴低头看去,入睡前她手中攥着的替身符不知为何也跟着她进入了迷梦,只是替身符外包裹的黄色血符已经被全部剥离,露出了裡面符咒原本的模样。
這是一個木雕的小小人像,只有大拇指大小,雕工非常粗糙。千晴将木雕凑到眼前细细观察,很勉强地才辨认出這似乎是一個有五官的人。
這個就是宿傩的特定触发物嗎?
千晴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宿傩的模样,一边尝试着引出自己的情绪。丝丝缕缕莹亮的细线从她的胸前飘出,将木雕缠绕在其中,就像是春蚕吐出的茧。
梦境编制进度:5
她要为宿傩编制一個怎样的梦境呢?
千晴描摹着木雕上模糊的五官,忽而有了一個主意。
庄生晓梦迷蝴蝶,醒来后不知是他在梦裡变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庄生。
梦的最高境界不就是如此么?花非花,雾非雾,梦也非梦。
千晴托起被莹亮光芒缠绕的木雕,她微微笑了起来,凝神将自己的思绪与感情也注入其中。
让她带着宿傩走进這片现实与梦境边缘模糊迷离的幻境吧。
“……呜呜,呜呜呜……走开!”
“爸爸,爸爸你在哪裡!”
“有谁来救……救救我……”
有小孩的哭声。
两面宿傩烦躁地蹙起眉头,他本能地抬起手,想要直接将发出這种噪音的人类幼崽直接抹杀,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抬不起手来。
他被封印了。
意识到這一点后宿傩猛然一惊,他试图去回忆自己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他和安倍晴明大战了一场,此前他从未与這個名声赫赫的大阴阳师交战過,真正一战后他才意识到原来這名狐妖的儿子并非浪得虚名。
后来呢?
他是赢了,還是输了?
灵魂无比虚弱,宿傩感知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强大的束缚牢牢地将他所有挣脱的尝试封印在一方小小的容器内。
他這是被安倍晴明封印了嗎?
宿傩咬牙将自己的咒力运转起来,试图突破封印。一圈又一圈的咒力循环着,渐渐勾勒出外界的样子——
這是一個狭小、昏暗的一居室。
不像是他见過的土监牢,也并不像村民的陋居。這间屋子虽小,却拥挤布满了许多宿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物品家具。
屋内沒有点灯,宿傩也沒有寻找到蜡烛和灯台,只有一盏怪异的小灯笼吸附在墙壁上,发出昏黄的星点光亮。
密密麻麻、形状恐怖恶心的咒灵们被什么东西所吸引,蜂拥着围拢到這個房间周围,从墙壁、窗户、大门间探出他们丑怪的头颅,张开大嘴,露出尖牙,渴求地怪笑着。
這间屋子裡唯一的一個活物,也就是那個哭泣的孩子就蜷缩在這盏夜灯旁。
這個孩子看起来约莫也就五六岁的大小,细瘦苍白,身上的衣物沾染着肮脏的尘土。她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枚被符纸缠绕起来的咒物,映出咒灵身影的眼睛盛满了泪水与恐惧。
這是……
宿傩忽而愣住了。
這孩子,似乎是幼年时的花山院千晴。
幼小的千晴浑身发着抖,从她满是泪痕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长大后那副天不怕地不怕、见到任何东西都想上去斗一斗的疯狂劲儿。她紧紧攥着那根封印了宿傩,也为她吸引来无数咒灵的咒物,带着哭腔祈求道:
“有谁……无论是谁,谁都好……”
“救救我……請救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宿傩眯起双眼,在一只丑陋如同蜥蜴的咒灵即将用肮脏的利爪触碰到小小的千晴之时,他忽而勾起唇笑了。
“你說,你什么都愿意做?”
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千晴茫然地抬头张望,颤声问:“谁……是谁?”
“我是……”
宿傩顿了顿,轻笑道:“神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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